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0節初二,回門

第一章第10節初二,回門

而西北地區的炸糕,是先把黍子面和水伴成散狀,就是用手一捏就成團,撒開手掉下來就散了,這樣的糕面算是和好了,放入籠屜蒸熟,趁熱把熟了的糕面揉上勁道,再掐成劑子放入陷料,入油鍋炸頭一次,撈出來讓油加熱,而後再放入鍋里,第二次便把糕炸的外面有一層脆皮。在西北地區的宴席上炸糕是不可或缺的美食。在河北中部,那裡是華北原的腹地,遠離海洋,裸露的河床,不要說吃魚,就連水也沒有,人們就用蝦米來代替,和上白菜人們俗稱『蝦米白菜』。最後的一道菜是甜食,用江米放在碗里,加一點水蒸成米飯,臨上席時放上百糖。這是孩子們和女人的的最愛。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農村人還不富裕,在四個葷菜的碗里,不是全放肉,下面墊底的是用紅薯澱粉,加入各種調料用煮肉的湯起來,蒸熟后切成一大塊一大塊的像餅子一樣的東西,的村裡人叫它『丸子餅子』也有村裡叫它『假菜』。人們並不在乎它叫什麼,過年時家家戶戶都在做著吃。它是紅薯的變種。紅薯這個讓人想起來就燒心的食物,人們也是把它用到了極致。人類只所以能夠生存,並統治地球,是他們總能把最糟糕的事情,做出最好的選擇。開席先上雞蛋湯和大卷子,農村人雖然沒有文化,但是很文明,從不浪費,有小孩子喝不完一碗湯,就要來一個碗,和大人分著喝。大卷子也是,掰一小塊給孩子,絕不讓孩子隨便咬幾嘴就放下。管事的注意著上菜的時間,等人們吃的差不多了,先上四碗葷菜,接著就是四碗素菜。攢忙端盤子的都是年輕人,手腳利索。院子里有人指揮,先上頭席,總之屋裡的三桌要先上,然後是院里的老人。別的席就按順序上,不然容易落下。還要主意往回收空碗,有專人洗乾淨,等著成麵條。當然這段時間要長一點,要讓人們充分的吃完這八碗菜,還有愛喝酒的人,猜拳行令,大聲的宣洩著內心的鬱悶,在前街里就能聽到人們的喊聲。

喜事就是喝多了,也沒人笑話。熱鬧才好。最後是撈麵,把面煮熟后撈出來入溫水裡,撈出來,澆上雞蛋湯,雖然大冬天又在院子里,但是飯菜是熱的,人心更是熱的。尤其是當家的人,先陪著做席的親友不能怠慢,最後總要感謝攢忙的人們,不是光說幾句感謝的話,席散了,留下來攢忙的人們讓他們坐好,自己家裡的人,初了新娘子一外,有一個算一個,端菜、送飯、敬酒。管事站起來「雙祿讓她們忙吧,過來喝一點,這一下就沒準了,要敬酒就得全敬,說不定就喝多了。多就多了吧,人這輩子能醉幾回呢。

在佔地他們村裡有給准婆婆臉上抹黑的習慣,用一塊棉花蘸上油,在鍋底下蹭幾下,背在身後,女當家的正忙著伺候攢忙的人,哪知道有誰什麼時候出來抹黑呢。一般是兩個人作案,一個人抱住,另一個人往臉上抹。非要把整個臉都抹黑才算。逗得大家笑一陣,當然這都是平輩人,而且還比她歲數小的人鬧著玩,有時還會把嬸子大娘也捎帶上。其實雖然是做席吃飯,但是家裡的老兩口子機本,上是吃不成飯,管事的人會讓他們在開席一前先墊補點,那時人們的肚子里沒東西,餓一天會受不了。世界上的事務都有應對的辦法,只要你肯去想,肯去做。

初二,新媳婦回門,女方也要辦喜宴請親戚朋友,及鄉親們過來做席。一點也不比男方家差,要不怎麼說養活閨女是賠錢貨呢。這不是重男輕女的思想,這是現實,從婆家要的那一點東西,一樣不落的又原樣拉回去。養了二十年的閨女從此就是人家的媳婦。做爹娘的免不了心裡空落落的。哭嫁,不是河北中部人的習慣,但是在女兒上轎的那一瞬間,也免不了偷偷的落淚。又有什麼辦法呢,女大當婚男大當嫁。這是人類繁衍的必然。所以不論養兒還是育女,最終他們還是要過自己生活。做為雙方的父母,誰又賺到了什麼。席散了,佔地準備回家,總得給長輩說一聲,大娘說「不急著走,我和你爹娘商量好,(在河北中部的農村裡,女婿要叫岳父母『爹娘'一個女婿半個兒)讓你們住過來十五在走」(住十五,是那裡的鄉俗)佔地一肚子的意見,但是,也不能說出來,只是強裝歡喜,在這十幾天里,今天叔叔家,明天大娘家請吃飯,反正天天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佔地覺得很享受。

