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他最終也沒有殺掉林仙兒，畢竟不是到萬不得已的當頭，他實在不願意殺人。
而他現在又是實在不願去死的。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能讓他活的那樣清凈的地方，還有那樣的酒，還有那樣的人。
鐵傳甲背著李尋歡在路上奔跑。
他跑的很急，跑得像命也要跑出來一樣。像他這樣忠誠的人，在這個世上已經很少了。而鐵傳甲卻恰巧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正帶著李尋歡去找大夫，雖然這世上或許根本沒有能根治寒雞散的大夫。但他還是要去找。
李尋歡伏在他背上，好像在苦笑：「人為什麼總是在不想死的時候，就要死了呢。」
鐵傳甲幾乎落下淚來，他哽咽道：「少爺，我們實在不應該入關的。」
李尋歡笑了笑，說道：「若是不如關，怎麼能遇到阿飛？人生各有境遇，但是能結識一個好朋友，總是很不錯的。只恨我…」
他沒有說下去，但鐵傳甲的熱淚已奪眶而出。
鐵傳甲說道：「我們去找楊公子，他一定能救你！」
李尋歡失笑道：「你又怎麼能找到他，莫非你也能飛天遁地嗎。我已經耽誤了他的事很多天，又怎麼忍心再拿事情打擾他。但這次恐怕無論如何也要失約了。若是楊公子他來了，你告訴他……」
李尋歡沒有說完，反而沉默了下去。鐵傳甲問道：「什麼？」
李尋歡沉默了半晌，說道：「算了，這件事我還沒有想清楚。即使想清楚了，也是不應該告訴他的。」他說著，又嘆了口氣：「你不必為我難過，死，並不是那樣可怕的一件事。」
鐵傳甲流著淚道：「別說了少爺，你不會死的！」
李尋歡沒有再說話，因為他的確不想死在這個時候。可他不能說出來，因為他也不想見鐵傳甲再為他傷心。
梅二先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人。
這人長得很高，很白，深褐色的捲曲的頭髮像楊柳枝一樣垂下來，便是那張臉，長得也很像楊柳。第一風流除是柳，勾牽春事不如梅。
這實在是一個絕世無雙的美男子。可梅二先生不喜歡男人，更不喜歡長得好看的男人。他只喜歡有趣的人。
但這又恰好是一個很有趣的男人。
他雖然已不能再喝酒，卻仍然一杯又一杯的喝。他雖然已中了毒，卻沒打算讓人來救。他雖然已經經歷過許多一個人一輩子都無法經歷的背叛，卻仍然那樣善良而熱情。他雖然已經快死了，那一雙眼睛里所能見到的生命力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來的旺盛。
於是梅二先生解了他的毒，救了他的命。但卻不可能不給他喝酒。
不僅是因為他想請這人喝酒，也是因為他根本阻止不了這人喝酒。
畢竟小李探花若是想要喝酒，恐怕是這世上的誰也阻止不了的。
而小李探花若是想要卸了誰的功力，這世上恐怕也沒有誰可以阻止得了。
龍小雲的武功，便這樣化為烏有。
接著那小李探花就要和那群人走了。
梅二先生瞧著他來，又瞧著他走。
他雖然救了他的命，但仍然看不懂他。
冷香小築內，燈火如豆。
火光之下，李尋歡坐在那張鋪了虎皮的紫檀木椅上。他的臉色蒼白，好像已回到了幾個月之前那副十分憔悴的樣子。
他只是見了幾個人，說了幾句話。現在他什麼也沒做，但回憶已經快要將他吞沒。
無論是怎樣的英雄豪傑，也會害怕深陷在回憶中的時候。倘若那回憶是甜蜜又痛苦的，那麼這個人縱使外表再放浪不羈，這時也免不掉會既脆弱又難過。所以當林仙兒走進來時，他竟然有些感激。
因為一個既漂亮又懂得如何讓男人喜歡的女人是最危險的女人，這種危險會讓他凝神警惕，沒有空暇用來回憶。
何況那個女人又開始問他：「你說的那個比我還美的人，我想見一見。」
李尋歡輕笑了起來，說道：「我也很想再見一見。」
林仙兒嘆了口氣，說道：「她一定是不肯見你。也難怪，現在那梅花盜重出江湖，危險的很。」然後她甜蜜地笑著，臉上流露出最天真而困惑的神情，又說道：「可我想不出這世上，有比我還美的女人了。」
李尋歡笑了笑，說道：「不，梅花盜不會找上他的。因為他甚至不是一個女人。」
林仙兒好像吃了一驚，她咬著嘴唇，凝注著他，又突然吃吃笑出聲來，說道：「沒想到，你竟然會誇一個男人長得美。」
李尋歡嘆了口氣，說道：「因為他不僅美，而且很強。強到即使他在你面前出手，你也弄不清楚他到底強到了什麼程度，反而只會覺得他很美。因此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裡，就可以挑起一個人的好奇心。而這樣的好奇心，只要是個男人都無法抗拒。」
林仙兒嬌笑起來，道：「難道他比你還強嗎？」
李尋歡微微一笑，道：「這世上比我強的人還有許多。」
林仙兒小聲道：「可是他們沒有一個像你—像你——」她的話只說到一半便停住，李尋歡卻只微笑地看著她。
於是她又說道：「假如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男人，我真想見一見他。」
李尋歡道：「你為什麼想見他。」
林仙兒道：「因為、因為。他一定能殺了那梅花盜！」
李尋歡微笑道：「你想試試看他會不會是下一個伊哭，下一個游龍生。只可惜，你一定做不到的。這世上大概還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打動他。我勸你不要想去見他，他或許不會殺你，但是恐怕連瞧你一眼也不願意。」
林仙兒垂下頭，柔聲說道：「你……為什麼這樣說。他莫非是你的朋友嗎？」
李尋歡的眼神閃動著，嘆了口氣，道：「或許是。」
等到林仙兒已經走了，李尋歡才緩緩從那紫檀木椅上站了起來，朝著梅花林走了去。
正值春日，梅花已經凋零許久了。他的心情卻好像已經好轉了一些。但意識到這點時卻令人更加苦澀。
因為他依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楊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