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心

伴隨着一陣陣雞鳴，周圍的嘈雜聲越來越大……

劉備睜開雙眼，透過清晨的薄霧，看到上方的天空澄澈碧藍……

「看樣子確實是回不去了……」

微微嘆了一口氣，從地上坐起來，拍了拍皮甲上的露水，感覺裏面的衣服濕噠噠的，很是難受。

還好現在已是仲夏，天氣也熱了起來，就算睡在外面也不用擔心生病。

「大哥——」耳邊突然傳來張飛的大嗓門：「昨晚我看你睡熟了，就沒有叫你起來……其實，只要俺一個人守夜就行了！」

因為之前的賊兵突襲，他們便商定關羽守上半夜，劉備和張飛守下半夜。

不過，他剛剛穿越過來，一直在回想腦海中的記憶，很是耗費心神，所以就睡得很死……

還好沒有發生意外！

劉備從地上爬起來，舉目四望，發現周圍的軍營比想像中的還要雜亂，甚至連帳篷都沒有幾個，大多數士卒都是圍着篝火，和衣而卧。

營地的北面不遠處，矗立着一座黃土夯築的堡塢，上面影影綽綽，站着不少手持長槍的鄉勇。

昨天，正是依靠他們的幫助，這支敗兵才勉強聚攏起來。

毌丘毅此時，正和幾位親信，住在堡塢之中。

「大哥——」關羽和張飛已經穿好了皮甲，對着劉備拱手行禮。

這麼近距離的面對傳說中的歷史人物，他的心中激動不已，但又萬分忐忑，生怕自己露出破綻，被他們識破身份。

不過，還好劉備一直都寡言少語，喜怒不形於色。

也就是傳說中的面癱……

這樣的角色還是比較好演的。

「雲長，益德……」劉備緊繃着臉皮，點了點頭，順便在他們身上打量一番。

關二爺身材勻稱，高大威猛，留着一縷長髯，眯着眼睛，殺氣逼人；張飛體型壯碩，滿臉絡腮鬍子，很是喜歡瞪着雙眼，就像是一頭暴怒的猛獸。

簡單的洗漱一下，他們三人就扶著長刀，在軍營中巡視起來……

周圍的士卒突遭敗績，散失大半，留下來的也大多滿臉沮喪，士氣萎靡，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看樣子，用不了多久，就有可能四散而去。

除此之外，還有一隻一百多人的遊俠隊伍，他們大多出身北地，弓馬嫻熟，幾乎都是見過血的驍勇之士。

想當初，劉備從雒陽遊學歸鄉，便在幽州一帶結交遊俠，資助窮困，抑強扶弱，義氣深重。

經過十年努力，他在北地遊俠界，也算是小有名氣，收攏了不少敢打敢殺的遊俠兒。

幾年前，關二爺殺人逃亡，便因此而託身投靠。

在這支遊俠隊伍的保護下，毌丘毅才敢深入丹陽，募集士卒。

丹陽山險，民多果勁，容易出精兵，也容易出賊寇，若是無人保護，就算是朝廷官員，也很有可能命喪其中。

劉備懷着心事，巡視片刻，卻見簡雍迎面走來，也不客套，就直接拉着他，來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

「玄德，你真的要去下密做縣丞？」

簡雍叉著腰，向四周望了望，直接問道。

他的性情簡單直接，不拘禮儀，而且，從小就與劉備相識，無論說什麼都不需要客氣。

劉備心中自然不願，不過，他卻沒有直說，轉頭看了看一旁的關張，問道：「你們有什麼想法？」

「嘁——」張飛撇了撇嘴，一臉不屑道：「一個小小的縣丞而已，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回老家打胡人、掙軍功呢！」

