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綻

破綻

日落時分,城門口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守備處,管事兒的接過畫像認真端詳了一遍,點了點頭,「請兩位大人放心,只要她出現,我們一定拿下。」

「辛苦。」

兩人一起出來,柳長煙微有疑惑,「他們可不是張簡的對手。」

「放心吧,張簡不會被他們發現的。」

柳長煙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也是,不盤查反倒顯得奇怪,過關斬將之後更容易掉以輕心。」

「糖葫蘆,糖葫蘆啰。」半大的孩子湊上前來,「公子,給小姐買串糖葫蘆吧。」

沈臨摸出兩枚銅板,孩子挑了串最大的遞過來,沈臨看了柳長煙一眼,示意她去接,柳長煙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祝二位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孩子蹦蹦跳跳沖向了下一對並肩的男女。柳長煙舉著糖葫蘆左看右看,一臉狐疑。她扭頭看了看沈臨,他正走馬觀花地看著街邊叫賣的東西,並沒有注意她。她聞了聞,確實是糖漿的味道,於是咬了一小口,糖衣很薄,沒有多少甜味,並且很快被緊隨其後的無法言喻的酸澀味道淹沒。她捂著腮幫一時動彈不得。

沈臨跟著停下腳步,低低笑起來。

「老九!」

「再一再二不再三,你是不是……傻。」

「你也太過分了吧,你自己嘗嘗這是什麼味道,我不信連這個你都受的了。」

沈臨拔下一顆,面不改色地嚼完咽下去了。

柳長煙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露出一點為難的神色來,「老九,你剛吃的那顆好像是我咬過的。」

沈臨愣了愣,柳長煙踮腳湊近他耳邊,一字一字,嬌聲曼語道,「共食一飯當思共枕一席,公子何意?」

沈臨手指動了動,慢慢蜷縮起來,街市喧囂漸漸隱去,眼前人熱切的目光不堪逼視,沈臨別開視線,往後挪了半步。

柳長煙輕笑一聲,「老九,你臉紅了哦。」

咕嚕咕嚕的馬車聲由遠及近,柳長煙拉著沈臨避到了路旁,迎面駛來的馬車風塵僕僕,一看便是遠道而來,車檐四角掛著的木牌上端端正正寫著一個「柳」字。

「前面的馬車等等!」一聲高呼從車後傳來,馬車應聲停下,兩匹馬一前一後追上來,當前的肖衍翻身下馬,一個箭步跑到車門邊,正迎上車裡人探出頭,他興奮地喚了聲,「映書兄長。」

柳映書下了車來,揮手示意車夫先行,兩個人就這麼站在人群里互相打量。

「兄長胖了。」

「胡說。」

「雖知漠北艱苦,但兄長你這也清瘦太多了吧……」

「舟車勞頓而已。」

「兄長腳程真快,前兩天才剛收到你的信,我算著你還要三五日才能抵京呢。」

「本想趕在你冠禮前回來的。」

「兄長還記著呢。」

「當然,答應為你加冠的,所以,最後是誰為你加的冠?」

肖衍默了默,「皇上。」

柳映書淡淡笑了笑,「我還沒進城就聽說皇上賜婚了,誰家小姐?」

肖衍長呼了口氣,「回去再說吧。都說漠北酒烈,兄長有帶些回來讓我嘗嘗么?」

「包你盡興。」

兩人說說笑笑著走遠。

沈臨低眸瞥了眼身旁的柳長煙,她專心致志研究著手上的兩支木簪,已經翻來覆去看了許久。

「姑娘想好買哪支了么?」

柳長煙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都要了。」沈臨付了錢,「我們也回去吧。」

柳長煙點了下頭,「嗯,回家。」

夜幕沉沉,群星璀璨,清暉灑在湖上,反射著點點幽光,長橋卧波,橫跨湖上,正中央有人席地坐著,在看水中倒影。

「撲通——」

又一個酒罈被扔進湖裡。

身後有腳步聲靠近,柳長煙聲色朦朧地嘟囔道,「我認真守著呢,老九……」回頭,看到肖衍,她歪了歪腦袋,略有些神智不清地笑了笑,「世子大人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她垂腳坐在橋邊,半條腿沒入水中,撥弄著水花,肖衍蹲下身試了試水,一陣寒涼,「陰寒傷身,姑娘是醫者,當知保養才對。」

柳長煙盈盈笑著,「神佛都是渡人不渡己,何況醫者。」

「那能不能給我幾分薄面?」

「能。」

腳乖乖收回來併攏,水珠順著光潔的小腿滑到腳背,在指縫處打個轉,慢慢滲了下去。

「鞋呢?」

柳長煙笑著指了指湖心,「看見了么?在那飄著呢,像不像兩隻船?」

「得罪。」肖衍脫下外衣將她的腿裹了起來,然後在她身邊坐下了。

柳長煙抱著膝蓋眨巴著眼睛盯著他,「世子大婚在即,這個時辰來找我不合適吧?」

「你知道了?」

「這等喜事,自然普天同慶,還有誰人不知。啊,世子是來送喜帖的?」柳長煙伸出雙手湊到肖衍面前,「我已經焚香沐浴過了,請世子賜貼。」

肖衍輕輕笑了笑,從懷裡掏出個漆盒放在她手心。

「這是什麼?」

「診金。」

「你病了?」

「憂思難下,本想來問診的,誰知道郎中竟喝多了。」

柳長煙將酒罈往後藏了藏,「我沒有,你哪裡看出我喝多了。」

「我也帶了點酒,嘗嘗么?」

「好啊。」

不愧是烈酒,辣得人眼睛疼,三五口下肚,抬頭,只見滿天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夜空中游來游去。

