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7節滿月酒

第一章第27節滿月酒

老人們常說,養活兒子是來討賬的,是上輩子欠下的債,既然是要賬來了,一定認識。斐斐張開兩個小手,要爸爸抱,孩子雖然小,肯定也知道,多了一個競爭對手,不能讓爸爸抱他,我是先來的。我是老大,在孩子們的心裡,競爭意識很強,為了讓爸爸媽媽抱抱,為了多分到一點好吃的,尤其是在孩子們多的家庭里,他們總是討好父母,好讓其他的兄弟姐妹知道,爸媽多麼的寵愛我,以此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佔地抱起斐斐,「別說話,媽媽睡著了,咱們看看,這個傢伙為什麼,不叫你哥哥,」

襁褓里的兒子,這時醒了,小臉轉過來,看了一眼這個債主,嘴動了一下,好像是在微笑,小腳蹬了蹬,綁的太緊,好在手能動,揮了幾下,又放下,看樣子也是要抱抱。還真是一家人,那臉、眼睛、小嘴都像燕子,就是那高高的鼻樑像自己,沒出滿月的嬰兒除了吃就是睡覺,剛才醒來看到了,就是這個傢伙,上輩子欠我的,等著吧,早著哩,讓他慢慢的還,不管那麼多了,太困了,先睡覺一會再說。

佔地抱著斐斐來醫務室,門開著,姨姐低頭寫這什麼,斐斐高興打老遠就喊,「姨姨,我爸爸回來了,」姨姐停下手裡的工作,「你可算回來了,燕子天天念叨你,」「姐我是天天算著日子過,把工作按排好了,這不提前十來天趕回來,結果還是來晚了,是早產嗎?要不就是,一開始就算錯了日子,」「別想那麼多了,現在娘母倆不是都很好嗎,」「是,謝謝姐,多虧了你照顧,」「咱們是親戚應該的,倒是你們那個鄰居趙嬸,是她打的電話,一直忙前忙后的。孩子是在車上生的,我們趕到時羊水已經破了,燕子還在出血,這種情況很危險,要不是及時叫救護車,想想就后怕,燕子真是吉人天像,」「現在都好好的,姐不要上火了,」姨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用手捂住臉,當醫生的見的多了,所以更加害怕,再加上是親戚,關心則亂。

佔地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站在那裡,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良久,斐斐不想在這裡,怕有打針的阿姨,拽爸爸的衣角,佔地醒過神來,「姐我來是給你商量能出院嗎,」姨姐鬆開捂著臉的手,兩眼紅紅的,長出了一口氣,「急什麼,住著吧,總比在你那個家裡條件好,再說你一個大男人,會伺候月子嗎?」佔地無話可說。正好有個護士來,斐斐見了,「爸爸快走吧,打針的阿姨來了。」

在山西省北部,以及內蒙中西部地區,生了孩子,要喝滿月酒,不管是幾胎,想喝就喝,不像在河北中部那裡,只給老大做『九日。』佔地在市裡,最好的酒店,訂了一桌酒席,他兩口子,要好好謝謝趙嬸。席間趙嬸把事情的,前前後後,細說了一遍,「其實真正救燕子命的,是你們家那條黑狗,它怎麼就知道叫我,門插著出不去,就趴在牆上那個叫,我聽著它嚎叫的聲音不對,才出來,是我們斐斐,夠不著門栓,自己跑回去抱個板凳,蹬著才把門開開。有句老話,怎麼說來這,「叫『德全無危,』燕子一看就是個有福的人。」不管誰說什麼,燕子心裡明白,要是沒有眼前這位老太太,現在早就陰陽兩隔。是她,把我們娘倆,從鬼門關那邊硬拽了回來。

燕子早已是淚流滿面,雙膝跪下,叫聲『娘』一個頭磕在地下,身體抽搐著。趙嬸,見狀急忙拉起燕子,一邊替她擦這眼淚一邊說,「好孩子,你這個女兒我認下了。」人們被眼前的情景所感動,更為燕子娘倆而慶幸,佔地舉起酒杯,「感謝趙嬸,不對我也應該叫娘才對,」人們笑著,喜事嗎,應該高興才對,趙嬸拉著燕子,「你們看看,我這個女兒多麼漂亮,」被你小子拐去了,我這麼喜人的女兒,還不叫娘,虧了你了是嗎,」爹親娘親,離的遠,親也不親,鄉親鄉親,離的近,不親也親。經過這次死裡逃生,燕子經常夜裡,被噩夢驚醒,醒來就一身冷汗,人們說,『汗為心之液,』出的多了,身體就會虛弱,燕子始終,被恐懼包圍著,佔地早就回了工地,沒有人可以傾訴,恐懼的久了,便產生了焦慮與不安的情緒,每天晚上,總是輾轉反側的睡不著,時間久了,就覺得心情很差,也有人叫它,產後抑鬱。

