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黎淮每次在夢裡看見北郊一號別墅,也就是寧虞現在的住處,他就知道,自己又要見到那個人了。

同樣的事件,不同的場景、不同的人設、不同的前因後果,平行世界一樣,演繹又再創造著他的生活。

「黎淮」昨晚睡得很晚。

確切地說,是睡著得很晚。

跟他一樣,做了一整宿夢。

窗外的光亮照進房間,寧虞赤著精壯的上身,側身撐肘,問夢到了什麼。

「他」慵懶把臉埋進被子:「忘了。」

但寧虞再伸手,「他」藏在被子里的左手已經被套上戒指。

「黎淮」這才把臉挪出來:「莫比烏斯?什麼時候買的。」

寧虞一同抬起手給「他」看:「應酬路過,覺得適合你就買了。」

「黎淮」笑吟吟在他套在一起的婚戒上摸了一下:

「也適合你。」

春捂秋凍,天氣還沒徹底回暖。

現實里的寧虞多寵他,夢裡的寧虞就多寵「他」。

寧虞把人從床上哄起來,幫著挑了件中領白衫,衣擺扎進同色高腰褲里,還想讓多披件外套。

「黎淮」不肯,洗漱完,眼鏡也不戴就赤腳踩著拖鞋出門了,慢悠悠走在過道上。

牆壁兩旁鑲嵌著大理石板,造型不似一般法式繁瑣,混合現代極簡風格。

「他」一路走,一路觀賞這些每天都能看見的東西。

這幢別墅黎淮很熟,但那人比他更熟。

因為「他」沒有工作室,所有的工作都能在一號別墅完成——自然職業也就不同。

黎淮夢裡的「自己」,是個代筆。

沒事不出門,沒熟人的引薦不露面。

只賣故事,不署名。一個劇本的要價,比買主自己賣出去還貴,純願者上鉤。

但很快黎淮就看到「他」在拐角,被一個小跑急轉的傭人撞了滿懷。

「嚴叔催這麼急嗎。」他不甚在意在人胳膊上扶了一下。

小姑娘卻嚇得不輕,像怕他怕得不行,疊在身前的一雙手都在抖:「先、先生早上好,客人已經在會客廳了,管家讓您儘快過去……」

黎淮看著她靜了幾秒:「新來的嗎。」

「是!您怎麼知道……」

黎淮猛一睜眼就醒了。

他被那一撞吸進那人的身體——最後傭人怕他的片段是真的,真實發生過。

嚴叔是一號別墅里的管家,他跟寧虞在一起了多久,就受嚴叔照顧了多久。

他早跟嚴叔打過招呼,雖然家裡雇傭那些人的錢從他賬上出,但沒必要告知傭人他的名字……

黎淮默不吭聲躺在床上,盯卧室的天花板——這是他們最大的不同。

雖然那個人也隱姓埋名,但那是為職業自願的。

而不是因為他的過去。

黎淮從床上起來到書桌,呆坐了一會,聽房間里寂靜無聲,慢吞吞伸手從上鎖的抽屜,拿出一個皮殼龜裂的筆記本。

那筆記本普通A5大小,一簇簇脆黃的頁面從側面參差不齊地往外戳,翻開字體幼稚,扉頁寫著大大四個字:

-「讀書筆記」

黎淮自己從沒寫過讀書筆記,日記、周記也沒,因為黎堂覺得這些東西無聊,是只會擠占他時間的垃圾字。

他8歲,三年級,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詩集;

12歲,初一,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短篇故事合集;