「說得好——」簡雍拍了拍張飛的胳膊，搭上他的肩頭，道：「咱們在下密既沒有根基，又沒有名望，去那裏做官，怕是要比之前做縣尉的時候更加受氣！」

想當初，黃巾起義平定之後，劉備因功受任為安喜尉，後來督郵奉命遣散官員，劉備前去求見，結果卻吃了一個大大的閉門羹。

要知道，當時可不是劉備不願意行賄，而是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你！

安喜位於中山國內，與老家涿郡不遠，劉備在那裏也算是略有薄名。

就這樣，還在官場之中被人如此鄙視！

要是去青州任職，還能落到什麼好處？

那時候，簡雍一直在幫助劉備處理文書、結交當地官吏，顯然是受了一肚子的氣！

這時，關羽也睜開雙眼，沉聲說道：「大哥去下密，怕是難有作為！」

看到他們態度統一，劉備暗自鬆了一口氣。

在三人的注視下，他便點了點頭，感嘆道：「去下密任職，確實沒什麼前途……」

「是啊——」還沒等他說完，張飛就擊打一下手掌，一臉興奮的嚷嚷道：「官場裏面的規矩太多，實在是讓人心煩！還不如直接回老家呢！」

「以咱們兄弟的身手，用不了多久，就能闖出一片天地！」

「不——」劉備搖搖頭，在他們臉上掃視一遍，語氣堅定的說道：「如今，大將軍誅宦在即，正是用人之際，我想帶着這些士卒，去雒陽闖一闖！」

「去雒陽！？」簡雍驚叫一聲，難以置信。

關羽和張飛也滿臉訝色，齊齊的望了過來。

「玄德啊……」簡雍回頭向西看了看，臉色變換不定，既有些嚮往，又有些恐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沉聲感嘆——

「如今，大將軍看似勝券在握……」

「不過，在朝堂之上，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從後世看來，大將軍何進掌握著絕對優勢，只要能下定決心，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將十常侍及其黨羽一舉覆滅。

可惜，在政治上，卻並非如此。

在封建王朝中，閹宦內侍一直都是依附皇權而存在的，他們是天子豢養的奴僕，是皇室向外伸出的爪牙。

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更何況是天子豢養的惡犬？

因此，在朝堂之上，除了太后何氏與天子劉辯，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處置閹宦！

就算是大將軍何進，身為百官之首、執掌天下兵權，又有天下士族的輿論支持，他也只能去跟何太后商量，請她下旨。

到最後，何進甚至命令外藩軍隊進京遊行，又讓丁原燒了雒陽北面的孟津，火光照得皇城內外一片通紅，為的就是嚇唬何太后。

這種騷操作在後世看來，確實讓人感到智熄，但在當時的境況下，卻是符合政治邏輯的。

所以，在此時的人們眼中，不等到塵埃落定，誰都不敢輕易妄言哪方獲勝。

另外，還要提一下上一代的大將軍竇武，同樣與士人領袖陳蕃密謀誅宦，結果卻功虧一簣，釀成了極其慘烈的黨錮之禍。

此時的何進與袁紹，幾乎就是竇武與陳蕃的翻版！

讓人一想起就有種心驚肉跳、大禍臨頭的預感。

實在是太不吉利了！

所以，不管是像毌丘毅這樣的朝廷官員，還是關心朝政的民間文士，幾乎都對閹宦勢力產生了心理陰影，生怕他們會像上次那樣，奇迹一般的絕境翻盤。（事實上，何進這次也幾乎被他們翻了盤……）

「大哥——」關二爺面色凝重，拱手說道：「朝堂之上的鈎心鬥角實在太多，咱們不過是一介遊俠，對於其中深淺一無所知，又沒有可以信賴的依靠，恐怕只會變成他人的棋子，隨時都有可能命喪其中……」

「嗯！」一向膽大的張飛也不再咋呼，連連點頭道：「與其被別人隨意操控，還不如回老家，去跟胡人真刀真槍的幹上一場呢！」

「要是萬一稀里糊塗的丟了性命，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對於底層出身的遊俠來說，朝堂之上的政治鬥爭實在是太過遙遠，太過陌生，自然就容易心生畏懼。

