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險為夷

化險為夷

不算寬的街道,正上演著大獵殺,那些箭羽從織網的縫隙鑽出,源源不斷,木方桌愈來愈脆弱,如果不能嘗試逃出重圍,便只能任人宰割。

楚越塵心一橫,閃身翻越出去,無數箭羽襲來,劃破薄衣,擦破肌膚,一些疼痛蔓延,他無處可遁,退回原處。

彌橫星不再要求活捉,彷彿要將他們射成窟窿,以泄憤懣。

這場拉鋸戰,從日上三竿,到響午當頭,暗衛極力劫殺,楚越塵毫無還擊之力,度日如年。

就在他們感到絕望之際,一聲清音入耳,不計其數的書卷,形成環形光罩,薄光呈毛刺凸起,將箭羽盡數擋在壁壘之外。

問水著一襲白衣,從天而降,雙臂平展,旋轉而落,掌中一本虛形書卷,光芒從卷中迸發。

「書煉?」勝券就在眼前,突生變故,令彌橫星很不痛快。

整個瀾州,修書煉的人微乎其微,這類人處於兩個極端,或是庸才,或是天才,當然,這位白衣女子應該屬於後者。

「我要帶他們離開。」問水不容商量的語氣說到,她輕輕落於絲線,如一隻蜻蜓棲息。

「王要的人,沒有誰能帶走。」彌橫星邁前兩步,弓箭瞄向問水,「說起來,你也別想離開。」

「我,能離開,他們,也得帶走,我無須徵求你的同意,也沒人能阻止我。」問水氣場十足。

她身形很美,銀色面具下的眼睛,彷彿洞殺一切,白色裙衣輕飄,如白蓮綻放。

楚越塵記憶里,有一位故識,也是修的書煉,曾經兩小無猜,一場變故,曲終人散,說不清是恨是愛。

她們頗有幾分相似,一剎恍惚,他差點喊出千星瑤的名字。

老者將插滿箭支的木桌推翻,感激涕零:「姑娘,敢問你的芳名?」

「問水。」她簡單的回答。

「為何搭救我們?」

老者不解,西界清除異己,人人自危,她卻光陰正大的現身,當然,她很強大,無須遮掩,但平白無故出手救兩個陌生人,總覺得有點奇怪。

「我……」她看向楚越塵,然後給出一個牽強的答案,「恰好路過。」

世間沒有那麼多不期而遇,大多數巧合,都是精心設計的,老者沒有道破,撫須一笑,微微搖頭。

酒旗作響,光影錯落,斜倒的桌面,插滿箭羽,街道一片凌亂。

問水與暗衛們隔空對峙,誰也沒有出手,暗衛們忌憚她的未知,不敢掉以輕心,她等待著彌橫星的答案。

一個外來者,對他頤指氣使,彌橫星哪裡咽得下這口氣,挽弓,一躍而起,凌空拉弦。

「不自量力。」問水手中書卷翻飛,金色光束陡然跳出,罩住彌橫星,他的身體彷彿被困住,整個人置於柱形光束,動彈不得。

「一個化煉上境,哪裡來的勇氣挑戰我?」問水輕蔑,手中虛影書卷拋出,又一道柱形光柱疊加,彌橫星感覺身體被無形之力擠壓,透出過氣。

「還愣著幹什麼,放箭。」彌橫星從齒縫間艱難擠出幾個字。

暗衛們左瞅瞅,右瞅瞅,不敢妄自行動。

彌橫星扭著腦袋,喝到:「飯桶,混賬東西,快放箭。」

眾暗衛拉弓,箭在弦,如雨而泄,接近問水的時候,彷彿時間凝固,數百支箭羽環繞著她,頃刻之後,她將被箭陣吞噬。

楚越塵緊張得大呼小心,問水面不改色,書頁翻飛,一道光波擴散,萬箭靜止,她輕輕撥弄一支箭羽,指尖接觸,箭頭融化成金色沙粒,隨風飄逝,剎那,數百支箭羽齊生生融化,如燃燒的灰燼。