十五和十六這兩天新媳婦都不能見公婆,在農村裡,人們特別講究這些沒來由的說教。也不知道是哪輩子訂下的規矩,正月十五晚上,月亮早早的爬上房頂,『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這是從上輩子人那裡聽來的諺語,沒有人相信,但是也沒有人不信。反正是今天的月亮出來了。很大、像個銀盤子,晃著白光,那個年代正在破四舊,看慣了舊時花燈的月亮,像個淘氣的孩子,看看今年人們到底弄個什麼樣的花燈,大人們經不住孩子的乞求,還是做了一個小燈籠,裡面是用墨水瓶子做成的燈,倒上點洋油,用木棍兒挑著,從裡邊往外冒著黑煙,孩子們高興的滿大街的跑,比著誰的燈更好看,一直到洋油燒完了,才戀戀不捨的回去。十六晚上,人們吃過晚飯,在大街上自家的門口點燃一堆野火,燒的都是從柏樹上打下來的細樹枝,那個年代還沒有平整土地,更沒有機械化作業,到處都是墳地,人們習慣在墳地上載上柏樹,快過年了,辦大小子們,用一根拳頭那麼粗的木棍,有二尺來長,用繩子綁在木棍的中間,到大樹下,照準一個樹叉子,鉚足了勁兒把木棍扔上去,冬天,樹枝凍得很脆,一下子就打下來一個大樹杈子。

自家若是沒有柏樹,就去別人家墳地里偷偷的去弄點兒。就是被逮住了也沒多大關係。明年還會長出新的樹芽。『舊的不走新的不來』人們都這麼說,柏樹本身就有柏油,很好點著,滿大街的柏油香氣,風刮過來,條條金蛇卷著烈焰囂張的吐著信子,匹匹血馬威風的騰起一股股熱浪。風助火勢,火借風威。但是,風總是讓人覺得靠不住。刮一會它就停了,風一停,黑煙翻滾,早把看熱鬧的月亮熏了回去,『火大光景大』絕對不能讓它滅了。人們趕緊用嘴吹,脫下來棉襖,來回的煽這,直到火又充新燃起來。淘氣的孩子往火堆里扔個小鞭炮,炸起滿天火星。一家人圍住火堆,又說又笑,老人們高興的烤烤腰,烤烤腿,折騰了半宿孩子們餓了,從家裡拿出來渣滓餅子,(渣滓餅子是用做豆腐時擠幹了豆汁的豆渣滓和上玉米面放上鹽、香菜,年前就蒸好了)還有的拿出來年糕,在火上烤,烤的兩面焦黃,孩子們把外面硬的吃了,裡面的軟乎給爺爺奶奶吃。十六的火滅了,要想再點燃那就等到來年。

十七是單日子,正月里是最講究多的時候,等到十八,佔地才帶著燕子回家。聘女為歸,是中華文明的典行的說教。媳婦去婆家叫回家,回娘家叫串親戚,,所以已經結婚的男人一定要對這個女人負責,不管遇到什麼。她為你生兒育女延續香火,比照顧自己親爹娘還要用心的照顧公婆,死了是要埋進你家墳里,尤其是婆婆,也不知道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身份,還是要出當年自己做媳婦時受的氣。有人叫它報復,總是或多或少的找兒媳婦的毛病。不過這也難怪,自己養大的兒子,結婚以後,好像不聽娘的話了。『娶了媳婦忘了娘』這是人們常說的話,既然是常說的話,那就有它的道理。第二天,佔地就嚷嚷著要回工地,「不行,剛結婚最早也得過了二月二再走」佔地娘是個明事理的人,燕子也會來事,佔地最關心的是兩個女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別鬧的相互爭吵,讓娘生氣。佔地要回工地,其實爹娘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麼,娟子的事三年了,哪能說忘就忘的了呢。很多時候,父母都是按著自己的想法為孩子們規劃這未來,不管你願意不願意。總覺得沒錯,父母對孩子的關愛好像永遠是對的。所以他們永

