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節追逐太陽

李佔地正在四處觀望，「李師傅，車來了，在這兒，過來吧」，有工友在叫他，佔地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提著工具箱，佔地木工手藝比不上他爹，但是從小就跟著瞎鼓搗，基本工好，也算是門兒里出身的木匠，雖然做傢具的細活不行，去工地做門窗還是綽綽有餘。這次先來十個人，做準備工作，干土建活都是這樣，建設單位只要做到「三通一平」把圖紙交給你，在派個甲方代表就等著收房子。搭工棚、伙房、木工棚，剛筋棚，搭建則所，這些都是施工方提前要做的準備工作。去土產公司買柳巴子，是柳條編成的棧片，用腳手架的杉木杆搭成框架，把柳巴子棧片用鐵絲綁在框架的外邊，然後抹上大泥，城

里沒有麥秸，只能用麻刀，頂上在柳巴子的上面壓一層油氈，用磚壓好，防止被風吹翻。床鋪是用竹巴子，（就是腳手架上的踏腳板）用磚砌成三趟離地30工分高的磚牆，然後把竹巴子平鋪在上面，買一草袋子，每人兩個.

下大雨了，雨水從外面找到一個缺口，流進來，從床底下轉一圈兒滋潤著每一寸土地，在找個缺口流出去。在這裡聽不見蛙聲，它們嫌這裡臟，蚊子到是沒乾沒淨，它們不嫌棄農村人，是嗡嗡地叫著，尋找下嘴的機會。，不知羞恥的傢伙，具然在這裡安家繁育後代。這種臨時築不用做窗戶，在柳巴子上抹大泥時前後牆上各留出1·5乘1·5米的空檔就行。即不用安玻璃，也不用糊窗戶紙，李佔地路過看到留下一片不抹泥，就問「留這麼一大片不抹住，不怕被風吹著」那個抹灰工說，「反正也沒有人在裡邊坐月子，還怕種四六風不成。」「也沒準，說不定你媳婦來了還真能生一個呢」前後風一對流，夏天更涼快，秋天再抹上泥。總之事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吧。

伙房就不一樣，得要裡外抹上泥，而且裡面還得用石灰水刷，盤好鍋灶，做面板以及工作台，挖一條能連接下水道的溝，把管子埋進去，在廚房內做一個下水池子，以便倒污水，因為來的人多，所以各個方面都要準備齊全。在離生活區遠一點的地方，用柳巴子圍起來兩個廁所。在院子里搭個棚子安好鋼磨買來的糧食，吃一點磨一點。城市裡的糧食是配給制，民工調不來糧食關係就不能去糧站買糧。以要從本縣解決。當然，也不是從糧站上買，只能去集市上買高價糧。計劃經濟一切都要按計劃來，絕不能亂套。接通電源線。做一個簡單的配電盤。那個年代只要和建設單位一簽合同，施工方進場后，就工程總價的10%撥款，做為搭臨建的費用。所以，錢不是問題。

一開始的十多天里，來的人住在廠招待所里，因為是業務單位，住宿是免費的，吃飯在職工食堂買了飯票，和職工一起吃。職工嗎的伙食就是好早晨油炸饅頭，六分錢一個，鹹菜、稀粥免費。中午兩種肉菜，兩種素菜。主食米飯、饅頭。由自己選，李佔地從小就愛吃肉，發了十天的飯票，還沒過一半他就買肉菜花光了，「王隊長，給我點飯票」「你的飯票呢？才四天你就花光了」「嗯」「你都買什麼了，用的那麼快」「肉菜呀」「你吃吧以後誰花多少飯票，要在工資里扣」王隊長笑著說，佔地著急了「什麼，不是說好的管飯嗎」「管飯、管飯、管的是飯，不是天天管肉吃」「那以後我不吃肉了總行了吧」，李佔地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底著頭嘟囔著。「吃吧，逗著你玩呢，這一段時間的吃住都有隊里全包」「那我少吃一點」「你是不知道，我一看見肉就走不動，你知道嗎，當一大塊肥肉放進嘴裡，用牙輕輕一咬，肥油順著牙縫往嗓子眼流去，味蕾馬上打開來，那香味立刻傳到鼻孔里，千萬不要出氣，往裡吸，讓肉香進入肚子內」「別做夢了，給、十天的，別給人說，要是都像你，吃的超標了，我也不好交代」「謝謝隊長，省著點花」李佔地裝好了飯票，美滋滋地出了辦工室，「回來」佔地原地站住，「王隊長在喊我嗎，」佔地心裡想壞了。肯定隊長後悔了，佔地轉過身，「您喊我嗎」「不喊你還有別人嗎回來簽字」。農村人除了過年，再就是有親戚家辦喜事，才能吃上一頓肉。對於佔地來說，肉的誘惑是無法抵擋的。