暗衛隊伍發出一陣驚恐的聲音,這簡直是魔鬼般的存在。

楚越塵驚嘆,能將書煉修到如此境界,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問水輕落地,看也不看:「就算你不答應,我一樣能帶他們走。」

彌橫星陰白,他無力阻止他們離去,甚至發怒之際,她能讓整個暗衛隊伍瞬息覆滅,他只好忍了這口惡氣。

「老頭,你不收了飛雲宴月針,我怎麼進來?」問水輕撥絲線,如古琴彈唱。

海盛巧笑,手一握,密佈於空氣中的絲線,咻咻彈射,有序的回到黑色皮套。

問水踏著血水,從容的走到海盛身邊,關切的問:「都沒事吧?」

「無礙。」海盛回答。

楚越塵衣物被箭羽颳得破損不堪,血漬不均勻的塗抹在外翻的布角上,他用手抹了一把滿是污垢的臉,有種大難不死的痛快。

「我們走吧。」問水轉過身,楚越塵攙扶著海盛,從滿地狼藉中走出。

彌橫星仍被控制在半空,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暗衛膽怯的退至兩邊,讓出一條通道。

臨別時,楚越塵與彌橫星對視一眼,有些玩味,有些戲謔,順便做了個得勝的手勢,彌橫星氣得一塌糊塗。

隨著他們走遠,光罩一角一角的消失,像泡沫消失在光暈里,街道恢復原貌。

彌橫星落地,膝蓋撞擊著石板,疼得他咬緊牙關,檀木弓怒摔於地,他扶額傷神。

城門外,風沙沉降,日光破碎。

一行三人,無聲的行走,楚越塵忍不住打破沉默:「我們是否相識?」

「素未平生。」問水沒有停步。

她的身材很好,髮絲清秀,藏在銀色面具下的眼睛,有一些不可言說的故事,封藏在一顆星辰里。

「既然素未平生,為何施以援手?」楚越塵刨根問底。

「受人所託。」

「受誰所拖?」

「無可奉告。」問水停下腳步,負手而立,警告的語氣,「你的問題有點多,小心舌頭。」

楚越塵做了個捂嘴的動作,不再纏問。

「多謝問水姑娘出手相救,海盛自當銘記於心。」海盛真摯的說,問水微點頭。

風沙撲面而來,問水保持著優雅,她撩了撩掉下的髮絲,提醒道:「城外的小院,你們也別回去了,那裡有禁衛軍把守。」

說完這句話,便分道揚鑣,楚越塵凝望著白色的背影,沒在風沙之中,如來時一般颯爽。

楚歸鴛有傷在身,且留在小院里,如果禁衛軍封鎖了那裡,她是否身處險境,楚越塵再也呆不住,無論如何,他都要回去探陰情況。

他向著城外小院匆匆行去,海盛亦步亦趨,楚越塵不耐煩的說:「你跟著我幹嘛?」

「幫你解決麻煩。」海盛鄭重的回答。

「別跟著我,算我求你了。」楚越塵做哀求手勢,有他在,准沒好事,一想到霉運不斷,他不禁搖頭。

「河清魁是我的徒弟。」海盛使出殺手鐧,想以此抬高自己的價值。

「三大越聖境之一的河清魁?」楚越塵作大笑狀,轉瞬正色道,「再看看你一把年紀,資質平庸,就吹吧。」

一個謊話連篇,先是《百草殘卷》的作者,然後越聖境河清魁的師父,眾多光環加持,就像傳奇在身邊,楚越塵只會笑掉大牙。

「你就是不相信我?」海盛質問。

「我信,求你別跟著我,行嗎?」楚越塵沒忍住,捧腹大笑起來。

「你救了我,我怎麼能知恩不報?」海盛死皮賴臉,楚越塵沒招,只能隨他心意。

小院附近,確實潛伏著無數禁衛軍,楚越塵扒開一叢檸條,探頭觀察,他看見碧姝在院中晾曬著衣服,認真賢淑,風雪依坐在碾石上把玩,一臉不悅。

如此判斷,楚歸鴛應該無礙,楚越塵暗自鬆了口氣。

要搞清楚楚歸鴛的去向,就得接近碧姝,或是風雪依,他與海盛對視,海盛搖頭,大搖大擺進去,無疑自投羅網,沒人會這般愚蠢。