遠也不會聽一次孩子們的意見。最起碼那個年代是這個樣子,三、六、九,往外走,二月初三,佔地背起燕子打好的鋪蓋卷出了家門兒。

沿堤綠柳颯風修,往事空函幾度秋。

只恨紅塵無覓處,豈悲泣淚與君流。

朝雲細雨春禾翠,晴卻殘花賣酒樓。

朔雪催開梅蕊數,浮生若夢盡難求。

火車上,故鄉慢慢變的模糊起來,嗚嗚的汽笛發出低沉的哀鳴,佔地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憂傷,也就是在這時候,佔地才發現出去打工,帶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青春和夢想,也帶走了一份越來越濃的鄉愁……父母、娟子、甚至還有燕子,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是自己的妻子,雖然還沒有園房,不過那是遲早的事。雙祿也走了,家裡又和往常一樣,不一樣的,又多了一個守活寡的還不是女人的女人。是她們再支撐這個支離破碎的家,那是一種無奈的寂寥。人們無法感受,更無法想像,一個正直青春年華的女人,晚上站在窗前,望著黑洞般的天空,心裡空的難受,一陣春風吹過來,泛起了一波波漣漪,不知道自己的那個男人這時候是不是也在看同一顆星星,女人的心很小,只能裝下一個男人。

人和動物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動物有固定的發情期。就那麼幾天,過去了就沒事了。再來那是明年的事。然而人類則不同,沒有固定日期,不過這也不能全怪女人,這是人類進化的結果。雌激素分泌旺盛也是罪魁禍首,公婆想抱孫子的願望越來越明顯的表露出來,兩年了,燕子的肚子仍然沒有動靜,佔地娘開始懷疑這倆孩子是不是那個人有病。在那個年代,一與到不能生育的問題,人們總是先想到的是女人,殊不知男人也有男科的疾病。但是人們不起往那方面想誰又有什麼辦法呢。佔地娘鼓足了勇氣:「燕子要不咱們去縣裡的醫院檢查檢查」「娘,不用,我沒毛病」「那」娘話到嘴邊又咽回了去,她那裡知道,她的兒媳婦至今還是女兒身。佔地依然忘不了他的娟子。燕子有苦說不出來,那個年代的人都很保守,更何況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主動要求自己的男人,再說就那麼幾天時間,還沒等把被窩捂熱,人就又走了。

早春的北方城市,還很冷,工棚內不讓生明火,怕煤氣重毒,在四面透風的柳芭子搭成的工棚里,能一氧化碳重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為了抵禦寒冷,民工們晚上連衣服也不敢脫,拍拍身上的灰土,鑽進被窩,把靠腳那頭的被子用繩子綁起來,這樣免得漏風。明星兒剛剛升起,哨子響了,那是起床的號令,馬上要開飯。晚上不脫衣服給起床帶來了方便。佔地揉揉眼,「誰吹的哨子,我覺得還沒睡著怎麼就天明了」「李師傅,晚上光顧著想媳婦想的睡不著覺了吧」「別說人家,要是遇到你,剛娶了新媳婦,怕的是你連走出家門的力氣也沒有,還有勇氣出來打工」「別看人家在家,也是干工程,不過不是蓋房子,而是造人的工程。」工友們相互開著玩笑,來到洗臉池的邊上,水龍頭卻擰不開動,有人去伙房弄來開水,挨著個地著。

慢慢的有水滴下來,落在洗臉池子里,又迅速的變成固體,水有四種物理變化,在這裡只顯現出了一種,水越流越多,上面通了,下面池子的出水口卻堵住了,人們關住水龍頭,沒有了水的衝擊,池子表面的水變的黏稠起來,人們用半液體的冰水洗臉,臉到沒事,不怕凍,你知道嗎世界上最厚的東西,就是人的臉皮。手卻受不了,刺骨的痛,抓一把冰敷在臉上,人立刻清醒了許多,用雙手捂住臉頰,一會就有水從上面流下來,不小心流進了棉襖的袖子里,不過沒關係,馬上就會就凍干。那個年代刷牙用牙粉,因為水太涼了,先含半口,暖一暖,才能把牙粉化開,來回的像拉鋸一樣,蹭幾下,草草了事,不是人們不講衛生,實在是牙不爭氣,遇冷就疼。

