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婚

今天是西周王朝的大日子，周天子的三公子姬滿大婚的日子。

萬國來朝，西周都城鎬京在這幾天格外熱鬧，城內冠蓋如雲，人流穿梭，王城九方宮內的觀禮台早已是人頭攢動，華蓋蔽日。

華麗而**的雅樂聲中，美人長袖輕揚，極盡曼妙。花瓣飛舞中，新晉王妃鳳冠霞帔，如同一團明艷跳動的火焰，在十六位盛裝侍女的簇擁下緩緩走過朱雀門大道。

朱雀門的盡頭是通往未央宮的大道，那裏會有迎接她的八乘黃緞大轎，她未來的夫君會騎在驊騮駿馬上，溫柔地護送她走過這一程。

三公子姬滿出身正室，父王倚重，再加上領兵作戰屢敗犬戎，朝野上下無不讚歎有加，直襯托地低調的大公子和一眾王室子弟更加暗淡。再加上姬滿本本身高大挺拔，容顏十分俊美，多少鎬京城中貴族女子都視他為夢中人。

如今，這位眾女傾慕的夢中人即將成為自己的夫君，教人如何不滿意？一念及此，王妃嘴角不由地蕩漾起難以掩飾的笑容。

朱雀門門口守候已久的禮官徐徐推開了大門。一望無際的紅地毯，夾道而坐的朝臣，門口靜靜停著的八乘大轎，場面聲勢浩大，滿眼繁華。

唯獨，偏偏少了個人，本應該在門口迎接護送她的三公子，她未來的夫君。王妃的笑尷尬地凝固在了臉上。

端坐高台的天子沉下臉來，叫來太司儀責問道：「怎麼回事，滿兒不是應該在朱雀門迎接王妃么，他人去哪兒了？」

太司儀戰戰兢兢地回答：「陛下，三公子從今天一早起就沒見人影，臣等已經加派人手在找了。」

天子臉上難掩怒氣：「趕緊找到帶回來！這麼重大的日子如果出了差池，寡人拿你是問！」

「是，陛下！」

太司儀抹了把汗，下去后急匆匆吩咐手下：「馬上再派人去找三公子，找到后不管這麼多，捆着綁着也要帶過來！」

王妃和一群侍女尷尬地站在朱雀門前，朝臣賓客見新郎官遲遲沒出現，也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太司儀急得團團轉，迎親的雅樂鳳頌即將奏起，如果誤了良辰，不僅天子顏面不保，自己也會丟了性命。

第二柱紅燭燃盡后，樂官揮了揮手示意奏樂。太司儀頹然地幾欲癱倒在地上，喃喃自語：「完了，這回我完了。」

就在這時，地毯通道的盡頭響起了噠噠的馬蹄聲。

高冠華服的男人騎着披掛大紅繡球的白馬馳騁而來，絕世俊美的容顏如同透過雲層穿射過來的陽光般明朗，劍眉星目，臉部的輪廓和每個線條好像被精心雕刻過一樣，無可挑剔。

他在王妃身邊停了下來，作出上轎的手勢，臉上表情無悲無喜，十分淡然。

王妃從心底舒了口氣，矜持地踏進轎子。

一轎一馬并行，紅毯夾道，龍鳳佳人雙雙走向天子端坐的高台。歡快而又不失大氣的鳳頌行雲流水般響起，終歸還是趕上了時辰。

然而，一聲突如其來的笛聲打破了和諧的鳳頌，那笛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七分悲愴、三分凌厲，直可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眾人不禁皺起了眉頭，姬滿所騎乘的驊騮此時突然豎起了耳朵，不安地在地上踏着蹄子，然後如同離鉉的箭一般朝宮外奔去，姬滿怎麼拉韁繩也控制不住。

太司儀早有準備，急忙命令太僕放馬去追。

而此刻馬廄的馬匹彷彿已經著魔，全部騷動不安，隨着那笛聲日漸高亢，竟然都奮力地躍出了欄桿外，撒蹄狂奔。

那朱雀門內門外王公侍衛的馬匹也都亂了套，全都掙脫韁繩往外沖，一時間歌舞昇平的九方宮成了群馬奔涌的跑馬場，眾人都避讓不及，天子本來年事已高，此刻又驚又氣地暈倒，眾人更是大亂。

那驊騮一路狂奔到重陽門，方才停下腳步。

琉璃飛瓦的屋檐上，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女子手持長笛，淡然佇立，緋色衣裙在風中獵獵作響。

姬滿神情驚訝：「十一夜？你在這兒做什麼？」

那個叫十一夜的女子目光堅定，看着姬滿，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你不愛你的王妃，這場婚姻對你來說是個牢籠。如果願意，我可以帶你走。」

姬滿沉默半響，苦笑道：「如果我想走，整個王宮也攔不住我。」

宮中的侍衛漸漸朝這邊聚集過來，姬滿皺着眉頭，冷淡地揮了揮手，「趕緊走吧。被侍衛抓到必是死罪，我也保不了你。」

十一夜身形一滯，聲音有些苦澀：「如果是她，你會走嗎？」

姬滿臉色冷峻起來，面如冰霜，每個字每一句都彷彿被毒淬過：「你不配和她比。她是秦國公主，傾國傾城，而你只是一介流民，靠這面具苟活於世。你再不走，我便要走了。」

十一夜渾身冰冷，胸口如遭重鎚，彷彿掉入冰天雪地。

「那妖女在屋檐上，別讓她跑了！」侍衛的叫喊聲越來越近。

姬滿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勒馬，緩緩地朝內城門走去，只留下一個毅然決然的背影。

十一夜蕭寂的身影被一擁而上的侍衛們淹沒，長笛跌落在屋瓦上，斷成了兩截……

昭王三十六年，公子穆大婚。有女假面，以笛御馬。群馬奔走，眾賓驚號。天子震怒，遂投女於死牢，以為性妖，欲焚之於眾。

----《穆天子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