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賀澤』二字放在江湖上怕是會引起一場風暴，可於我，甚至於我的雙親而言不過是一個過去的稱謂，現今再無人想要撿起來。」
賀澤牧野先是詳略地一說，接著便細細為衛千辰講述起來，「辰兒你年紀尚小，又不曾了解江湖之事，自然不知道『賀澤』二字曾經在江湖上的威勢，就連我亦未曾親眼見過。我的父親曾是賀澤山莊的莊主，統領著整個江湖。後來，父親同母親成了親，兩人恩愛非常，可父親身為莊主，總免不了為些瑣事在江湖上奔走，同母親聚少離多。我幼時便聽人說起，因有不軌之人圖謀幫主夫人的位置，母親在生我時受了驚，險些釀成一屍兩命的慘劇......」
賀澤牧野說到此處，衛千辰不由屏息看著他，眼中暗含擔憂。
賀澤牧野洒脫一笑，繼續道：「辰兒不必擔心，我現在還不是生的身強體壯？好在我母親並非身體柔弱的尋常女子，又有宴姑姑的無雙醫術，這才令母親平安產子。經此一事，父親勃然大怒，心中亦感到失望，他為了江湖安定整日奔忙，少了許多與妻子相守的時間，卻護不住她的周全。是以，父親將山莊及江湖上進行了一次由內及外的肅清，待時局穩定后便在名義上解散了山莊，暗中為我留下『賀澤令』，並將我改為『賀』姓，託付給山莊眾人照顧。那時我還未滿三歲。」
原來，賀澤牧野在如此年幼之時便離開了雙親，衛千辰這般想著不由地心疼起他來。
「伯父伯母既要隱世而居，為何不帶你一起走，卻將你撇下由著旁人照顧？」衛千辰心中既是心疼又是疑惑，當即開口問道。
「父親原本便因著江湖之事壓抑著對母親的情愫，終於要拋開一切同母親廝守了，又如何會帶上我這麼一個奶娃娃？到時母親整日里忙著照看我，父親心裡不知要如何吃醋呢！」見衛千辰被自己逗得微微勾起了唇角，賀澤牧野又道：「更何況，山莊中多得是忠心之人，他們本不願隱匿於江湖，只是不能違抗父親的命令。他們啊，只盼著賀澤山莊能重現輝煌，自是願意照看我的。走了老的，留下個小的，唯有將我培養成為上天入地的英才，才好繼任莊主之位。」
衛千辰略一思索，問道：「那你父親令你改姓『賀』是為了你的安全罷？」
「辰兒果真聰慧過人！」賀澤牧野讚許過後看著衛千辰微紅的面頰說道：「賀澤山莊既已『分崩離析』，那『賀澤』二字便不可在江湖上提起。因著這二字在江湖上代表著權勢的巔峰，亦是江湖中人人趨之若鶩的慾望漩渦。」
聞聽此言，衛千辰對於賀澤山莊的威勢已有了些模糊的了解，他皺著眉頭輕聲埋怨道：「既是此等要緊的事，你怎能說它無關緊要？」
賀澤牧野凝視著衛千辰的雙眸，鄭重地說道：「我原本也以為此事很重要，只因我從小便背負著一干人等的殷殷期望。可父親母親回來看我時卻囑咐我，不必對此事如此掛懷，我今後姓『賀』亦或是『賀澤』，全在我的一念之間。我只需照著自己的想法去活，活得正直且快活便好。」
「那你要如何選擇？你還如此年青，正該是有著勃勃雄心的年紀，可是要站在巔峰之上，看一看令尊眼中的江湖？」衛千辰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自打被穆楚傷了心后，衛千辰原以為他再不會對旁人動心，可他竟遇到了賀澤牧野，他將賀澤牧野視為知己，在最初得知賀澤牧野對自己的感情時頗為抵觸，甚至想過要同賀澤牧野一刀兩斷。誰承想，兩人不僅未能斷了干係，天長日久間，情分反倒越來越深。現如今，恐怕是斷也斷不得了。
衛千辰兀自想著，若賀澤牧野真要做賀澤山莊的莊主，自己大抵也不忍反對，只是要他在自己和自己京中的親人身上多做權衡罷了。若有一日，他能同其父一般看透世事，倦鳥歸林便再好不過了。
「若是在遇見你之前，我做這莊主也無妨，總歸人生在世當有所追求，爭權奪勢亦算作追求。幸而我遇見了你，方才明白了父親當年的心境，亦不必背上這烏糟的擔子，受他當年受過的苦楚。」賀澤牧野語氣輕快地道。
「你休要油腔滑調地哄我開心。你想做的事，自去做便是，怎生要同我扯上干係？」衛千辰有些害臊地嗔怪道：「何況，那是一個何等風光的『擔著』，可不知有多少人惦記著去背呢。他們若聽見你如此編排這莊主之位，可不知要說你狂還是罵你蠢呢！」
「我只知自己心中所求，如何去管旁人作何想法？」賀澤牧野珍惜地牽起衛千辰的手，緩緩道：「我父親當年坐著莊主之位，動蕩之時定是要東奔西走地處理何種爭奪與紛亂，安寧之時又要同江湖中人酬酢寒暄......整日里為些不相干的人操勞，為紛紛擾擾的世事憂心，而由著自己心愛之人獨守空閨，這又是何種道理？我慶幸自己比父親更早認清自己的心，你我二人可不必再嘗那等有苦難言的滋味。」
衛千辰見賀澤牧野說的情真意切，便也不再懷疑他的真心，只是有些擔憂地問：「那你豈不是辜負了許多長輩和追隨者的期望？他們畢竟心懷期盼，等你長大，他們怎能任由你洒脫離去，將一切拋諸腦後？」
賀澤牧野見衛千辰為自己擔心，心中歡喜的很，展顏一笑道：「辰兒不必憂心，所謂『重建賀澤山莊』，再現山莊往昔輝煌不過是一個空泛的執念。十餘年前他們興許滿懷壯志，可隨著時間的消磨，江湖上亦平和安寧得很，此等悠然自在的日子自然比打打殺殺，結仇結怨地日子更為舒心，老傢伙們恐怕早已樂不思蜀了。不過是念叨了好些年的事情，拉不下臉來改口。」
衛千辰聽聞他將山莊中的長輩們喚作「老傢伙」不禁略帶責備地睥了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