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朔方郡是一個不像羽族城市的城市。

它建在平原之上。

整整齊齊，方方正正。

如前所說，朔方郡是地處羽族領地腹地中心處，是羽族最大的商業集散地，四面八方的商賈把每個地方的貨物運到此處交換買賣，閆靜治理之下，朔方郡政治清明，法令明晰，商稅收得也不重，所以十分繁榮富庶。

為了方便商隊進出，貨品存放運輸的便利，朔方城本質上是按照一個易於管理的商業都市來擴建的，所以城牆外推得厲害，牆線過長，並不利於防守。

這麼說可能有人會有些不太明白，那麼咱們打個比方，把一個城市外面修建的城牆想象成一個正方形，城牆越外推，就意味著這個正方形在擴大，也就意味著周長增加。因為是防守，所以任何一段城牆如果被敵軍攻破了侵入了內城了，就意味著防守失敗了，而用最簡答的數學知識就能想得到，守城意味著要往城牆的每隔一段距離都要派駐一定的士兵防守，城牆如果長一百米，每隔兩米派三個人，就意味著要派一百五十人，城牆越長，周長越大，即意味著要派出去防守的士兵越多。

所以，城池越大，城牆越長，看起來很雄偉是不是？

守城的時候你就知道有多操蛋了，尤其在你人手不足的時候。

風戈現在滿心就被這種操蛋的感覺充斥著，而且，比那過長的城牆更讓他覺得操蛋的是，為了方便人員流動，朔方原本的內城城牆拆了，換句話說，一旦外城城牆破了，朔方城就直接進入巷戰了，沒有什麼收縮退守的空間。

在動員前的作戰會議上，看著閆靜戰戰兢兢提不出些許適用主張的那副模樣，風戈不僅覺得操蛋，他覺得牙都有點兒跟著疼了。

血脈的力量是很神奇的，即便表象不同，但是細究下去，總會追溯到根底的些許互通的相似。

和風天逸一出生就是羽族的皇子不同，風戈是諸侯之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從出生起就要與和風家一樣強大的諸侯們——與他父親同輩的叔伯長者打交道，同齡的許多貴族公子之間，如和雪家的孩子，即便是平輩論處，也依舊要謙恭謹慎，處處提醒自己不能有失禮之處。

這些經歷，給風戈打磨出了一層溫和的外衣，但骨子裡，骨子裡的風戈，是和風天逸如一的強勢、霸道，這也許……本質上，風家人與雪家人沒有什麼不同，都有著遺傳自在羽族內戰中存活至今的悍將先祖的基因造就的名為野心的本能。

不能死守城牆，守也守不住，好在朔方城不僅僅有城牆，還有城牆內側那些高聳的像塔樓一樣的房子——原本的民用商鋪。

像朔方城一樣，內城裡全是比城牆還高的塔樓，還是民用塔樓的城市並不多見。

朔方城地處的位置是羽族領地內少見的平原地帶，羽族多數領地都是山地，山地地形高低起伏，許多小一些的諸侯會選擇在邊境山口處建設一些塔樓，歸屬於郡守府的軍用塔樓，方便羽族的展翼戰士駐守防衛。

一個這樣的塔樓，只要有一名展翼之士配合五名左右的普通羽族士兵，就能通過制空優勢的牽制抵擋十倍的敵人，數個塔樓高低錯落布置下去，在多山地的羽族領地上，就可以死死地卡住每一個可以通行的路口。

所以風戈提出的方案是放棄那看起來似乎能讓感到安心的城牆，徵用民間商鋪塔樓，改造成便於展翼之士的防守的軍用塔樓，與來犯的人族軍隊直接巷戰，擁有制空優勢的羽族，絕對能讓這整支人族軍隊覆沒在朔方城裡。

但閆靜不同意，在這一點兒上，閆靜近乎固執的近乎愚蠢。

閆靜的理由很簡單，朔方城近乎是羽族人口第一大的城市，作為羽族最大的商業城市，依靠朔方郡討生活的老百姓很多，儘管這些日子以來，選擇逃難去北方的很多，但仍然有更多的羽人選擇留下來。

閆靜把這些留下的人統一遷移收縮進了城裡——原本朔方郡的城牆外還有很多的羽人居住的，所以城中現在足足有數十萬的羽族平民。

羽族平民。

平民這種身份，就意味著這些人是沒有翅膀的，而羽人骨骼中空，力量也相對小，若是平地作戰根本不是人族的對手，一旦發生巷戰，就意味著居住在最底層——請注意，就是字面的意思，的羽族平民，死傷會非常慘重。

羽族的風俗里，越是身份地位高的人，即地位越高的貴族，居住的地方也就越高，這點在朔方城裡也是同樣的，塔樓商鋪的越高層，賣的東西越昂貴珍稀，當然，也意味著居住的羽人越是富有。

居住在最底層的羽族平民，就是最貧窮的羽族貧民。

閆靜清楚這一點，所以閆靜不同意。

說實話，於亂世之中，作為一郡之首，閆靜還能有這點兒近乎愚蠢的堅持，風戈不是不感動的，要不是閆靜最後多了一句嘴。

「不知雪素雪公子何時南下，不如等他南下后，我們再商量商量……」閆靜小心翼翼地提出這個意見。

「溫文爾雅」的風戈把心底瞬時劃過的一絲殺意牢牢壓在心底，依舊溫文爾雅地對閆靜道：「昨天雪素才傳過消息來，說還要等些天，伯父您也知道，雪家現在沒有那麼多人手，重新收攏訓練，總是需要時間的。」

……

這次軍事會議沒有結果，而回到自己的會所里的風戈腦中一遍遍地劃過父親風鉞的話，父親要他牢牢抓住人和兒子，其實就是意在拉攏諸侯孤立雪家。

雪家人不討喜，從來就不討喜。

雪家有雪素，但是雪素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把和整個羽族的諸侯為敵。

只要風家能聯合大部分的諸侯，就有可能壓住雪家。

可是，哪有那麼容易呢？

就像閆靜，即便風家在北部戰事剛剛結束的情況下，帶著近半的軍隊前來馳援，這位朔方郡的郡守在面對人族大軍將近的威脅壓力下，下意識還是會詢問雪素的動向。

一人一劍退韃靼，這樣的壯舉實在太過耀眼了，幾乎要讓人以為只要有了這個人，就不會有打不退的強敵。

慕強，尤其是危難之時，簡直是生物難以克制的一種本能。

怎麼辦？怎樣才能把所有人從這種本能中拉出來呢？

這是成了風戈腦海中除了如何應對岑青的進攻外，最縈繞不散的問題。

好在，不久之後，他便收穫了答案。

「你說，你能幫我找到星流花神？」看著眼前滿頭白髮、一臉落拓狀的天機門門主，風戈輕聲詢問。

神情里有著清晰可見的疲憊，一把年紀卻依舊穿梭於動蕩戰亂之地的天機門門主靈柩子，道：「是。我夜觀天象，星流花神的命星閃爍，我肯定轉世后的花神已經覺醒，並且，就在羽族的領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