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灌江口的街頭十分熱鬧。李尋歡在關外住了幾年，凈挑一些冷僻孤寂的地方住，因此已有很久未曾在這樣熱鬧的街上散步。鐵傳甲前一日在客棧將他的行李整理的很好。他今日的衣服是十年前的樣子，因此人也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他這樣在街上走動，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他一眼。無論是誰心下都在想，到底是哪裡來的這樣好看的男人，那張臉上好似天然帶了一股溫暖的笑意，令人望之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突然，那雙十分好看的眼睛里的光芒變得更亮，接著那男人快速朝前走了過去。

楊戩的身影出現在了街頭拐角。他手握摺扇，緩緩向李尋歡走來。

他穿著一套黑色的衣衫，是李尋歡曾見過的那一件，只在外邊添了一件薄紗。但那摺扇是李尋歡第一次見。

是了。

李尋歡心想。

那雙手骨骼分明，細長而有力，是應該握著什麼的手，絕不應該空空如也。縱是一把摺扇，在那樣的手中，也不再是翩翩公子的作派，倒好像是兵戎在身。

楊戩道：「現在去哪裡喝酒？」

李尋歡道：「就在這裡，我請你喝燕棲樓的桃花釀。」

桃花釀是燕棲樓最貴的酒。酒這一字，最貴未必最好，這每一個酒鬼都曉得的道理，但燕棲樓的桃花釀的確釀的極好。

兩人撿了一處二樓窗邊的桌子飲酒。李尋歡道：「楊公子可曾喝過這燕棲樓的桃花釀？」

楊戩搖頭道：「沒有。」

李尋歡道：「那麼你一看就不常飲酒。」

楊戩道：「為何這麼說？」

李尋歡道：「一個常常喝酒的人，即使有天大的事，在第一次喝到從未飲過的好酒時，也會將心思放在這杯酒上，而不會像你一樣依舊心事重重。」

楊戩搖頭道：「人生在世難免有些煩心事。不過你好意請我喝酒，倒是要被我掃了興緻……說起來，還未問過閣下稱謂。」

兩人已相見了三回，甚至赴約前來飲酒，楊戩卻仍然不曉得對方姓名，若是旁人將這種話說出口，縱是不覺得失禮也要抱著幾分愧疚。可他無論說什麼都好像理所當然般地淡定自若。

李尋歡笑道：「說什麼掃不掃興的，能與楊公子在這對飲已是此生一大快事了。在下名為李尋歡，因著這把飛刀的緣故，還算是有些名氣。」

他笑眯眯地將一把小刀放在桌前，見楊戩有些好奇地拿起打量了一番，接著便稍稍挑眉。

李尋歡道：「不知楊公子覺得如何？」

楊戩道：「看來你身手不錯。」

李尋歡道：「哦？這是如何從刀上看出的？」

楊戩將那飛刀放回桌上，說道：「這飛刀普通的很，也不是什麼制敵利器。你卻說你因這飛刀的緣故有些名氣，因此你一定是一位高手。」

李尋歡苦笑道：「能被你稱作高手，我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自慚形穢。這把刀有個名字，叫作小李飛刀。」

楊戩神色未變，只說道：「這名字倒是好記的很。」

李尋歡微微笑道：「若是別人未聽說過這把刀的名號，我一定要以為他是在騙我。但是換作楊公子，我卻不覺得奇怪。」

楊戩端起酒杯來微啜了一口：「我交際甚少，消息不大靈通，總有些孤陋寡聞。」

李尋歡搖了搖頭，並不評價，只拿起飛刀捏在手中，說道：「小李飛刀，例無虛發。我這小刀雖然普通，但是許多人都是想試上一試的。」

楊戩道：「那些人呢？」

李尋歡道：「他們都死了。」

他將酒一飲而盡，又說道：「但我知道，楊公子一定是不在乎的。」

楊戩道：「哦？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試上一試。」

李尋歡道：「雖然這刀一定傷不了你，但我這把小刀也絕不會有對著你的那一日。」

楊戩眉頭微挑，將摺扇搭在了掌心：「若是我一定要試呢。」

李尋歡苦笑起來，他的小刀已不知道收到了何處，說道：「那我只好再中上一回毒，然後尋一個楊公子找不到的地方躲上半個時辰了。」

他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將話說完，又一口氣一飲而盡。那酒實在是上好的美酒，因此他的臉上也流露出了陶醉般的神情。

楊戩先是輕笑，接著搖頭道：「第一次是那人將你認成了我，我當然要救。第二次是因為你救了李大先生的命，一命換一命，十分公平。因此我們兩不相欠。你這又是何必。」

他輕笑時連眼睛也微微彎起，將那臉上的沉重寒意終於散去。李尋歡渾身一顫，良久才嘆息道：「楊公子實在是個極好的人，可嘆我李尋歡卻無以為報……罷了，不說這些！喝酒！」

他哈哈一笑，眼中又流露出快活的光彩來，將夥計喊來又要了兩壺酒。

那燕棲樓的夥計將酒奉上，卻未曾離去，在李尋歡邊上輕聲道：「公子，那邊有位小姐想曉得公子姓名。」

李尋歡愣了愣，接著苦笑道：「在下落魄的緊，也不是個什麼應當結識之人。便回那位小姐只當我是個無名無姓之輩便是了。」

待那夥計離去，李尋歡抬頭便見楊戩已是又輕笑起來，說道：「李兄不僅是一位高手，想來情場上也是百戰百勝。」

李尋歡的面色一時顯得極為苦澀：「楊公子這回卻猜錯了。」但他不願拂了楊戩的興緻，深吸了口氣，又笑道：「我只奇怪在，為何她問的是我而不是你。」

楊戩搖晃著酒杯，含糊道：「想必是閣下的相貌更加討人喜歡。」

他剛說到這裡，面色忽地一沉，從桌邊站起，向著窗邊望去。

李尋歡見他神色凝重，也跟著站起，出聲道：「怎麼了？」

楊戩道：「有不速之客。」

李尋歡困惑道：「不速之客？」

他話音落地，只聽街道上忽地傳來一聲巨響。李尋歡低頭向下看，卻見一匹兩人高的巨大的白鹿立在街道當中，一雙紅眼死死盯向自己。

楊戩道：「你在這裡別動，我下去。」

他握著摺扇的手已收緊，那張側臉上霎時瀰漫起一股凌厲之色。李尋歡看著他，忽然道：「它是來找我的？」

楊戩頓了頓，說道：「沒錯。」

李尋歡苦笑起來：「我一見到你，好像就與這些神仙怪談很有緣分。」

楊戩不去看李尋歡，只是沉默不語。

李尋歡又道：「我與你一同下去。畢竟我一向很有自信。」

楊戩的目光轉向他，上下一掃，微微點頭道，「也好。」說著，只見他腳尖輕點，黑袍翻飛，已是從窗邊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