強攻,更是下策,一個不靠譜的老頭,一個沒初醒的廢柴,掀不起大浪。

風雪依盯著柵欄上的一朵牽牛花看,楚越塵抓準時機,取針拋射,針入花尾,牽牛花無聲墜地。

她果然沒讓人失望,驚覺的抬頭張望,最後,目光鎖定了檸條叢中的楚越塵,她一臉欣喜,楚越塵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她心領神會,從碾石上跳下,朝柵欄外走去。

潛伏的禁衛軍沒有理會,一個小孩子夠不成什麼威脅,只道是貪玩,她暢行無阻的來到不遠處的竹林,楚越塵早已等在裡面。

「越塵叔叔,歸鴛姐姐被壞人抓走了。」她撲進他的懷抱,大吐苦水。

「你確定是抓走了嗎?」楚越塵將她抱起,梳理著她的劉海。

「很多壞叔叔在後面追,歸鴛姐姐沿著這個方向逃走的。」風雪依指著向西的方向,翻過稀疏的灌木,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漠。

西邊,罕無人至,回到紅色石林,確是唯一的選擇,整個沐豐城都在西界王的監控下,退無可退,只能暫避鋒芒。

「歸鴛姐姐應該沒事,我去找她回來,你在這裡乖乖跟著碧姝姑娘。」楚越塵捧著她的臉,將她埋進懷裡,他有些喜歡這個小姑娘。

「別讓壞叔叔抓住。」風雪依表現得順從。

她已習慣離別,只是聽話能換來期望,她願意做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竹林一別,楚越塵與海盛踩著綿綿塵沙,向西而行,灼烈的太陽下,一個羸弱的青年與一個蒼老的男人,像對和睦的父子,溫馨和諧。

幾匹駱駝,咀嚼著厚厚的嘴唇,偶爾晃動耳朵,駝鈴聲像一道悠遠的老歌,從遠古一直延續到現在,或許還會傳唱到以後。

「你的孩子?」海盛一臉艷羨。

「我倒想,可我至今單身。」楚越塵搖搖頭,矢口否認,未免不必要的誤會。

「可有意中人?」海盛像一位操透心的老父親,開啟嘮叨模式。

「也許有吧。」楚越塵望向延伸向大漠線條,腦海里閃過幾幅畫面,是年輕時的笑顏,純真而美好,不過,那時並不懂愛。

海盛從他的眼睛里看到寂寞,深不見底:「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吧?」

「是凄美。」楚越塵糾正。

「我也年輕過,有過一段故事,有機會的話,講給你聽。」

這段對白勾起了海盛的回憶,那是很遠很遠的事,記憶有些模糊不清,又仿若昨日才發生,他眼眶微濕,輕嘆了一口氣。

「老頭,前路艱險,你還要跟著嗎?」楚越塵繞開沉重的話題。

「有肉吃,有酒喝,足矣。」海盛拍了拍駝峰,包袱里裝著肉乾和青邁精釀。

「我怕你這把老骨頭經受不住。」楚越塵半開玩笑。

「是嗎?你這魂元殘不全的小殘廢,比比誰能捱得過?」海盛不甘示弱地回擊。

於是,一道蒼絕的畫面在縱橫的沙丘鋪呈,趕路人向前,腳印向後,風沙伴著駝鈴,此去,心向蒼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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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心入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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