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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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有業,她還是個小孩子,還不滿十歲啊,你放過她吧。」一直站在門外的女人瘋狂拍著門,「鄭有業,你放過她好不好,放過她……」

一個少年撥開圍觀的人群沖了過來,徑直撞在了門上,門閂顫動了一下,將他彈了回來。女人一把將他抱住,「你幫不上忙的,別找死……」

少年紅著眼掙開她,一腳將門踹了開,腿骨斷裂的疼直抵腦門,牽動著額頭青筋跳動,他咬著牙衝進了屋,抄起凳子砸了過去。男人輕鬆避了開,反手扭斷了他的胳膊,在少年的嘶吼聲中,女孩子撲上來咬了他一口,被他一掌推開,撞到了桌角。

「怡兒!」少年另一隻手胡亂抓了個物件丟在了男人的臉上,趁男人躲避的空檔跑到了女孩子身邊,將她抱了起來,「怡兒……」

「兄長……兄長小心!」

頭上猛地挨了一下,一瞬間幾乎將他打懵,血一道道淌下來,眼前一陣黑暗又一片血紅。

「兄長!」

耳邊有風聲,少年俯身將女孩子護在了身下,任拳腳棍棒落在身上,一動不動。

「鄭有業!你要打死他么?」女人被小姐妹們拉住了,沙啞地喊著,「不就是尋個樂子么,你這是要鬧出人命么,你沖我來,放過他們!誰來幫幫忙啊,誰來幫幫忙啊……」

正此時,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落在了廊上,輕輕拍了下女人的肩膀,青光一閃,下一刻,便是鄭有業的一聲慘叫,他捂著血淋淋的胳膊退到了窗邊,惡狠狠地瞪了來者一眼,「趙瑾,你別多管閑事。」

「呵,原來是鄭兄,你這是在幹什麼呢?」

「尋歡作樂。」

「尋歡作樂?你看在場的有誰歡有誰樂?」

「哼,你別跟我裝聖人了,各是各的玩法,你還能不懂么。別攪了我興緻,現在趕緊走這一劍我就不計較了。」

趙瑾扭頭看了女孩子一眼,女孩子滿臉淚痕,怯生生地看著他,求助的眼神都有些小心翼翼,他迅速脫下外衣披在了她身上,然後直起身子嘆了口氣,「鄭兄,我身平最討厭惹女人哭,尤其見不得漂亮的女人哭。」

話音落,凌空一劍刺了過去,鄭有業手忙腳亂地躲開,抓到了自己的劍,擋了一下,然後和他打了起來,但明顯不是對手,很快就落了下風。

「行行行,趙瑾,今天給你個面子,停手,我回去。」

「你哪有面子可給?」

「你幹什麼,我告訴你,我今天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爹饒不了……」話還沒說完,「啊——」一聲慘叫,撕心裂肺,鄭有業捂著襠部倒在了地上,蜷縮成了一隻垂死掙扎的河蝦。

「通知鄭掌門來接人,有仇有怨,儘管到凌虛門來找我。」

司琴用帕子按著少年頭頂的傷口,血卻根本止不住,她焦急地喚了聲,「阿瑾。」

趙瑾簡單檢查了下少年的情況,瞳孔擴散,氣若遊絲,實在不容樂觀,「交給我吧。」

他想將少年抱起來,女孩子卻沒有撒手。

「丫頭,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壞人,他現在很不妙,得馬上醫治。」

女孩子咬著下唇,死死攥著少年的衣服,「我不要和兄長分開。」

「誰說要你們分開了,你這傷口也得好好處理,姑娘家,臉上可不能留疤。來,跟我走。」

「阿瑾……」

「我先把他們送去千金谷,沒事,別擔心。跟媽媽說,所有損失和費用算我的。」

司琴擔憂地看了眼翻滾哀嚎的鄭有業,「對不起,把你卷進來,真的沒事么?」

趙瑾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天塌了有我師父頂著呢,我先走了。」他輕手輕腳地抱起少年,女孩子牽著他的衣角,亦步亦趨地跟著。

馬車在山道上飛馳,女孩子一直哭個不停,百般安慰,如石沉大海,趙瑾實在有些無可奈何,最後只能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著。

「他不會死的,你信我,我從來不騙女人的。唉,這樣,我們聊點別的,我叫趙瑾,趙錢孫李的那個趙,懷瑾握瑜的那個瑾,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子搖了搖頭。

「不想說也沒關係,我給你取一個,嗯……長煙怎麼樣?長煙一空皓月千里。」

女孩子點了點頭。

「姓呢?要不,跟我姓?」

女孩子搖了搖頭。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蔣沈韓楊……魯韋昌馬,苗鳳花方,俞任袁柳……」

女孩子突然點了點頭。

「柳?柳長煙,好像還不錯。我覺得我很有天分,要不明兒在青雲山腳下擺個攤子取名吧,怎麼樣?」

女孩子搖了搖頭。

「你別小看這一行,很賺錢的,山前那個老騙子,手上戴的都是玉扳指,那就再兼職算個命,反正都是胡謅。你想聽上次他批給我的卦辭么?」

女孩子點了點頭。

「他說我天煞孤星,必定孤獨終老……」

女孩子迅速搖了搖頭。

趙瑾頓了一下,「你覺得我不會么?」

「不會。」女孩子聲音很小,卻斬釘截鐵,像荒野上盛開的一朵小花,稍不留意就錯過了,但一旦落入眼底,就扎了根。

「為什麼?」

「我……我會陪著你的……」

「嗯?」

女孩子偷偷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嘴,開口,天真又鄭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是要以身相許的么?」

