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光

昭元九年六月，擷芳殿里，新入宮的宮婢們結束了訓導，正在聆聽掌事宮女的教導，預備分往各宮差遣。

細草排在最末，焦急地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她出身一般，並沒有多餘的金葉子拿給掌事姑姑做人情，生怕被分到偏僻冷清的地方去。

正想著，就聽到前頭掌事宮女蘇葉念到了她的名字，

「蘄州江細草，」

忙應了聲，支起耳朵聽結果。

蘇葉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卷宗，接著念道，

「蘄州江細草，去往流光殿聽候差遣。」

細草並不很清楚流光殿是什麼所在，只知道這宮殿並不是很偏僻，心中喜不自勝，忙不迭的上前磕頭謝恩。

眼角的餘光卻瞥到幾個出身好的宮婢注視著自己。

細草來不及細想，只覺得自己運氣甚好，想來是阿娘在家中求神拜佛，為自己求得的福氣罷了。

抱著自己簡單的包裹，就這樣跟著姑姑到了流光殿。

細草和蘇葉姑姑來往不多，從未聽蘇葉姑姑單獨和自己說這麼多話，心中納悶的很。又不敢打斷，只能默默地聽著。

「這流光殿的主子，不同於旁人。雖不是咱們陛下的嬪妃，卻也貴不可言。」

「你既到了此處，便是你的造化。往後，便自求多福吧。」

蘇葉在宮中多年，若是能得她多幾句提點，想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細草打定了主意，便陪了個笑臉問道，

「好姑姑，我是鄉下來的，如今到了主子手底下，少不得還是得姑姑多教誨，您就當行善積德，多同我說幾句也好啊。」

蘇葉嘆了口氣，望了望前方的宮瓴，一字一句說道。

「這裡住著的，乃是當今陛下唯一的女兒，先梁皇后嫡出，如今太子殿下一母所出的姐姐，景元公主。」

細草聽得兩眼直放光，

「我知道，我聽過她。宮女姐姐們都說這位公主殿下，十分的貌美，生得像仙女一般好看。」

蘇葉忍不住拍了她的後腦，

「眼看要到主子手底下服侍的人了，還是如此莽撞。主子跟前兒，可不能「你「，「我「啊的。讓人聽見了，仔細你的腦袋。」

細草一陣后怕。

蘇葉接著說道，

「這位公主不同於旁人，自小在民間長大，兩年前才被陛下接回宮中。宮裡沒有人清楚她的喜好，也摸不透她的脾性。」

「所以你啊，說話行事要萬分小心，以後我也護不得你了。」

蘇葉憐愛的看了看她，眼見前來迎接的宮女到了跟前，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

細草在流光殿呆了些日子，偶爾和一同入宮的姐妹說話，言語間並未覺得自家的主子如何異於旁人，反而覺得公主比起嬪妃主子們，要容易伺候得多。

潘美人聖眷正濃，對婢子日常諸多挑剔。佟妃出身高貴，稍有不慎打碎一個物件兒，挨一頓板子算是輕的。杜貴嬪一心向佛，陛下到了她的宮內，都要跟著吃素的，見不得半點兒葷腥。

景元公主，好像沒有什麼特殊的習慣，也不會責打宮婢。

幾番交流下來，細草成了眾姐妹們一致羨慕的對象。

細草一直沒敢說，自打進了流光殿，她就沒能近了公主的身，甚至從未有機會看清楚公主的容貌。

以至於姐妹們問起來，公主是否像傳聞中一樣貌美時，她只能支支吾吾，含糊其辭的矇混過關。

流光殿有兩個大宮女，日常隨侍在公主身旁，一個叫青蘿，一個叫紅蘿。有她二人在，尋常婢子，尤其像細草這樣新進來的宮婢，自然是進不了正殿。

直到那一日，細草輪值在庭院洒掃，遠遠的見偏殿的一扇窗戶開著，隱隱露出一個鵝黃色的衣角。她沒忍住，停下手中的活兒，多看了幾眼。

「做什麼呢，掃個院子也不專心。」

細草嚇了一驚，竟不知何時，青蘿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後，忙低頭認錯。

「青蘿姐姐，我錯了。」

青蘿笑了笑，

「好了，虧得你今日遇見的是我，若是叫紅蘿看見了，定要罰你把整個院子掃一遍才算完。」

細草暗自慶幸，卻見一方帕子迎風吹來，堪堪就掛在了不遠處的樹梢上。

青蘿大呼不好。

「這可怎麼辦，公主綉了好幾日的，若是被風吹走了，可就前功盡棄了。」

「現下紅蘿也不在，只能叫侍衛來幫忙了。」

細草看青蘿著急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說了句，

「青蘿姐姐，我會爬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