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自從風天逸定下了南下回援朔方郡的決定,和他對接的風家人就變成了風戈。

說實話,對這個他上輩子的老爹,從他記事兒起就費外嚴厲教導他的「父皇」,風天逸是有一兩絲的尷尬。

誠然,過了很多年後,風天逸明白,母後去世后便開始「冷落」自己的那個父皇是在熬鷹。

一個生於皇家沒有兄弟、沒有經歷過奪嫡之爭、註定要繼承皇位的皇子,甚至……這位皇子還生活在一個帝后恩愛,後宮沒有其他嬪妃爭寵鬥爭,從小受盡萬千寵愛、被溫情澆築著長大,實在撐不起偌大的南羽王朝。

可是父皇又是那樣自私,明知道一個這般稚嫩懵懂的孩童根本負擔不了羽族興亡的大業,卻還要執意把他守了一輩子的江山傳給自己的兒子。

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能把這個至尊之位坐住了坐穩了,父皇開始「熬鷹」,用冷酷、忽視、嚴厲、苛責來錘鍊他……然而哪怕後來皇叔接了父皇的班兒接著「熬」他,他到底也沒能長成他希望的翱翔於天際的雄鷹,真正把他淬鍊成一個心如鐵石的王者的,是其後磨心拆骨的亡國之痛。

他辜負了父皇。

父親這兩個字,對他來講,直到最後,也只是代表著痛苦、冰冷,和難以承受的愧疚、無顏面對,總之並不是多麼舒服的情緒。

不同於在明了皇叔的本意后的放鬆、依賴,哪怕眼前的很是年輕的風戈一派溫和有禮、翩翩風度的貴公子模樣,風天逸永遠不可能像在風刃面前那樣肆意自如,哪怕他能夠意態悠閑地這個風戈閑逛朔方城,遊刃有餘地討價還價,結成風雪同盟,但在最初碰面后的好奇過後,熟悉卻又不適的感覺,卻越發明顯,這是骨子裡已經養成的習慣,和理智無關。

當然,事後想來,也許這份不適並不僅僅是舊日泛黃的記憶與情緒翻騰而引起,更可能是他在生死危機邊緣徘徊多年後,鍛鍊出來的一種對危險本能的直覺。

親人之間,血脈親人之間的那種熟悉又排斥、親密又糾結的感覺,蒙蔽了他,讓他忽視了,他的父皇,也是位心如鐵石的王者呢

他真應該更重視自己的直覺。

「岑青按兵不動許久了,風公子您如何看法?」圍著地圖,看著最新收到的人族與羽族前線的戰報,推演人族的進軍的路線,風天逸道。

地圖是風家的家臣製作的,山地平原,城池河谷,用陶泥捏製成形,依比例縮小燒作,戰地之間的諸般變化,具現其中,清晰分明。

這種戰地軍圖的製作工藝並不稀奇,但是南羽都一朝傾覆后,會此作法的工匠一夜盡歿,斷了傳承,後來風天逸帶著殘存的羽族人抵抗人族侵略時,雖然也仿製過類似的地圖,卻一直做不到那般精細,總是差了點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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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青雖是按兵不動,可若他得知韃靼人大敗撤走的消息,歇了進攻我羽族的心思,那麼從他此時大營駐守的涼州城向西二十里,就是瀾江,從瀾江乘船順流而下,可以最快速的撤兵,但探子傳來的消息,瀾江之上並沒有見到船隻聚集,我想,他還是想打。」風戈圍著地圖,緩緩地移步,對著人族最新的兵力布局情況說出了他的分析判斷。

長於深宮,成於師門,親政之前的風天逸是沒上過戰場的。

打仗這種事情,一靠天賦——有人天生就有這種本事,操起到來就知道怎麼組織身邊的人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二靠教導,三靠經驗。

有沒有天賦這件事情不好說,但風天逸知道,他是真真的沒有「教導」這一環的。

他繼位時,人羽兩族已經達成停戰協議百餘年了,承平日久,就連羽族的內戰,都在他祖父那一輩徹底結束了,他父皇年輕時上過戰場,可早在父皇繼位前,羽族就已經統一,邁入和平歲月了。

那個時候,沒有人教導風天逸戰陣兵法——因為所有人都認為那是將軍的事情,開玩笑,如果到了羽族的皇都要學習怎麼打仗的時候,南羽王朝不久離滅亡沒多遠了?