趙瑾忍不住笑起來,「你這都是從哪聽來的?」

「戲里。」

「這麼天真往後怎麼辦啊?」

「你不喜歡我么?」

「你這麼點兒……」

「我會長大的。」

看著女孩子迫切希望他認可的眼神,他實在沒辦法拒絕,「好,我等你長大。」

女孩子似乎放鬆了些,她擦了擦少年臉上的血污,輕輕嘆了口氣,「兄長真的……不會死么?」

「不會,這麼漂亮的妹妹,誰捨得丟下啊,沒事的。」

女孩子緩緩點了點頭,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往他懷裡縮了縮。

「長煙啊,這世上的事呢,過去就過去了,不過一場大夢,不要太過在意,你不在意就沒人能以此傷害你。」

「噩夢能到此結束么?」

「能,我跟你保證,不會再讓你受欺負了,你不願意做的事情,誰也不能逼你。」

她頭埋進他胸口,又抽泣起來。

「怎麼又哭了,眼睛都腫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哭了。」

密函一直壓在奏摺最下面,從早到晚,厚厚一沓奏摺終於盡數從左手邊移到了右手邊,密函也隨之露了出來。靈啟不著痕迹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李玉,他閉目站著,悄無聲息得不像活人。

打開——柳長煙,年十七,洛城人氏,出生不詳,九歲賣身凝輝樓,官妓,後為趙瑾所贖,師從千金穀穀主,長於葯術。無父母,上有兄長一,然不以兄妹稱,故鮮為人知。其兄師從凌虛門掌門,年少成名,江湖贈稱少俠無夜。

合上。

腦海里只留了兩個字——官妓。

「李玉。」

「在。」

「肖衍大婚當晚確實是去了昭影司是么?」

「是,不知為了何事急著找三影。」

「不是會佳人么?」

「那晚司里出了點事兒,大家都手忙腳亂的,他誰也沒見著,到底是不是另有打算,我就不知道了。」

「他跟七影,你怎麼看?」

李玉淡淡笑了笑,「皇上要聽真話?」

「當然。」

「一廂情願。」

「哦?七影心有所屬了?」

「嗯,皇上見過,我們老九。」

「啊,他……倒是郎才女貌。」

「皇上,我冒昧多說一句,世子畢竟是世子,我們小七可能……無可奈何……」

靈啟微微點了點頭,「朕知道,肖衍就是那個性子,誰都拿他沒辦法,朕會找機會說說他的。」

「那我替小七謝過皇上了。」

「七影在永安么?」

「不在,和老九出去執行任務了。」

靈啟默了一瞬,「朕也有任務需要你去做,辛苦你們了。」

「皇上吩咐。」

「丞相府今晚有宴會,應該快要開席了,朕要知道去了哪些人,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尤其是跟丞相和尚書大人的往來,事無巨細。」

「領命。」

李玉走了沒一會兒,靈啟便喚了聲,「於盛。」

「哎。」

「召世子進宮。」

「現在?」

「嗯,朕在瑤木閣等他,避著點太后的人,若被撞見,就說是魏國有異動,急召世子商議。」

「奴才明白了。」

已經是初夏時節,湖上夜風習習,涼閣里,水氣從地板的縫隙鑽進來,縈繞在腿邊,十分舒爽。閣內點著一架子蠟燭,雖然纖塵不染,可因為久無人跡,總顯得蕭索破敗。靈啟在閣內轉了一圈,末了還是退到了門邊,靜靜看著長橋那端的那棵桃樹。

肖衍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里,腳步匆匆,還沒到跟前,就急著行了禮,「見過皇上。情況如何,是剛剛收到的消息么,今早的晨報還沒有異常呢……」

靈啟笑了笑,招手示意他進來,然後關了門。

「到底……」

「還沒到魏國有動靜的時候,朕是有別的事找你。」

肖衍長舒了口氣,「皇上下次能找個別的借口么,烽火之事豈能玩笑,我憂心了一路。」

「好。」

「那皇上這麼晚了召我來做什麼?」

靈啟將密函交到了肖衍手上,「朕先說好,朕本來是想成全你,你別怪朕擅作主張。打開看看吧。」

肖衍一臉疑惑地打開,一時愣在原地,他將密函拿近了些,一字一字又看了一遍,突然陷入了長久的恍惚。

「肖衍,怎麼說你也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將來的武安侯,風花雪月倒也無傷大雅,但她這種身份,莫說根本進不了侯府的門,就算你真的讓她進了,等著她的是什麼你不知道么?永安是什麼地方,人言可畏,眾口鑠金,你要她如何承受得了?何況,人家已經有心上人了……」

肖衍根本沒有聽見靈啟在說什麼,他死死盯著「賣身」兩個字,漸漸看不明白它們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他低聲喃喃著,「怎麼可能,她可是公主,不可能……」

「你說什麼?」

肖衍獃獃看了靈啟一眼,「啟哥,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你騙我,你是不是在騙我?你要我娶誰都可以,我明天就成親,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騙我……」

「肖衍,你冷靜點,我知道,她很像靈怡,可她不是靈怡,靈怡已經不在了,這一切又不是你的錯,你到底要自責多久才能放過自己?」

「那是誰的錯?你告訴我是誰的錯?你說啊!」

「肖衍!」

「我不信!我不信——」肖衍後退兩步,推開門,將密函扔進了水裡,憋著淚回頭看了靈啟一眼,「臣告退。」

「肖衍……」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喜歡青青陵上柏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青青陵上柏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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