第4章：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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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姑說過，「你要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這樣別人才能明白。」

朵儀女士捧著臉部按摩儀，穿著灰粉色的居家運動服走出房間的時候，法沐依然還在與林東東小朋友的對峙中。

原本氣焰十足囂縱的小朋友在看到媽媽走出房間后，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委屈巴巴的望了媽媽一眼，一開口完全沒有提剛才考試卷的事情。

「對不起嘛，姐姐~也不是故意想吃你的面，就想嗦一口而已。誰讓你在吃嘛，看起來好香哦~」

朵儀女士經過兩姐弟身邊，迷惑的看著他們，「幹嘛啦，晚飯都沒有吃飽啊？啊喲，不要等爸爸回來了一個個都告狀說我不給你們吃飯哦。」

法沐想站起來解釋什麼，可是朵儀女士卻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吃吧吃吧，好好吃。又不會搶你的，急什麼？」

然後又勾住了兒子的脖子，「怎麼樣，叫個宵夜么？」

「咦？真的嘛！？」

「不知道附近有什麼好吃的耶。」

「大鬍子燒烤！」

朵儀女士瞥了一眼兒子，「噫油！這種不健康的食物怎麼能吃呢？」頓了片刻，還特意朝法沐的位置瞥了眼，「不過我們可不是像小姑那樣健康的人吶。來吧，就點一次，吃到爽！不過你爸回來不能跟他說哦。」

「得嘞！老媽你放心，我兩面三刀，老陰陽人了。」

「切。什麼鬼模鬼樣的網路用語，少在我面前說。你爸是教授，你別給我丟臉。前十我都能接受，倒數第十就不能！」

「嘿嘿嘿，那倒數第十一呢？」

「你要死咯！」

「不會啦，不會的，放心。」說著還拍了拍胸脯。

林東東得意的轉向了法沐，「要不要給你加個雞腿？」

法沐剛想說不用了，朵儀女士卻搶先一步，「你姐姐跟你姑一樣，都是有追求生活精緻的人。跟我們這些躺在金字塔底層的渣渣不可同日而語。別把她打到我們一塊。」

說著還特意親了一口兒子的臉，拉著他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一會兒門鈴響了你記得開門啊。」

「我是小孩子唉！」

「吃的時候怎麼不說你是小孩子？早知道就少幫你點了。」

「不要嘛~麻麻，我還在長身體……」

「這倒也是。」

……

房門砰的一聲就在法沐的面前關上了。

燈光下的那碗涼麵味道莫名變得酸楚了起來。

她回到房間，看著自己床底下被整理出來的一盒紙箱。

裡面都是她過去的參考書和筆記本。

因為小的時候很喜歡爸爸的書房，很羨慕那樣的落地書櫃，就很想把自己的書籍和筆記都擺放上去。

隨著林教授的書越來越多，沒有多餘的空地再被女兒的「垃圾」占著了。於是就統一收攏了。

若不是林小姑那天正巧來家裡吃飯，看見了，擋著。法沐的這些回憶大概就要被林教授直接論斤賣給收廢品的了。

「沐沐啊，這種書沒有什麼珍藏價值的。而且你都用過了。現在的教材版本更新換代很快，留著沒有用的呀。」

在林教授面前法沐永遠都是小學生，彷彿停留在了8歲那年，永遠都沒有說話的餘地。

可是她的心裡很有多的想法。這些書本雖然不值錢了，沒有珍藏價值了，但充滿了她的回憶，所謂的價值原本不就是人們自己賦予的么。

上面有著法沐的閱讀筆記，上課隨記，畫的小人兒。心情不好而寫下來的疼痛文字。甚至還有她暗戀的老師的名字縮寫。

她一直把那個縮寫解釋為一個韓國天團的成員名字結合。而同學也一直誤認她是粉絲，「那個沉默的小小的迷妹」。

對她來說卻是珍貴的，如同那位老婆婆一樣的存在。

有一疊捲起來的照片，是中學每年學期期末時候拍攝的集體照。法沐因為個子小，總是站在邊緣的位置。

每年流水的班主任，鐵打的副課老師。

但是已經很久、很久，她沒有打開過那疊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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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無雙上映的時候，法沐猶豫了之後還是獨自去電影院中觀看了。

當看到那對年輕的情侶心中懷揣著星辰大海，可是生活卻窘迫而狼狽的時候，她忍不住悄悄的落下眼淚。

彷彿這一切都預示著她蒼茫而無知的未來。

觀影的途中她還遇到了一對父子，父親像是普通的務工人員，單薄、瘦小，穿著淺灰色的工作服，肩膀上還刷著兩道白色的油漆。但是他們坐的位置很好，就在影院的正中央，比法沐靠前了一排。

兒子的年齡很小，看個頭跟林東東差不多。有那麼一瞬法沐不由得懷疑自己，作為姐姐她是不是太自私了，父母沒有時間帶弟弟出去玩，難道她就應該把時間消磨在一個人看電影上？而為了自由卻不肯照顧弟弟？

電影的劇情對於一個11、12歲的孩子來說顯然過於龐大且複雜，有很多他看不懂的地方，於是他就不停的小聲詢問他的爸爸。

然而可惜的是，他的爸爸睡著了。不僅睡著了，而慢慢的打起了呼嚕，呼嚕聲越來越響……

小男孩尷尬的努力搖晃爸爸，爸爸醒了那麼幾分鐘。可是劇情對於沒有前因後果的爸爸來說同樣難以理解，於是就解釋成了，「這種電影不是拍給我們看的。太難以理解了，情節跳脫。」

在他們後排的法沐聽見了，覺得有些可惜。但更可惜的是，孩子卻沒有機會看完這部電影。

因為他的爸爸再次睡著了，並且很快的發出了嘹亮的虎嘯聲，咻——

男孩子為難的看了幾眼父親，然而這一次他沒有選擇再次叫醒父親。那一刻，法沐似乎有些理解男孩的矛盾，他一定會覺得尷尬和失望，同時或許還會有一絲不忍。爸爸畢竟是因為累了，才會那樣坦然的睡著吧？

坐在父子前排的一個男生終於按捺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一頓慷慨陳詞。

令人感嘆的是，這一次幾乎在場所有的觀眾都站在了男生的一邊，甚至法沐的身後也傳來了聲援，「要睡覺回家去睡！電影院不是給你睡覺的地方。」

聽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法沐試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卻始終未能在黑暗中找到聲源的發出地。試圖想為那對弱勢的父子發一句聲，卻突然害怕了。

某些記憶潮水般的湧上心頭，將她淹沒在無盡的漆黑之中。

爸爸清醒了，惱怒、氣憤，可以從他略有些哆嗦的語調中探究出來。

然後倉惶的拉起兒子，離開了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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