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不接受託孤

李存勖愣了愣，然後很艱難的微微扭了扭頭，朝門口看了過去。

而張威此時正在門口矗立著，也在凝眉注視著他。

四目相對，看著那雙因身負重傷而疲憊又無神的雙眼，他忽然感覺心中很不是滋味。

遙想太行山中初次相遇，雙方各無身份羈絆，嬉笑怒罵真誠相待，宛若老友，那時候是多麼的洒脫。

後來以君臣相待，初時也算不薄，各自依然坦誠，甚至還曾一起規劃出了未來天下的美好圖景，志同道合之下，那時又是多麼的美好。

本打算就這樣輔佐他完成霸業，同時藉助他的力量、去實現自己結束亂世從而改變歷史、重塑民族命運的使命，但卻沒想到……

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兩個人最終還是沒能挺過信任這一關，沒能成就那段佳話……

突然有些發愣，捫心自問了一下，最終，張威還是覺得自己問心無愧！

自己始終在按照既定藍圖行事，自己沒有改變初心，而且有些事、尤其是關於火藥的事情，那並非是自己刻意隱瞞，實在是絕對不能告訴他的啊……

此時，就在他這稍稍愣神的功夫，李存勖的嘴角突然牽動了一下，在萬分虛弱之中，對他展現出了一個不似微笑的微笑。

張威看到后猛的回過了神，然後帶著複雜的心情和滿臉的糾結，邁步朝他走了過去。

隨著他走入殿內，周圍眾人盡皆讓開了道路，同時王全斌和符彥卿也雙雙起身向旁邊退了退，將皇帝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而李存勖則在地上平躺著，一直微笑注視著張威，但他畢竟身負重傷，所以那臉色蒼白、胸前龍袍上還有斑斑血跡，模樣著實狼狽。

沒有言語，來到皇帝右側，蹲下身後張威緊擰著眉頭、伸出手去撥了撥他傷口被包紮的地方，仔細查看了一眼李存勖的箭傷。

箭矢貫穿，距離心臟太近，屬於絕對的致命傷，在古代的這種條件下，即便華佗在世恐怕也無法醫治了。

「唉……」

搖頭嘆了口氣，張威看向了李存勖，面色凝重的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一步……」

李存勖見狀卻未有傷感，而是有些炫耀似的說道：「呵呵……剛才朕連殺百五十人，可謂相當勇猛，只可惜你確實來晚了一步，沒能讓你見到……」

雖然他顯得很豁達，但張威卻笑不出來，而且突然就想起了太行山初見時，他曾經高昂著頭顱說過的那句：『有一天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本領』。

略顯惆悵，他只得凝著眉寬慰道：「沒事的陛下，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但我相信那一定是真的！」

這話讓李存勖感覺很欣慰，不禁很驕傲的又笑了一下，可緊接著，他又突然哀嘆了一聲，神情又變的有些失落。

然後，皇帝惆悵道：「唉……可惜朕還是不如你啊，跟你張威這個戰神比起來，朕還是差的太遠了……」

氣氛有些傷感，張威沒有接話，而是面色凝重的也嘆了口氣。

見他如此模樣，李存勖盯著他又看了看，然後微微又一笑，很虛弱的開口又問了一句：「張威……你……剛才在門口見到朕如此狼狽時，在想的是什麼？」

「嗯？」

張威愣了一下，稍稍作回憶狀，接著輕輕一笑如實回道：「剛才我在想……咱們初次相見的時候，那時候為了幾兩銀子的戰利品爭來爭去，現在想想真是感覺非常有趣……」

說完，他盯著李存勖看了起來，而李存勖亦覺非常感慨，遂也做出了回憶狀。

「呵呵……是啊……跟朕剛才想的一樣……而且，朕還想起了……你我君臣在魏州規劃出的天下藍圖，唉……只可惜……」

說到這裡，他臉現傷感神色，凝眉頓了頓才繼續道：「可惜都怪朕辜負了你，若非朕的猜忌與擅殺，你我君臣合作，說不得很快就能真的一統天下了……」

這話讓張威聽得也感覺很遺憾，但現在說這些也都沒用了，事實既定，再討論誰對誰錯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於是他便打算勸慰一下，遂開口道：「陛下，其實吧……」

「誒~」

可他才剛開口便被李存勖搖頭制止了，然後皇帝糾正道：「到這般地步了，不要再叫陛下了，你就叫我一聲兄長吧……」

張威一愣，頓覺感動，不禁想起了往昔種種的美好，開口喚了一聲：「兄長……」

「好……」

雖重傷在身，但看得出來李存勖此時很高興，同時他努力的抬起雙手和張威的手緊緊攥在了一起，激動著臉龐感慨似的回了一聲：「好兄弟！」

兩人互相對視著，各自帶著感慨的神色，看起來著實深情無比。

此時旁人都在看著他倆，見此情景不禁為他二人的真情模樣所感動，許多人甚至紛紛垂頭擦拭起了眼淚。

也正在此時，李存勖傷勢顯現，突然緊閉起雙眼很痛苦的悶哼了一聲，同時躺在地上的身體也輕輕顫抖了一下。

其實在如此重的傷勢之下，他一直都是很痛苦的，只不過他剛才將傷痛全都強忍下了，而此時是實在忍不住了才會有此表現的。

「陛下……」

「兄長……」

所有人都不禁為之緊張，包括張威也是，於是他忙伸出手將自己手掌墊到了李存勖的腦後，想要以此來減緩一下他的痛楚。

待到又片刻后，李存勖才再次強壓下了疼痛，但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遂忙睜開眼面對著張威，很認真的問道：

「張威……既然你認下了我這個兄長，那你能不能答應為兄一件事？」

如此情況下張威自然沒有多想，迅速回道：「兄長請說……」

然後，李存勖有些激動的開口道：「你我既成兄弟，那吾兒繼岌也算是你的侄兒了，你能不能答應為兄，幫他打敗李嗣源，然後好好的輔佐他，成就一世君臣，可以嗎？」

聞聽此言，張威瞬間愣住了，接著出神了片刻，思索過後才凝著眉重新對視上了李存勖的目光。

如此又片刻后，他突然很嚴肅的回道：「對不起陛下，我不能答應，你懂的。」

他確實不能，因為他必須要拯救亂世改寫歷史，而因為之前有了李存勖的『前科』，所以今後他不能再讓任何人壓在他的頭上阻礙他做事了。

當然，除非真的有秦皇漢武那種千古一帝出世，他倒是也真的很願意去輔佐那種帝王，不過他知道歷史，這個時期那是不可能有的。

況且，李繼岌都十七八歲的人了，他也實在難以認下這麼大年齡的「侄兒」。

但見他拒絕，李存勖突然也愣住了，然後怔怔的盯著他看了起來，那臉上是既痛苦又無奈。

直到片刻后，皇帝才突然閉上眼嘆氣道：「唉……也罷……方今亂世，吾兒繼岌確實不是那塊料……」

說完，不待張威回話，他隨即又睜開眼突然說道：「那……李嗣源雖然反叛，但他畢竟也是朕之兄弟，他繼位后肯定也會延續我沙坨李家……所開創的基業，他肯定會願意尊朕為先帝……」

說到這裡，他眼神中竟然顯現出了一絲嚮往，又很懇切的問道：

「張威，你與李嗣源皆是吾弟，你能不能答應朕……

「一旦李嗣源真的肯延續我大唐國號、並尊朕為先帝，那你就好好的輔佐他，幫著他一統天下，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