當然,其實風天逸也隱隱懷疑過,這種說詞是風刃和雪凜不想然讓他有機會了解並染指軍隊,但無論何種原因,都不能掩蓋一個事實——風天逸的可憐巴巴的戰場經驗,是從和人族的游擊戰裡面換回來的,所以他缺乏大軍團作戰,尤其是如何運用羽族的制空優勢的大軍團作戰的經驗。

風天逸的「弱點」,恰恰是風戈所長的。

風戈一點點的分析戰局,然後謹慎地提出馳援的計劃——兵分兩路,左右夾擊,遏住人族退兵的咽喉要道,這樣要打要談,都有個餘地。

看到「雪素」似是思索了片刻后,點頭同意了,風戈暗自鬆了一口氣。

在於「雪素」的交涉中,風戈知道他並不是佔去優勢的一方,自然也就強勢不起來,他的規劃,能不能執行,說到底要看「雪素」同不同意,願不願意執行,好在目前為止,「雪素」沒有對他提出的意見表示明確的反對,並且還很認真地協助執行。

急匆匆的腳步聲,走到門口時驟然止住,聲音裡帶了几絲尖銳,道:「報!廖英誠求見!」

風戈抬頭看了眼「雪素」。

風天逸微微垂眸,又黑又長的睫毛像羽扇一般遮擋了眼眸,手中用來方便在地圖上筆畫指引的水晶羽扇敲了下掌心,嘴角盪起了一絲莫名的笑意。

皺眉,風戈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兒。

「大公子!廖英誠求見!」賬外的人等不得,再次高聲請見。

也不能讓廖英誠就這麼一直等著,風戈道:「進來。」

一邁步進入賬內的廖英誠一見「雪素」,本來急沖沖的表情立刻變了,有隱約的怒氣在臉上浮現,卻還抿著嘴,沒吐一個字來。

這模樣,看得風天逸忍不住樂了,敲著扇子笑道:「這般心急火燎的樣子,想來是有急事,我就不叨擾了。」顯然,廖英誠是有不願意讓他這個「雪家人」聽到的風家內部的機密的。

起身,對風戈道了一句「岑青也不會這麼快有動作,正巧,我要出去走走,有什麼事情,咱們下午再議,不送」,便信步而出。

風戈禮貌周全,哪怕風天逸說過「不送」二字,依舊溫文應答著,將人送出軍帳,直直送了數十步才又回身。

確認「雪素」真的走遠了,廖英誠才敢把要彙報的內容和盤托出,道:「大公子,雪家欺人太甚!本來咱們都準備好的人手,他們不要,在咱們的領地上,那雪凜像在自家後院一般,只一騎快馬,跑到哪裡就把地圈起來,然後從裡面肆意的挑人。」

靜靜地聽著廖英誠的「控訴」,聽到後面,風戈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連點兒詫異的表情都欠奉。

讓雪凜信馬由韁,走到哪裡算哪裡地挑人,可能依舊無法避免被塞幾個卧底進來,卻已經是極大地避開了風家諸多刻意安排下的暗樁了。

風戈在心中還默默點了個贊。

「雪家人也太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了!」廖英誠被調撥給風戈負責執行風雪同盟的細節,雖然知道他的脾氣不好,又與雪家不睦,可能會鬧出衝突來,但是一則廖英誠的忠心風鉞、風戈都信得過,二來正是因為他與雪家不睦,才不會被收買倒戈,三則他素來負責朔方文政治理之事,能更好地應對各種突髮狀況,不出紕漏,所以最後風戈還是決定用他。

既然決定用廖英誠,這安撫疏導的工作,風戈自然要多操心擔待些了。

方才與「雪素」談了許久的軍務,口有些渴了,輕嘬一口旁邊案几上放置了許久的瓊汁,淺笑著道:「我還在猜他會用什麼法子,竟是如此辦法,聰明。」再回首去看廖英誠時,卻見對方臉上的怒氣不見了,神色到有幾分恍惚。

廖英誠見風戈的目光專向自己,迅速回神,低頭,恭敬地把這幾日與雪家交涉執行的種種細節詳細彙報給風戈,但腦中卻始終徘徊著剛才風戈輕笑的側臉。

別誤會,不是廖英誠突然開竅覺得自家大公子長得多麼驚為天人,而是不知道為什麼,方才風戈輕笑的側臉,竟然和雪素有幾分恍惚的相似。

明明自家大公子素來溫和儒雅、風度翩翩,那雪素卻一貫的囂張霸道,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為什麼他剛剛會覺得很相像呢?

錯覺吧。

一定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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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天空城/all逸]如果天空城沒有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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