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風鉞設下的宴席不算十分精緻，一則確實以北海郡此時的情況，沒有能力供給太多飲食酒水，二則，也不想打腫臉充胖子，給援軍一種「哦，北海郡過得其實挺奢侈」的錯覺，這是風鉞的老成謹慎處，自然地，不會輕易被外物所惑，骨子帶著風家的直奔要害性格的風天逸也不會在這方面挑理。

不論人族還是羽族，吃飯這種活動重點都不在於吃什麼，而在於借著吃飯的機會談什麼，比如現在，在這場宴會上，當風鉞恭維雪家，恭維了雪素「年少有為、必成大器」，連帶把機樞都恭維了一遍「機關大師」、「羽族有難而歸，家國大義」（期間機樞面無表情，差點連回酒都沒回，還是風天逸回頭瞟了他一眼才勉強抬起酒杯灌了一口）云云，這些俗套的「禮節」過後，才是正題。

風鉞感慨韃靼人的強大，然後開始把這段時間更新的對敵情報與風天逸共享：「這段時間以來，我們將探子潛伏在往來寧斕兩州之間的客商之中，對韃靼人的動向百般打探，這並不容易……」寧州與斕州之間隔著一道水紋條件惡劣的海峽，就是沒有戰事時客商往來都不密切，何況戰時，來往的行商更少了，人數少，韃靼人搜查起來就容易，在裡面埋藏探子就更難，所以北海郡派出去的暗探幾乎不敢主動打探關於韃靼人的軍情，只敢「聽」，從寧州人的言談中透露的信息拼湊更多的韃靼人的形象版圖。

「韃靼人的崛起，和他們上一任的可汗有很大的關係，據說這位天寶可汗是一位機械天才。」風鉞說到這裡掃了一眼機樞，道，「和機樞大師不同，這位天寶可汗不僅僅是一位機械天才，還是一個軍事奇才，同時還很有野心，他利用自己的機械天賦，造出了極為強大的戰爭器械，統一了四分五裂的韃靼部族，進而又統一了整個寧州，然後……」

「然後開始朝著斕州伸爪子了。」風天逸補充道。

「可以這麼說，但是天寶可汗已經去世十年之久了，現在在位的茂利可汗是天寶可汗最小的兒子，他舉兵攻打斕州，與其說是因為想要開疆拓土、擴張基業，不如說是如果他不這麼做，那麼名義上認他為共主的天寶可汗的其他兒孫的汗國，不會臣服他太久。」風鉞道。

「這算是一堆壞消息里唯一的好消息嗎？」風天逸挑眉，道，「一個強盛帝國的擴張，和一個為了擺脫四分五裂命運的帝國的擴張，在持續性上會有差別。」

期待對耗過程中韃靼人內部生變，其實是這段時間以來風鉞能夠在北海郡苦戰支撐下去最大的動力，不然以一郡之力對抗整個韃靼人的傾國之擊，不說戰況如何，單是這種重壓，就足已徹底瓦解北海郡軍民抵抗的意志。

幸好，他們面對是天寶可汗去后的韃靼帝國，幸好，幸好。

敵情介紹完畢，剩下的就是我方如何應對的問題了，風鉞委婉地透露了北海郡的現況，算上風天逸帶來的星辰閣的物資，北海郡當然能支撐的更久一些，但是被動防守當然不如主動攻擊，在風天逸沒有出現之前，在機樞改良版的飛船沒出現之前，風鉞不敢去想反擊的事情，但是現在風天逸出現了，改良版的飛船出現了，那麼反擊似乎也不是那麼不可能了。

風天逸聽懂了風鉞的意思，所以他笑了，笑著問風鉞的反擊計劃。

在籌備接待宴席的時候，風鉞和府中家臣幕僚研究半響琢磨出來的幾套軍事上的反擊方案：比如，誘敵深入，加大對韃靼人的有生力量的損耗，逼迫韃靼人與羽族和談；再比如，請求風天逸率領這隊改良版的飛船，抄後路越過寧州海峽去截斷韃靼人的糧道，讓韃靼人無法持久作戰；甚至還有請求風天逸隻身潛入敵營，刺殺茂利可汗的計劃……

風鉞緩緩透露出了這些反擊方案的輪廓，聽著風鉞將娓娓道來，風天逸笑得自信，甚至有點兒輕佻，他帶著他那點兒高傲的輕佻對風鉞道：「所有這些計劃，聽起來好像多要我去冒比較大的風險，而風太守您坐收漁人之利，風雪結盟，風雪結盟，這結盟就是盟友，盟友嘛，應該是平等的，但是從風太守您開出的條件來看，好像單純只是我雪家賣命給你們風家，卻收不到什麼好處。」

風鉞手下一位頗為年輕的幕僚廖英誠聽到此處，忍不住冷笑道：「以雪家此時實力，難道還想和風家平起平坐……」話還沒說完，立刻被風鉞厲聲喝止道：「廖英誠！胡說什麼！如此無禮……」

然而，風鉞的話也沒能說完，因為比他的言語還快的是風天逸的鞭子。

自從風天逸以雪素的身份回歸羽族以來，眾人只知道「雪素」的劍法了得，沒人知道風天逸最擅長的其實是鞭法，連被他要求做一條鞭子的機樞都十分詫異，從風戈處得到了某些信息的風鉞等人也許會防備風天逸的攻擊，但沒有人會防備風天逸的鞭法，所以廖英誠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風天逸袖中的鞭子捲住脖頸扯到身前。

因為被勒住喉嚨半傾身跪在風天逸面前，眼前是風天逸那張艷麗得過分的臉孔，那紅得誘人的嘴唇輕笑著，吐出鋒利得如刺的言語，道：「我就是雪家的實力，我在這裡，我倒要看看，整個羽族，哪個有膽和我平起平坐！」

原本還算良好的宴會氣氛，瞬時宛如冰封，沒人敢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