人終於到齊了，有150多人，各個工種都有，第一個項目大形廠房，帶吊車梁的那種。那時沒有打樁機，只能一個柱子一個柱子地現澆。洋灰在攪拌站和好，用車送到柱子底下，是人用扁擔挑著兩桶石子灰，在搭好的跳板上轉著圈兒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而且到轉角處，還得會換肩，不然拐不過彎去。農民工，不，應該叫民工，那個年代還沒有農民工的稱呼。他們背負著家庭的重擔，懷揣著美好的憧憬，離開自己的家鄉，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裡，默默的付出。上帝沒有給他們與生俱來的財富以及顯赫的家庭背景。但卻不能阻止他們對幸福生活地嚮往，對陽光的追求。在城市的盡頭，那裡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在高樓林立，燈紅酒綠的映趁下，一排一排低矮潮濕的工棚，顯得那麼落寞。可是在這裡，卻有這個城市裡最勤勞的人。

在工地上幹活，早飯與晚飯都是帶著星星吃的，中午連吃飯帶休息半個小時。一天工作15個小時，有時還得加班。就這麼勞累，一年也掙不了多少錢。在這個群體中，有年輕人、有老人，他們沒有節假日，更沒有年休，為什麼他們到了六十多歲還出來當民工干苦力活？因為他們沒有退休工資，只要能幹動，就得出來幹活。不然誰給養老。他們把汗水和在洋灰里，澆築著城市高樓大廈的同時也澆築著自己的夢想。

層層轉包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吞食著民工應得的利益。凡是大形工程，先有大型的一級企業總包，然後再把土建部分、水電暖安裝部分、分包出去，他們的企業是一級管理費；而分包單位就按二級或著三級管理費結算，一般落到包工不包料企業的管理費，也就是四級企業的管理費，而這四級企業也有管理人員，最後民工掙的只是預算里的人工費部分。大多數人不知道，一個民工很難在定額時間內，（也就是八個小時）完成定額工作量。這和他們的熟練程度有關。也和預算訂額的制定方法有關。所以，要想掙到錢，就必須延長工作時間。別無它法。而企業既不負責民工的工傷、休假、退休、特殊天氣的停工損失更不用發放勞動保護用品，以及夏季的防暑、冬季的取暖費用。民工本應該成為所在企業的正式職工，享受一切國家給於的待遇。

可是扁扁卻把他們變成農忙時種地；農閑時出來幹活的民工。民工是全世界最廉價的勞動力。是各大企業盤剝工人剩餘價值的最大受害者。就是這樣，還有不良商家拖欠、剋扣他們的血汗錢。而老實善良的農村人，只能逆來順受，干一年一分錢也拿不到，民工們只能找領他

們出去幹活的所謂的包工頭要錢，可是包工頭也要不會來，拿什麼給人們結賬，然而在這些工程款的單位什麼部門都有，那時還沒有私人承包的制度，所以欠款的都是國營企業與大型廠礦。民工們拿不到錢，天天有人堵在包工頭門口，那真是門庭若市，打人抄家的；逼著包工頭寫欠條，然後拿去法院起訴的，更有甚者被逼的沒辦法了，全家逃難他鄉，過著流離失所的日子，像狗一樣的活著。這是為什麼？沒有人想過，也沒人去想，然而這與真正的逃債是兩個概念，他們想，只有活著才有希望，總是盼望著有一天能把錢要回來，再把錢分給那些民工。再者這是別人欠他的錢，只是沒有要回來而已。所以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才欠下了債，不是借錢不還的那種。這是兩碼事，在這個問題上不要瞎扯。

