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復盤
「好茶，好茶。」寇準抿著茶水，連連點頭稱讚，待看到陳華咕咚一口喝掉一碗，眨眨怪眼睛，伸手又倒上一碗，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品茶，不是解渴，這傢伙牛嚼牡丹，大煞風景。
茶道用的碗本就小，也就象個酒盅，陳華一口一碗，惹得眾人側目也不覺，連喝了三碗，才吧噠吧噠嘴，點點頭，說道：「嗯，裡面加了鹽，味道確實不同。」
周小娘子暗自搖頭，這廝長得怪異，大高個兒，娃娃臉，還是個怪娃娃，兩隻眼睛很大，但卻離得太近，非常親熱的樣子。鼻孔有些外翻，頭稍微一仰，就與豬鼻子有幾分相象。說丑吧，也可以，但不太確切，只能說怪異，才最合適。
不過，說來也是投緣，周小娘子是個混血，照後世的審美觀點來看，近乎模特的身材，具有阿拉伯美女的特徵，絕對是耀眼的存在。而在宋朝，不僅身高讓人近而遠之，連那藍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微黑的肌膚，都讓人視為異樣。其實這也不足為奇，大家可能看到過民國名媛的老照片，相信，沒人會認為她們很漂亮，但她們在當時確實是花魁一類的人物。正因為如此，周小娘子見外人時都戴著紗帽，以免人家驚愕。可見到陳華時，周小娘子竟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不僅感興趣而且很羨慕，就因為他是男人嗎，長成這樣也沒有用怪異的眼神看他，他也顧盼神飛，一點也沒因為自己的長相而感到自卑。
「陳大官人棋藝高強。」西門不疑本來是個很傲氣的人，但被陳華擊敗后，對陳華很是親近，他見陳華不懂茶道，便替周小娘子說出心中的疑問，「此次來到無塵茶樓，單是下棋賭勝？」
「這個——」陳華有些尷尬地一笑，直言不諱地說道：「我和寇、趙二位賢弟都是窮人，囊中羞澀，聽聞能下棋賺錢，便來一試，著實讓大家笑話了。」
西門不疑暢快大笑，周小娘子也捂嘴失聲，陳華這般直來直去的坦蕩性格倒是很讓他們心喜。
「好，年輕人如此坦白豪爽，難怪棋下得有如天馬行空。」隨著聲音，李老大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自嘲地笑道：「在下李重貴，雖痴長了幾歲，偷偷摸摸，倒是不如這位陳兄弟爽快。」
「這位乃是我們的師傅，也是此地的圍棋第一高手。」西門不疑忙站起身，恭敬而又自豪地介紹道。
「久仰，久仰。」陳華和寇準、趙昌忙起身施禮。
說起圍棋高手李重貴，在歷史上確曾留下名字，書中曾言他「頗為人所稱，舉世無敵手」。當然，李重貴乃是被一班士大夫稱作「昏濁垢穢不可近」、「不足置之樽俎間」的里巷小人，他們是不會花濃重筆墨來細緻描述的，只是提下名字，寥寥幾筆便完事。
「久仰什麼，不要給我臉上貼金了。」李重貴豪爽地一擺手，笑道：「自己多少斤兩自己明白，什麼高手，不過是沉迷此道的一愚夫而已。」
陳華並不知道歷史上曾記載了李重貴，但李重貴給他的第一印象十分深刻，不是文雅的書生，不是道貌岸然的學究，不是銀髮長須的長者。李重貴穿著普通，就是個魁梧壯實的中年人，且生得黑紫臉膛，滿面黑斑，目光炯炯，十分兇悍。
三句話不離本行，知道陳華不是來踢館的，李重貴也就放下了心，交流起剛才棋局的一些看法來。
「西門大官人的棋很穩健，但布局時稍微緩了一些。」陳華很客氣地評說道：「後來見形勢不好，奮力一拼，也是理所當然。」
「陳兄不必有所保留。」西門不疑笑著說道：「儘管指出在下的不足，在下才是感激不盡。」
「就是如此。」李重貴補充道：「有錯不知，則不能改，棋力又怎能提高？」
「那就復盤吧！」陳華謙虛道：「有幾招在下走得也不甚理想，正好可以重新研究。」
古人下棋，雖也有復盤，但卻為數甚少，多數都是回去自己研究得失。由於不知道對手的所思所想，所以這樣的研究既耗費心神精力，而且效率很低。
陳華和西門不疑坐在棋盤前，將下過的棋一招招重新擺出，開始互相交流，本來陳華以為過不了多長時間，可由於他走過的定式與古代頗有不同，布局就相當漂亮，一反傳統的大飛掛、三間夾等等，一招一式都與現代棋理相符。所以，西門不疑的問題太多，復盤竟比下棋還要費時。
「所謂先手不敗，這是非常有道理的。」陳華指著棋盤解釋道：「先著者要始終保持先著的效力，一直到取得勝利，這就是先手布局的根本意義。這手小尖，是限制黑子繼續施展趣向的最堅實的著法。從在下的立場說，是想一貫保持這種穩鍵態度，以維持先手效力。」
「原來如此。」西門不疑點了點頭，擺上了五路飛，問道：「在下一飛，陳兄卻沒有應，此棋是否過緩？」
「呵呵，是有些緩。」陳華說道：「按在下的理解，三路為地線，側重取地，四路是勢線，側重向中腹發展。上下起伏，高低配合，形成有配合的三、四線的棋子，這樣棋形才舒緩自如。西門大官人的這手五路飛，對白棋來說，並不急迫，所以在下脫先它投，搶佔大場。」
「確實，確實緩了。」西門不疑點頭贊同道：「陳兄不應，在下卻也找不到合適的攻擊點，要想吃凈，非連下兩手不可。」
「那布局時，五路便不能走嗎？」周小娘子開口問道。
「圍棋最有魅力的地方就在於它的靈活多變，棋不同，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陳華微微搖頭。
「陳大官人這手碰，很是巧妙，端端是好棋。」周小娘子誇獎道。
「這手棋有點小問題。」陳華毫不掩飾地說道：「按棋局下法，有幫黑棋走厚之嫌。在下想，應該先在這裡虛刺，與黑棋交換一手后，再在這裡托、虎，這樣黑棋再打就勉強了。」
古人的棋重力不重形，輕布局而重拼殺。但布局有如一盤棋的骨骼，對於專業棋手來說在布局上所花費的時間是最長的，它決定了這盤棋大致發展的方向，也決定了隨之而來的中盤戰鬥的局面，甚至決定了整個棋盤的面貌。所以，陳華與西門不疑的復盤，讓李重貴、周小娘子，包括趙昌和李四都覺得新鮮奇特，且又各有收穫和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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