抑鬱的根源,往往是一件極度恐懼的事,發生一后,沒有得到很好的安撫,或者是解決。然而抑鬱與失眠,又像是一對攣生兄弟,形影不離的,盯著那些可憐的人們,當失眠嚴重時,人們的心情,越發的不好了。然而,它又是對我們自己,過去的審判,不管你做了什麼,也不管你隱藏的有多麼深,它總是在你心裡不時的提醒你一下,讓你感到焦慮與不安,然而,每一個被抑鬱困擾的人,又都是天降大任之人,必定要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在你與病魔做鬥爭的時候,你的意志和思維能力,也在不斷的提升。人們記住一點,能夠打敗你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雲也濃,雨也濃,

夫婦情濃淚淹瞳,

誰憐伊人痛。

來匆匆,去匆匆,

恨不相見廋玉容,

啼鳴咽無聲。

佔地離開家又有兩個月了,無盡的思念,每天縈繞在這對遠離,故鄉人的心裡。工地上再忙,總是有人各司其職,佔地只要管理好兩個帶班的人,任務是定好了的,誰完不成誰加班。技術員兼管質量,是佔地的死黨,嚴格的說起來,沒有他的管理絕對不行,這樣一來,佔地就沒有了具體的工作。抽個時間回去看看,自從生了這個孩子,心,老是揪揪著。家裡的大門沒鎖,大黑狗迎上來,高興的往上跳著,來到屋裡,佔地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土炕上房兩塊門板,一個門板上躺著一個孩子,燕子再給老大擦臉,見佔地回來了,自己轉過身去擦了一把臉,「你還沒有吃飯吧,」佔地登著兩隻大眼,「這兩個孩子是怎麼了,為什麼,讓把他們躺在門板上,在老家,只有死人才躺在門板上。你不知道嗎?」「你先別發火,這是姨姐告訴的辦法,倆孩子前天突然發燒,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是出水痘,就是咱們家老人常說的,出天花,」(河北人叫生康瘡)水痘是有帶狀皰疹病毒,初次感染引起的,急性傳染病,傳染率很高,在舊社會,醫療條件不好的,農村裡,死亡率很高。不然老人們,也不會說『抱的是死孩子,種的是瞎莊稼。』每年春天,野地里,會多出來好多新的墳頭。這種病主要發生在嬰幼兒時期,以發熱、及成批出現,全身的紅色斑丘疹、皰疹、痂疹等特徵,多發於冬春季節,也有秋末冬初發病的,主要傳播途徑,是通過接觸、或者飛沫傳染。

成人也有發病,但是危險性小多了。老人們常說,『人生下來,必須生一次康瘡,若是活著的時候沒生出來,百年以後,入了棺材也得生出來。臨床上,以皮膚上,分批出現斑丘。水痘、和結痂,這種病醫學上稱之為;自限性疾病,出過天花以後,可以獲得終身免疫。後來人們,研究了疫苗,在小孩子1歲開始,就在胳膊上種水痘,這種病,才得到了根本上的控制。佔地仔細的,看著兩個孩子,身上已經有水痘出來了,佔地聽娘說過,「現在是第三天了,」「恩」這種傳染病,為期1—6天,在出診期內,皮疹相繼分批出來,出全了就好了。

皮膚呈現由細小的紅色斑丘疹,—旁疹;—症疹;—脫疹;的整個演變過程。脫疹后不留皮痕,在長水痘期間痛癢明顯,若是抓破了,繼發感染時,就留下凹痕,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麻子臉』,一個坑一個坑的,燕子知道,早就把兩個孩子的手,用布包起來,小孩子出現高燒時,只能物理降溫,現在,燕子正在用毛巾,放在涼水裡拔涼擰乾,放在孩子的額頭上降溫。絕對不能吃退燒藥,發熱能讓皮疹,快速發出來,在農村裡,有讓孩子吃發物的習慣,來促使皮疹快點出來。

出的越快,對人的傷害越小,出來后,迅速變成,半粒至豌豆大小的,中央呈臍窩狀,大約2—3天水痘乾涸結痂、痂脫了,也就徹底痊癒,不會留下斑痕。這種傳染病,厲害就在於它是,全身出診子,就連耳朵內、眼結膜。內部臟腑,各個器官都出,若不是快速發出來,連續39—40°高燒,會出大問題,在小孩子出康瘡時,家裡不能弄乾鍋,比如炒菜、烙餅等,不能讓孩子吃油、鹽、更不能吃生冷食物,不能煮白米粥,說謂的白米粥,不是大米粥,而是必須在,煮粥時先放上鹼面,這種忌諱,農村人也說不出來,什麼科學道理,反正人們都那麼做。在農村裡,對孩子生康瘡極為重視,一家孩子得病了,周圍的孩子,都管的很嚴,大人也不串門去,生怕傳染,不過它畢竟,要在這一生當中出一次。等孩子大點了再出,危險會相應的小許多。第二天高燒退了,水痘也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兩口子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要是孩子們有個好歹,怎麼給娘交待。