為什麼，我們要背井離鄉，

為了那可憐的夢想，

來到一個並不熟悉的地方。

讓我們付出了比常人多十倍的力量，

為了追逐太陽，

喜歡那光芒。

如今夢想已成憂傷，

總想回到原來地方。

誰知那裡現在怎樣，

夢裡也曾回望，

聽著熟悉的鄉音，

好像夜鶯歌唱。

走在小路上，

想起往事一樁一樁，

霧氣變成淚水，

打濕了衣裳。

在大街上，看到一個穿著很臟很破的民工，城裡人的眼神充滿了蔑視，盡量繞著他們走，生怕把他弄髒一樣。李佔地他們來的這個城市離海洋很近，潮濕多雨，這天從午飯開始就下個不停，隊長下命令「下午停工休息」李佔地想來了這麼長時間，也沒空去街上去看看，雨下的小了，他一個人出來，看到不遠處有個汽車站，也不管是幾路車，更不問從那兒來到那去。等車停穩隨著人流上了車，中國人多、是特點，在擁擠的公共汽車上，顯現的淋漓盡致。人挨著人，賣票的喊著「過一下，剛上車的同志準備零錢，買票了」「到那去」李佔地掏出兩毛錢「到終點」（過去坐公交車是按乘坐的遠近收錢，從5分到2毛不等）「乘客同志們，請坐穩扶好，汽車要拐彎兒了」服務員的話音剛落，一個急剎車，人們隨著慣性，向前一擁又往後一仰。在佔地身後的姑娘推了佔地一把，「臭鹹魚」佔地扭過頭，「怎麼了」「你碰著我了，臭鹹魚」剛才剎車時佔地的身體碰著了姑娘，說她是姑娘小了點，20多歲剛上班的樣子。滿臉怒氣，一邊拍打著身上，還不住地一句一個臭鹹魚地罵著。佔地卻實不是故意更不知道臭鹹魚是在罵人，但是姑娘一句一句的說，就知道不是好話，「臭鹹魚是什麼意思」哄的一聲車上的人全笑了，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不怕沒事，就怕沒好人。有的人還愛多嘴，「臭鹹魚是表楊你，是個標準的臭流氓這一下佔地明白了，轉過身「你罵誰是臭流氓」「罵你呢渾身上下都是洋灰，一身的臭汗味，出門也不知道洗洗干靜，換身衣裳，你娘是怎麼教你的」這一下把佔地氣惱了，舉起來右手.

想想又慢慢落下來，她罵人不對，打人更不對。「是有一身洋灰，你家住的房子都是我們用洋灰蓋起來的，你住著不嫌臟嗎，你穿的衣服，從種棉花到紡線、織布在做成衣服，那一道工序不是民工在做。你穿在身上不嫌臟」佔地越說越生氣，他還是頭一回跟人炒架，也是最嚴重的一次被人看不起，第一次受到侮辱。「往上說，說不定你父母就是從農村出來的，那他們生下你，給你做飯吃，你不嫌臟嗎」佔地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味，可是他就這一身衣裳，沒有換地，穿的太髒了就是晚上洗，第二天穿，有時幹不了，就濕著穿上。城裡的衣服就是好，他也想買一件，可是一想起在家的娘，一下子，他的購買慾望全都沒有了。要買也是跟娘買一件。農村人很窮，和城裡人不能比，佔地一次次的想，是我們懶嗎，還是我們笨，我們從正月初六齣門，到臘月30才到家。只能盼這老天爺多下一點雨，才能停工休息一時半會。

佔地滿肚子的委屈，找誰訴說，跟一個姑娘嗎？想到這裡，佔地嘆了口氣，心平氣和的對姑娘說「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對，弄髒你的衣服，還跟你吵架」姑娘似乎也想明白了，他們臟不講衛生，也不能全賴他們，只是受條件的限制，他們也是人，也有做人的底線與尊嚴。最好不要去觸碰它。只不過區別在於，一個是條件優越的城裡人，一個是社會最底層的民工罷了。誰也比誰聰明不了多少。往上數三代都是從農村裡出來的，不要不信，因為我們的祖先；中華民族就是一個農耕的國家，所以，城裡人把優越感放一邊，農村人也要把自卑感丟去，有其是城裡人，不要用鄙視的目光看他們。佔地說的對，城裡的一切基礎建設都是民工參於建造的，在中國可以試想一下，若是沒有民工，會是什麼樣子，城裡的大學生去工地搬磚弄洋灰嗎，拿著畢業證書，去煤礦上報到下井做礦工挖煤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是人材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