那時候,城裡人是按月供應40%的細糧,民工們在城市裡沒有戶口,所以不在供應之例。民工們吃的糧食是在農村的集市上,買的高價玉米,那也不錯了,農民們在家天天吃的是紅薯面。早飯,玉米麵餅子,玉米面稀粥,,中午飯玉米麵餅子,熬土豆菜。晚上,玉米麵餅子,玉米面稀粥,有時大師傅高興了買棵白菜,切碎了放上些鹽,五個人一份,人的模仿能力很強。就有聰明的人,自己買一點辣椒,也不知道在哪找了一個玻璃餅子,去伙房切碎了腌在裡邊,有臉皮厚的過去朝人家要一點,不給吧人家要哩,給又捨不得,到不是買辣椒要花多少錢,只是每次去伙房不方便,工地有規定,除了大師傅,別的人不讓去伙房,人多了怕出什麼事。後來人們就用抹灰的抹子擦乾淨,自己切辣椒,有的人乾脆就直接吃辣椒,河北中部的人們平時沒有吃辣椒的習慣,只是兩頓喝稀粥沒有一點淡嘴的菜,習慣的勢力是可怕的,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一長上火了,牙疼。應季的蔬菜到是有,那是只有城裡人才吃的起。民工們知道自己不是城裡人,農民工只能吃屬於自己的蔬菜。土豆其實有很多吃法,只不過農民工不是按體制內的工人分配大師傅,在體制內一個大師傅最多才做30個人的飯,而在工地上,150個人才兩個大師傅。他哪兒有時間去炒菜。人和人是不能相比的,在同一個廠子里,就有一家市建築隊人家早飯小米稀粥,白面饅頭,鹹菜。中午青椒炒肉,素炒土豆絲,兩個菜。開水是燒開了再倒進大桶里,桶的外面有個開關,不想農民工就是一大鍋,隨便舀著喝。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工地上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聰明的領導早就把臨時照明的工作燈安好。合上閘,500瓦的燈泡,不遠就有一個,連地下掉的釘子都反著光,被人們發現撿起來。搞土木建築不全是要徒手操做,有的工種是可以戴線手套。可是農民工不是體制內的正式工人,(體制內工人的勞保待遇,每個月一副手套、一塊毛巾、一條肥皂)然而農民工他們沒有勞保待遇,自己買一副手套,能帶一年,五個手指頭全磨破了,只有手掌和手背上還有幾根棉紗連著,那也叫手套。鐵是傳導冷熱最快的物體,早上鋼筋工在搬運鋼筋時,能把手粘在鋼筋上,聰明人們,墊上牛皮紙(那時的洋灰是用牛皮紙做包裝)把鋼筋搬起來用雙臂托著,畢竟那裡是棉襖的袖子,再涼也透不過去,再說還有剛才洗臉時流下來的水凍乾的冰。架子工就沒有那麼幸運,不論架桿有多麼涼,只要上了腳手架子,就必須手腳並用的用手抓牢。還好,這種日子很快就會過去,隨著日照時間的增加,民工們的工作時間越來越長。春天萬物復甦,陽光的照射一天比一天增強,溫度在逐步的提高,動物體內的激素也在快速的分泌著,所以,春天也是動物的發情期,人類也不列外的騷動著,只是比起動物來,顯得隱蔽一些,或者說更文明一點,但是,藏在心裡的情感卻無時無刻的不在尋找著出口,內心裡一點也不比動物差。那些留守在家的女人們,不知道是慶幸自己有個能出去掙錢的男人,還是認為確實有比錢還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有男人的陪伴。夜深了,知道等不回來自己的男人,一個人躺下抱著那個人的枕頭,在夢裡兩個人盡情的相擁而眠。

夏天來了,蚊子和蒼蠅多的碰頭,紡織廠內排水溝里漿過棉紗的糨糊,順著明溝緩慢的流動著,糨糊里的蛋白質很多,因此它成了蚊蠅的美餐,以及談情說愛與生兒育女的世外桃源。維度在39°以上的城市裡,夏天經常有40°以上的高溫,經過暴晒的鋼筋表面的溫度接近60°在平均50°的高溫下。鋼筋工們,抓起一根根鋼筋,下料,成型,上料,綁紮,就算是帶著手套,還是能燙出泡來。裸露在外邊的皮膚,在強烈的紫外線照射下,先起來水泡,然後退了一層皮又一層皮。咸澀的汗水流進了眼睛里,不得不放下手頭的工作,拿起上衣的一角去擦那可惡的汗水,鹽是從海水裡曬出來的,沒想到人體上也能曬出來鹽。這就是法國化學家『拉瓦錫』的《物質不滅定律》也叫物質守恆定律。人有超強的適應野外環境生存的能力。冷與熱都不能擋住他們對錢的追求,因為在那遙遠的鄉村裡,還有一大家子人在等著他們養活。四季的更替在不斷的輪換著,不變的是早晚吃飯的時間,總是兩頭帶星星。雖然稱呼他們是追趕太陽的人,可是到最後又有誰能追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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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趕太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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