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紅褐色石磚堆砌的小路上隱約著噠噠的馬蹄,濃重的工業化白霧下,月亮被燈光瀰漫成了血紅色。

最近英格蘭區不太太平。

明燁將頭頂上戴着的圓禮帽往額頭下壓了壓,讓帽檐最大程度遮住雙眼,他沿着青石板路往街道前方走,在右手邊第三個已經打了烊的商店後方,轉身拐進一條不太起眼的小巷子裏。

巷子十分黑暗,沒有任何照明燈,大片大片的白霧堆積在地面。

明燁繼續往前走,最終走到了巷子盡頭,大霧中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紅色霓虹燈輪廓。

BARs。

是一個看起來似乎歲月十分悠久的酒吧。

明燁站在那酒吧的大門外,再次將已經立起抬高的呢子大衣領子往臉頰前一裹。

吱呀——

門被推開。

酒吧是昏黃的,不大,長長一排L型桌子,幾把圓面高腳四角椅整整齊齊立在吧枱外面,後面是一幅幅油畫,被暗淡的燈光從頭頂照映。

裏面沒什麼客人,只有一個穿着褐色大衣中筒馬丁靴的男子正坐在吧枱最裏面拐角處,默默喝酒。

「一杯『GODFATHER』,謝謝。」

明燁隔着那人一個座位,拉開高腳圓椅。

調酒師習以為常地在他面前遞過去一個水晶杯墊,轉身到另一側調酒。

不大的空間,就剩了明燁和左手邊那個男子。

男子端起酒杯,搖晃着裏面的冰球,小口抿了一下,新鑿的冰球在杯子裏轉了幾圈,碰著杯壁發出三聲「噹噹」的響音。

調酒師很快便調好了酒,放到明燁面前,明燁說了聲謝謝,卻沒立刻品嘗,而是拿起桌面一角摞起的報紙最上面一份,展開很是無聊地看了起來。

報紙上面最醒目的版塊,報道著這些日子英格蘭區最令人驚心矚目的連環殺人案件。

「『近日,英格蘭區不斷發生神秘兇殺案,截止到目前為止......我天!」明燁翻了翻報紙,看看背面有沒有寫其他有關兇手調查的內容,驚訝道,「已經被殺害了五個人了啊......」

坐在隔壁的男子聞聲,突然將玻璃杯放下,「而且這些被害者,都是由同一人所殺。」

「欸?」明燁抬頭,「同一個兇手?」

「嗯。」

「如何見得?」

「往下看,」那人也跟着偏過頭,用手指了指明燁手裏握著的報紙最下面的那一個板塊。

明燁緊隨着低頭。

「每一個案發現場,死者被割破的喉嚨的傷口,都被用刀子雕刻成了精緻的玫瑰花。」

「我的天......」

明燁咂舌,

「把傷口旋成玫瑰圖案,用鮮血作為染料,皮肉綻放的那一瞬間,就如同血色花朵的綻放......這兇手也、太......」

「太殘忍了,對吧。」

「......嗯!」

「所以說,」那人轉回頭,繼續垂眸喝着自己酒杯里的酒,「最近就不要到處亂逛了,特別是皇家理工學院附近,據說死者全部都是皇家理工學院的,生物系教授。」

「全部都是?」

報紙上並沒有交代死者的身份,明燁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

「全部都是。」

那人幽幽地喝着酒,杯子裏的冰球發出喀拉喀拉的響聲,語氣很是肯定,就如同那些人都是他的老相知。

「這樣啊......」

明燁摸了摸鼻子,抬頭看了眼遠在吧枱另一端洗玻璃杯的調酒師,將手中的報紙抖擻了兩下折回原本四方塊模樣,

然後從大衣內襯裏,摸出一個不大的信封,夾在報紙中。

將報紙放回了原處。

「看樣子後天離開英格蘭區前,我是不能再在理工學院周圍深夜出來晃蕩了!」

「先生不是英格蘭區的嗎?」

「不算是,」明燁端起杯子喝了口酒,「雖然一年四季有三個月左右都是在英格蘭區居住,但這裏的氣候似乎並不討我喜歡。」

「先生是個戀家的人嗎?」

「我啊?」明燁輕笑了一聲,點點頭,

「大概是吧。」

兩人又默默地喝了一會兒酒,牆上掛着的鐘錶指針已經轉到了午夜十二點,酒杯見底,明燁站起身,將小費放在杯墊旁,對着調酒師說了句「我先走了啊。」

調酒師收拾著桌子,頭也不回對他擺了擺手。

明燁轉過頭,壓低了帽檐朝還坐在旁邊的那名客人禮貌性欠了欠身,

「回見。」

酒吧門被推開,叮叮咚咚風鈴搖擺。

那名客人將手中的酒杯最後一滴酒倒入嘴中,也跟着推開椅子站起身,從口袋裏摸出幾個硬幣輕輕放在吧枱前,

「老闆,那我也先回去了,明天還有實驗要做。」

「哎——巴洛教授啊,這個點也叫不到馬車了,要不我開車送您回去吧!」

調酒師連忙擦乾淨手,朝着吧枱外邊走邊喊道,「我記得您不就住在皇家理工大學的宿舍!現在殺人狂魔那麼盯你們生物學院,大晚上的最容易動手……」

「不用了,」客人解開中間一顆大衣紐扣,從桌面上將最上面那份報紙趁著調酒師轉身那一瞬間,悄悄放入懷中,然後從口袋裏取出一把鑰匙,笑着側過臉對着對面搖了搖,「我開車來的。」