15歲,初三,擁有了自己的暢銷代表作。

除了考試,沒一個老師會要求他完成任何寫作相關的練習。

所有人都覺得他的腦子應該用來寫更有價值的東西。

他曾經是譽滿天下的天才少年,世人皆贊虎父無犬子。

但其實他的童年厭惡寫作,厭惡一切跟表達掛鉤的東西。

並且這種厭惡,持續了很久,久到黎堂去世。

這本讀書筆記不是他的,但裡面讀的書全是他的,本本不落。

黎淮對這裡每一個字爛熟於心,也依舊小心仔細地用翻書杖一頁一頁往後。

筆記本的小主人很認真。

一天一頁,每天都會堅持閱讀,標題、頁碼記抬頭,日期、落款寫文末,時間儼然已經是十五年前。

每一頁內容不多,短短几行字,像讀書筆記,也像心情日記。

黎淮看到最多的四個字就是「心情不好」。

有時會寫「心情不好,讀完又好了^^」,有時會寫「心情不好,讀不完了」,有時又只寫「心情不好」,或者光一個「閱」。

距離《鳳冠》劇本會結束過去一個禮拜,這是寧予年發現黎淮的房間總在半夜透出光的第五天。

他這一個禮拜過得很安逸,安逸之餘又有點精力旺盛,有勁沒處使。

經過那次聚餐,寧予年剛準備認真干點什麼,黎淮那愛找茬的愛人卻忽然沒了動靜。

這七天,黎淮一直待在洋房處理堆積的評估報告,兩個人不知道是因為他吵了架,還是真的工作忙,既不打電話,也不搞突擊檢查。

寧予年私下問過肖波波,肖波波也搞不懂,說從來就沒搞懂過,還建議他也不用花心思搞懂。

那兩個人本來就不正常。

轉眼又一個凌晨三點半。

寧予年每天跟打卡一樣,準點端著他的熱紅茶出現在黎淮卧室門口。

洋房走廊地面鋪的是大理石,寧予年走過的聲音很輕。

他第一次發現黎淮睡一半爬起來,還是他熬夜熬累、下樓找水路過看見的。

寧予年起初以為黎淮跟他一樣,只是單純喜歡在晚上工作。

結果這人估計自己待慣了,門板跟門框總賒著條縫,沒有關嚴的習慣。

他這一天兩天,路過著路過著就看出了玄機。

敢情天天半夜趴書桌不是在加班,是在用他送的翻書杖「摸魚」——不看一下那本筆記睡不著覺。

寧予年早在來這幢洋房的第一天,就摸清了這裡唯一帶鎖的地方,也就是黎淮書桌底下那層抽屜。

最老式的鑰匙鎖,想打開毫無難度,還是黎淮這幾天頻繁的光顧,才勾起他的興緻。

但今天的黎淮又不同。

寧予年發現他在盯著那本筆記看了一個星期以後,第一次翻出了紙和筆。

-「改劇本再厲害,自己不會寫東西,也就是個三流編劇。」

這句話寧予年一直記得。但不是上次蹲茶水間外面種花聽來的,而是一早看到「李准」那張名片就查到的。

「李准」只改故事,不寫原創在圈內不是什麼秘密。

他就看那單薄的身影規規矩矩坐在書桌前,先是握筆按著那張A4白紙看了一會,企圖干點什麼。

後來像是嫌紙大,換了個小的,但沒半刻,小的好像也不對,又去旁邊扯來個口袋本。

發現換紙、換本子都不行,黎淮又開始換筆。

先用最普通的簽字筆,然後換了鋼筆、圓珠筆,換來換去,最後把他那支光頂好看的黃金雕花筆都翻出來了。

細細短短一小支卡在指尖,不僅不順手,甚至還有點別手。

但黎淮好歹是落筆寫字了。

就是不知道是出於對他筆的好奇,隨手試試,還是真的打算開……

黎淮沒寫兩個字就猛地把筆放下,打算回床繼續睡覺了。

一切都來的很突然。

黎淮從書桌起身轉過來的時候,寧予年還大搖大擺端著他的紅茶靠在門口。

深夜四點整。

兩人的視線在這個奇妙的時間撞上,黎淮用身體擋住筆記本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

寧予年忽然想逗逗他:

「我剛剛做噩夢醒了,就想下樓泡點安神茶,路過正好看見你還在工作,順手幫你帶了一杯。」

寧予年眼也不眨,端著手裡其實已經被他喝得只剩小半杯的茶葉過去:「茶味不重,你就當嘗嘗。」

之前那套梅森白色矢車菊被黎淮送人以後,寧予年沒兩天又搞回一套藍色矢車菊。

據說這回更稀罕,真品只保存了三百件,但寧予年依舊說是假的,讓黎淮下次看誰順眼了只管接著送。

黎淮現在腦子裡很亂,一直看著寧予年快走到跟前才想起來動。

他儘可能讓自己不顯倉促地揉掉那張A4紙,合上筆記,然後抓過旁邊的文件和書壓起來。

黎淮做完這些扭身,正好對上寧予年越過他想把茶杯放到桌上,兩人胸膛抵著胸膛。

寧予年甚至能感受到黎淮飛快震蕩的心跳。

但他沒誤會,而是紳士舉起雙手向後一步退說:「不用這麼緊張,我什麼都沒看到。」

黎淮唇色很白,一雙眼睛卻黑得發亮,緊緊盯在寧予年無辜的臉上,檢查了好幾秒才放,揭開手邊的杯蓋就喝了。

寧予年欲言又止。

茶杯里那麼明顯缺了一大半都沒察覺,這是丟魂丟得多厲害……

後來他是看黎淮一口氣喝個不停,才出聲提醒:「茶葉別喝了。」

黎淮立馬停下,嘴巴掩在杯蓋后往茶杯里吐了吐,垂下來的眼睫又密又長。

寧予年始終站在安全距離外,直等人處理完才朝他伸手。

黎淮卻是下意識把茶杯放了,一把按回自己壓住筆記本的書上。

茶杯磕碰書桌發出「砰」一聲脆響,氛圍再次緊張。

寧予年不得不把兩隻手重新舉回胸前,小心翼翼低下食指點向桌上的茶杯:「我只是想說,喝完可以把杯子給我,我收下去。」

黎淮:「……」

寧予年不想他尷尬,索性順帶也指了下他護在手下的書:「如果你喜歡《紅與黑》,我可以送你一本1830年出版雷沙姆新藝術風格的精裝,這回是真的。」

黎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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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寧:讓我偷摸找個空來看看是什麼大寶貝!

註:夢裡這個「黎淮」其實是我原本的設定,但因為職業道德有瑕疵,容易引起爭議被斃了,又沒辦法只改職業不改人設(摸摸我的禿頭,但我還是非常i小黎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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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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