柳長煙低頭打開漆盒,視線不受控制,幾乎將盒子貼到臉上才看清裡面是什麼東西,她淡淡笑了笑,「我以前也有一個差不多的,都說銀質的東西不夠貴重,但這樣的也可以當三兩銀子呢,三兩銀子,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已經很貴重了……既重金相酬,我也當盡責才是。」她說著扯過他的手號了號脈,「恢復的不錯。」

「都是你的功勞。」

「說吧,何事掛心?」

「我依你所言去見了那個人,也確實是見了就知道自己錯了。想來也是,若真是他,那樣狠毒的事都做了,又怎會因為臣下非議就遠離朝政呢。他雖與成帝不和,但向來磊落,待靈宣和靈怡也是真心的。我大概只是不敢想,不懷疑他我又該懷疑誰呢?看結果,結果就是靈啟登上了皇位,我總不能懷疑他吧。」

柳長煙搖了搖頭,半口酒在嘴裡,含含糊糊說了句,「不關啟哥的事。」

肖衍心頭一跳,緩緩扭頭看了她一眼,她自顧自喝著酒,沒有任何異常,他不敢確定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深吸了口氣,剋制著自己盡量平靜道,「我沒聽清,你說什麼?」

「不關……」

「柳長煙。」熟悉的聲音突然落入耳中,打斷了她的話,「不是讓你等著張簡么?你這是在玩忽職守?」

「老九,你來啦。」柳長煙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我沒有,酒是他給我的,你找他。」

沈臨對肖衍行了個禮,「這麼晚了世子還來司里,是有急事么?」

肖衍不為所動地盯著柳長煙,「有事想問問長煙姑娘而已,姑娘剛剛說什麼?」

沈臨看了柳長煙一眼,她一臉茫然地回憶著,就在她要脫口而出的時候,他不著痕迹地在她腰后掐了一把,她吃痛頓了一下,扭頭看了看他,在他凜冽的目光注視下似乎稍稍清醒了些。她朝肖衍輕笑了笑,「記不起來了。」

肖衍往前一步,幾乎抵到了她眼前,「你說不關誰的事?我不該懷疑誰?」

眼前人語調溫柔,神色誠懇,並無咄咄逼人之意,可她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下意識想往沈臨身後躲,腰卻被抵住,動彈不得。柳長煙瞥了沈臨一眼,他悄悄鬆開了抵在她腰上的手,神色如常,「趕緊回答世子吧,都已經宵禁了,你要世子在這兒待多久?張簡說不定馬上就來了。」

「回答?」

「你這是喝了多少,連話都聽不明白了么,你剛剛說了什麼照著說一遍就是。」沈臨氣定神閑地看著她,「說吧,沒事。」

柳長煙緩緩點了點頭,抬頭看向肖衍,懵懂一笑,「不關啟哥的事。」

肖衍還沒來得及反應,沈臨便笑了笑,「當然不關七哥的事,雖然不知道世子問了你什麼,但顏七和世子都沒見過,怎麼會提起她。你不是和我吹噓千杯不醉么?」

「我沒醉,世子他問我……」柳長煙看著肖衍,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問我什麼來著?」不待肖衍回答,她又自顧自嘆了口氣,「七哥和瑾哥到底該怎麼辦呢……」

「趙瑾和顏七之間的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你不要思慮過頭,借酒是消不了愁的。」沈臨說完轉向肖衍,「她喝多了,得罪之處還請世子見諒,若有事情要問,不如明日再來。」

肖衍看了柳長煙許久,似有似無地笑了笑,「這酒確實太烈了,是我之過。」他靜靜站在原地,似乎並無離去之意。

沈臨低眸思忖了一瞬,放輕了聲調,「長煙,今日算了吧,我讓唐顯來替你,你去歇著。」

「我真沒醉!我……」

沈臨攔腰將她抱了起來,在她的驚呼聲中微微皺眉道了聲,「麻煩。」語調不高不低,恰到好處的半分寵溺半分嫌棄。「我就不遠送了,世子勿怪。」

「老九——」

「只此一次,若有下一回……我絕對不會管你。」

她看著他的眼睛,對視良久,緩緩垂下眼帘,嗔怪道,「我要掉下去了……」

肖衍一動不動地目送兩人遠去,她抓著他后衣領的手慢慢鬆開,在不知不覺中圈住了他脖頸,一雙腳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埋怨的話語聲調上揚。

「老九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才不信,你這種公子哥會沒抱過姑娘……是,謝謝,公子大恩大德下輩子當牛做馬一定還上……我才不會欠你的……」

直到兩人消失在視線里,肖衍才驚覺自己握了拳,瞬間鬆開的脫力感讓人怔忪,他閉眼長嘆了口氣。

為什麼總是捕風捉影地揪著細枝末節不放呢,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答案?肖衍,你只是在給自己的心動找理由,想給自己的背叛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喜歡青青陵上柏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青青陵上柏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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