「那您……」

「小費放桌子上了,包括……剛剛那位客人的那份!」

巴洛教授拉開木門,完全沒有死了五個同事那般擔驚受怕的模樣。

調酒師看了眼再次合上的門,白霧瀰漫進屋內一點點,模糊了窗外逐漸遠去的教授的腳步聲。

「唉,真是個不怕死的人啊……欸?最新一期報紙呢?」

*

BARs每天半夜十二點過一刻打烊,此時店裏已經沒有任何客人,調酒師收拾完吧枱,摸著頭腦找了半天報紙沒找到,那報紙是有訂閱刊號的,每年若是攢滿一整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報紙,年底可以拿着訂閱刊號的小折角去兌換一箱子上等純牛奶。

調酒師將其餘的報紙全部收拾進吧枱下面的柜子,蹲下身在地面上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他要找的報紙的痕迹,這時頭頂不遠處突然再次響起大門被推開風鈴搖擺的聲音。

叮咚叮咚——

「啊,我說,今晚已經打烊了!」

調酒師沒抬頭,依舊蹲在地上,圓潤的嗓音從吧枱裏面投出。

然而那人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喊話,依舊邁著清脆的腳步聲走到吧枱折角處,「吱呀」一聲拉開了高腳圓椅,

「一杯『GOD,FATHER』。」

「喂!我說,酒吧已經打烊了!」調酒師拍了拍膝蓋上的水漬,將身子從吧枱下面抽出、不滿地對着面前人說道,

「想要喝酒,回家用乙醇兌蒸餾水喝——」

他的表情突然凝固。

對面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

蓬鬆微微捲曲的頭髮,額前半長的劉海將眼睛遮住,只露出了蒼白纖細的下巴。他穿着英格蘭今年冬季最新發佈的私人定製長版風衣,立起的黑色毛呢高領穿入過耳朵的頭髮,將臉頰兩側的線條也給深深包裹進黑暗。

乍一看,就跟走在路上遇見的坐馬車貴公子並沒有什麼兩樣。

但,讓調酒師眼珠子要跳出來的是——

他胸口,插著一把製作精美的短匕首!

血液似乎還沒開始凝固,沿着光亮的的刀鋒一滴一滴落到白襯衣的紐扣上,暈染開。男子似乎是感受到了調酒師震驚的目光,微微抬了抬胳膊,用很輕快的動作將那匕首從胸口拔出。

匕首被摺疊回原狀,丟到了桌面。

「一杯『GODFATHER』,謝謝。」

男子若無其事地重複了一遍剛剛說過的話,手指交叉叩在桌面,掌心裏似乎有什麼東西碰到木板上。

調酒師吞了一下唾沫,眼珠子十分艱難往下滾動了一點點,

竟然看到那人手中握著的,是之前巴洛教授才給他展現過的車鑰匙。

那明明是……巴洛教授的!

「請、請問……」調酒師已經嚇得唇齒控制不住地打顫,雙手撐著桌子才能夠勉強站穩,眼神充滿恐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磕磕絆絆說道,「這這這、這把鑰匙,是、是、是……」

「你是想問,柯爾伯格·巴洛教授,怎麼了,對嗎。」

「我、我……」

「沒錯,就是你想到的那樣。」

那人眉頭都沒皺,倒是嘴角還咧開一個孩子氣的笑容,然後用就跟談論今天早上吃了什麼飯,明天天氣可能有暴風雨般的語氣,輕快地回答道,

「他已經死了,」

「我殺的。」

空氣驟然凝結。

滿柜子上的玻璃酒杯,倒映出昏黃狹隘的酒吧廊道。

調酒師死死捂住嘴,連連往後倒退。

砰——!

「啊!」後背重重地撞擊在酒櫃的邊框上,震的上面花花綠綠的玻璃瓶傾倒一片,紛紛掉落到地上。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聲音啊。」男子聽到酒瓶砸碎在木地板上的響聲,突然伸出手揉了揉蓬鬆的頭髮,像是個孩子般嘟起嘴,懊惱地嘀咕了一句,

「啊,還有他最喜歡喝的金酒,也被砸碎了呢。」

調酒師完全搞不懂這人在說什麼,眼下他也沒心情弄明白,因為男人已經從座子上站起身,正將手緩緩伸向桌面上還沾著血的折刀。

「你、你、你!你該不會,該不會就是那個!!!」

「啊呀啊呀,被人認出來了。」男子拿起折刀,展開,將上面的血在自己還往外冒着鮮血的襯衣上輕輕一抹,

然後抬起頭,用沒有任何高光的雙眼,看向崩潰了的調酒師。

突然甩手將那匕首朝着調酒師劃去,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嚨。

噗嗤!

「其實我不太愛殺這些無辜的人的……」

男子再次將雙眼隱藏在劉海下,面對着瀕臨斷氣倒在酒櫃前的調酒師,從黑色風衣中拿出一張摺疊著的報紙,

「但,誰讓他們非得將交換情報的地點,安排在還有外人的酒吧里呢……」

順手抽走了裏面夾雜着的信封。

他轉過頭目光越過已經斷氣了的調酒師,往之前明燁做在的位子,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後將信封用蠟油封住的邊緣抵在蒼白的嘴唇上,輕輕一吻,

「晚安,我的戀人。」

隨即,身體一下子化成了一道道數字編碼的方塊碎片,整個空間扭曲,旋轉出一個由代碼組成的巨大基因雙螺旋片段。

然後,消失。

只留下了那位被捅破了喉嚨的酒吧老闆,

以及他脖子傷口上流着鮮血的暗紅玫瑰。喜歡不要在路邊隨便撿崽!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不要在路邊隨便撿崽!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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