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李尋歡出刀時，楊戩沒有動彈。

因為李尋歡的手很穩，刀也很快。李尋歡已經喝了許多壺酒，但他的手依然穩的不像是剛喝過酒，他的刀也快的不像一把普通的小刀。一個人的身上但凡露出這樣的銳氣，即使能阻攔，也是教人不忍心去攔下的。

寒光一閃，那柄飛刀已沒入了那頭鹿的喉嚨。

白鹿連哀鳴聲也沒有來得及發出便倒在了地上。

楊戩的摺扇動也未動，平靜地說道：「不愧是小李飛刀，例無虛發。」

李尋歡背對著他嘆了口氣。他的內心有許多的疑問，可是一個也無法問出口。因為他知道，無論得到什麼答案，都會令他難受。

他請楊戩喝了六天的酒，小刀也出手了六次。

第六天，李尋歡在臨近晚飯時才回到客棧里。鐵傳甲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因為這幾天李尋歡又開始咳嗽。

鐵傳甲說道：「少爺今天可是又去和楊公子喝酒了？」

李尋歡道：「不錯。今日我請他喝龍膏酒，卻被他嫌那酒太丑。」他說完便輕笑了兩聲，搖了搖頭。接著卻又咳嗽了起來。

鐵傳甲道：「少爺，你……既然覺得這裡很好，就應該少喝些酒。」

他很少像這樣勸李尋歡，正因如此，這句勸告才顯得比其他人的話更要來的有重量。

咳嗽聲停下時，李尋歡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紙。他道：「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

他說話的時候十分猶豫，沉默了半晌，又說道：「我今天去了一趟這裡香火最旺的廟宇，為詩音上了一炷香。」

鐵傳甲那張臉上的神情擰了起來。他不認得林詩音，卻因為李尋歡變成這樣的緣故而很不喜歡這個女人。但這虯然大漢最後仍是嘆了口氣，說道：「楊公子陪你一起去的？」

李尋歡搖了搖頭，苦笑道：「他當然不會去那種地方。那廟的名字叫作二郎廟…只是去到那裡，才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鐵傳甲問道：「什麼事？」

李尋歡沒有回答他，沉默著喝下了一杯酒，忽又說道：「你知道，我喝完酒後有時會將注意力放在一些奇怪的事上。」

鐵傳甲仍然看著他。

李尋歡說道：「楊公子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

鐵傳甲愣了愣，笑道：「那麼一定有人將少爺你與楊公子認成同胞兄弟。」

李尋歡說道：「可是他穿著那件衣服穿了五天，這樣的人一個也沒有。」

鐵傳甲道：「……或許楊公子已在這灌江口住了很多年，許多人都已經認得他的相貌，因此不會弄錯。」

李尋歡搖頭道：「他說他許多年前便因故離開了灌江口，偶爾才會回來住上幾天。所以沒有人認得他。」

鐵傳甲皺著眉道：「這倒是很奇怪。可能他並未說實話。」

李尋歡苦笑道：「而我更怕他說的是真話。」

鐵傳甲道：「為何？」

李尋歡嘆了口氣，說道：「因為我想交這個朋友。」

他說著便又沉默了下去，慢慢地喝起酒來，就這樣在桌邊坐了一夜。

第七天他依舊請了楊戩喝酒。

楊戩前來赴約時，身上的衣衫又變回了黑色。這次的巨猿在他們已走出酒樓時才出現在了街道之上。可這一次，楊戩依然沒有出手。

因為李尋歡的飛刀比之前的那六天來的還要更穩，還要更快！

那頭巨猿倒了下去，喉頭上只看得見一束飛刀的尾穗。楊戩說道：「不錯。」

李尋歡緩緩道：「這是你第一次誇我的飛刀不錯。」他稍稍停頓，又接著說：「這把飛刀，在百曉生的武器榜上排名第三。若是百曉生曾見過你……」李尋歡說著，又搖了搖頭，說道：「只可惜，他不會評價一把未殺過人的摺扇。」

楊戩微微挑眉，說道：「這把扇子曾殺過許多人。」

李尋歡道：「可惜我並沒有見識過。」

楊戩道：「你想看我出手？」

李尋歡說道：「我不想，因為我知道，你一旦在我面前出手，就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楊戩的目光停留在飛刀的尾穗，像是什麼也沒聽到。

李尋歡凝視著他，就這樣看了良久，接著說道：「你是不是還有話要說。」

楊戩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

李尋歡說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楊戩道：「是。你的身手不錯，應當也能活的不錯。」他說話的時候摺扇的另一頭仍然輕輕搭在掌心，帶著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看向李尋歡，像是在說著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話。

他們身高几乎一模一樣，但當楊戩此時看過來時，李尋歡卻突然感覺那雙眼睛正從很高的地方俯視著他。

李尋歡道：「那麼，我之後想叫你楊戩。」

楊戩淡淡道：「為什麼。」

他的臉上像是有個面具突然碎裂，一股矜貴之色正從他如寒玉一般的臉上傾瀉出來。

李尋歡在那樣的寒氣面前依舊笑道：「因為你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而我認識許多姓楊的男人。若是有一個稱呼，下一次約你喝酒時，便不會被人當成其他人。」

楊戩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以為像你這類人，對麻煩的事都應該避之不及。」

李尋歡微笑道：「可是請朋友喝酒一事，是沒有麻煩可言的。」

楊戩沒有回答，他的話原本就不多，像這樣的話他更是從不會接上。那張臉好像不再那麼冷了，可依舊沒人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李尋歡暗中嘆了口氣，說道：「你明天還在灌江口么。」

楊戩道：「不錯。」

李尋歡道：「既然如此，我明天請你喝蘭生閣的苦藤酒。」

他說話的時候雖然始終對楊戩微笑著，但直到這時才真心愉快了起來，因為他瞧見楊戩聽完后已皺起了眉，有些嫌棄地說道：「這酒聽上去便很不好喝。」

李尋歡忍不住笑出聲來，道：「一般來說這話不錯，但你應該始終相信一個酒鬼的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