佔地這幾天,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像這樣兩地生活不行,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這不比在家,那裡有大家子人,在互相照顧著,現在留下燕子,實在是不放心,這又不是老家,非得在這不行,原先佔地想留在大同,是對張科長的外甥,還有一線希望,佔地找過他,可是他總是打官腔,「李經理,這兩年確實工程少,我留意著呢,一有活肯定給你留下,上次咱們不是合作的很好嘛。」佔地知道,沒有錢什麼也別說。既然沒有活干,還留在這裡幹嗎,「燕子咱們搬家吧,」佔地給燕子商量,燕子看看院子,「這麼多東西往哪搬呀,」「我也在想,可是把你們娘仨,留在這裡,我實在是不放心,」

燕子沒說話,她無時無刻不想著,跟丈夫廝守在一起,想起生老二那會,就不寒而慄,這次兄弟倆又生康瘡,別看燕子裝做,沒事人一樣,她也聽老人們說過,過去的孩子生康瘡,說沒就真的沒有了,要不怎麼叫『抱的是死孩子呢』。可是,她又不願意拖累,自己的丈夫,男人都是以事業為重,不光是為了養活一家人,那麼簡單,事業,是男人的臉面,是男人社會地位的象徵,是自尊和自信的源泉。男人,是社會的支柱,雖然說婦女能頂半邊天,那只是喊口號,真正頂著天的,是那些不畏艱險、不怕困難的男人們。不論什麼事業,也不論高低貴賤,男人總得有事幹才行,不然他就成了廢人,跌倒了爬起來,再直起腰,這就是炎黃子孫的品質。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是自然界的運動規律,剛強健裝的男人,做事應像天一樣,自我力求進步,剛毅堅卓,發憤圖強,永不停息。大地的氣勢厚實和順,君子應增強美德、容納萬物,而大多數人,對易經的解釋;坤,為陰,其意為順、為承載。這就是大道從簡。老百姓雖然不懂,但是,每天都在實踐著,這偉大的理論。「燕子你看這樣行嗎,你們搬到豐潤去住,斐斐也快上學了建設單位有子弟學校,不用花錢。」「這些東西怎麼辦」「拉回老家去,」「大同再有工程呢,再拉回來?」「我去找過,張科長他外甥,聽他的意思,沒有現錢根本就辦不成。」

燕子低頭不語,不知道再想著什麼,佔地低聲的說:「我知道,拉回去了就再也拉不出來,光路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可是,把你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這裡沒有活干,我又不在這,這些東西,只有工程上才能用,賣是賣不上價錢,拉回去總是放心的。」燕子思付良久,覺得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就算是有,她也會聽從佔地的安排,不是說一味順從的女人,就算好女人,但是大多數女人,是順從的。「行,還有個問題,要是爹娘想把斐斐留下,在村裡上學怎麼辦?」燕子想到很仔細,佔地想了想,「爹娘歲數越來越大,照顧一個七八歲的小子,不省力氣,你要慢慢的給他們商量,要是真的說不通,留在村裡也沒什麼,反正上小學,差距也不大。」

燕子不知道,為什麼總是不願意,離開這座城市,覺得走了以後,再回來就難了,可是,又沒有說服自己的理由。「你這幾天,把改收拾的東西,拾掇一下,我從豐潤找車,有幾個人在大同就跟著幹活,他們認識這裡,這些事你不用操心,我會安排好的,過幾天把錢取出來,回去后給爹娘,和斐斐姥姥一些,今年又沒回去,做兒女的,總要給老人一些錢,才覺得安心。」「給多少,」「你看著給吧,正你是當家的,」老李家的傳統,男人掙了錢都要交給家裡的,這樣丟不了。

老人常說,『光有掙錢的耙子,沒有存錢的匣子,不行。你看那些光棍漢,掙多少錢也存不住,不是吃了,就是賭了,要不就是嫖了。不能掙錢了,也花光了,到老也存不下錢,大多數人,過著窮困潦倒日子。不過也不能全怪他們,沒人說沒人管的,掙了錢留給誰,其實錢這個東西,就是個數字,它的多少,與是否幸福感無關,錢多的人,不見得有多麼的開心,或者,有多麼的長壽,沒錢的人,也可能在世的時間,更久一些,這跟一個人的心態有關,而心態又與修養,又與受教育的程度,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總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不會去與人爭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數字。他們也不缺那數字。人們總是有些誤解,越不缺錢的人,越能掙錢,然而越是缺錢的人,就算拚死的去掙,一生也不會有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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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趕太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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