畢竟，未知造成恐懼！

這是人之常情。

關張二人的態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實上，要不是劉備已經知道了未來的歷史走向，他也沒有膽量去雒陽搏命。

畢竟，在後世，他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而已……

所以，劉備並沒有直接勸說，轉而問道：「你們可知長沙太守孫文台？」

「當然！」他們三人面露激動，重重的點點頭。

孫堅孫文台雖然出身寒微，但卻在這幾年之間，一躍成為兩千石的高官，可以說是天下遊俠的典範與目標。

想當初，他年僅十七，在路途中遇到海盜搶劫，竟孤身一人，將其嚇退，甚至還追擊上去，斬殺一賊。

因此便威名遠揚，被任命為假尉。

黃巾起義爆發后，他又拚命死戰，屢立戰功，沒過多久，便登上兩千石的太守之位。

當時，曹操也剛剛坐上兩千石的濟南相。

可以說，在黃巾起義平定之後，孫堅就已經在官位上，追平了最頂級的官宦子弟！

這……才是底層逆襲的典範！

「孫文台能有如此地位，靠的是什麼？還不是『拚命』二字！」劉備重重的拍了一下胸口，沉聲說道——

「咱們兄弟出身寒微，既沒有祖輩遺澤，又沒有關係人脈，要想出人頭地，唯一能靠的，也就只有這條命了！」

聽到這些，關張二人的呼吸立刻就變得粗重起來……

「去雒陽闖蕩要拚命！回老家打胡人，也同樣要拚命！」劉備抬眼看了看他們，繼續道：「不過，很多時候，就算了咱們拼了老命，也很難得到應有的回報！」

他們兩眼泛紅，重重的點點頭——

「是啊！很多時候，不管你怎麼拚命，都不會有任何回報！」

當初打黃巾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拚命嗎？

結果呢，人家連見都不見你一面，直接把你給擼了……

這樣的事，他們遇到了太多！

……

「閹宦暴戾，凌虐天下……」

劉備停頓片刻，聲音越發激昂：「如今正是大將軍誅宦之際，為天下士民所矚目！若是能在此役之中，有所作為，也未嘗不能受人垂青，名揚內外。」

「你們說……」

「究竟是去雒陽搏上一把，還是回老家庸碌一生？」

「當然是去雒陽了！」張飛滿臉激動，用力的拍了拍胸口，大聲嚷嚷道：「大不了一死，俺老張還從來沒有怕過什麼！」

關羽也呼吸急促，拱著雙手，鄭重其事的說道：「大哥，當初關某逃亡北地，舉目無親，四顧無朋，正是得遇兄長接納，才殘延至今——」

「自那以後，關某之命，即為兄長之命！關某之軀，即為兄長之軀！」

「無論刀山火海，某誓與兄長患難與共，生死相隨！」

「好！好……」得到了關二爺的認可與保證，劉備心中狂喜，大笑一聲，緊緊地握住了他的雙手。

「大哥，還有俺——」張飛也伸出雙手，與他們握在一起，道：「俺也一樣！」

「哈哈……」劉備點點頭，暢快的大笑道：「不管以後有多少艱難險阻，只要我們兄弟同心，就一定能闖出一片天地！」

「唉……」一旁的簡雍搖了搖頭，感嘆道：「你們怎麼不問我一下，就這麼決定了？」

「不過，不管去哪兒？都不能把我給丟下嘍！」

說着，也伸出雙手，與他們握在一起！

註：（孫堅）年十七，與父共載船至錢唐，會海賊胡玉等從匏里上掠取賈人財物，方於岸上分之，行旅皆住，船不敢進。堅謂父曰：「此賊可擊，請討之。」父曰：「非爾所圖也。」堅行操刀上岸，以手東西指麾，若分部人兵以羅遮賊狀。賊望見，以為官兵捕之，即委財物散走。堅追，斬得一級以還；父大驚。由是顯聞，府召署假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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