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傅沉川推門進去的時候看見莫局正坐在左側的沙發上，右手按在旁邊唐一的胳膊上，唐一神情憤怒，莫局也是略帶愁容。見他進門，二人同時站起身。

「這是怎麼了，唐予出什麼事兒了？」傅沉川還從來沒見過唐一這幅表情，他在他的印象里一貫是弔兒郎當、沒心沒肺的樣兒，此刻的唐一滿面胡茬，黑眼圈厚重，雙眼充血好像一頭即將發狂的野獸。

莫局指著進門的傅沉川：「你看見了，我會將這件案子交給傅沉川來處理，這樣你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信不過我，你還信不過他嘛！」

這話顯然是對著唐一說的，傅沉川一頭霧水，但明顯感覺到事態不對：「到底怎麼了？！」

莫局嘆了口氣：「今天凌晨5點，我們接到報案，中心公園的花壇里發現屍體，勘察現場，只發現了一隻左手。」

傅沉川心裡一沉，轉頭看著唐一。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聯繫上唐予，看見那隻左手的時候，上面帶著她常帶的戒指。」唐一跌坐在沙發上，將臉埋進雙手中。

「做了DNA鑒定么？」

莫局點頭：「已證實是唐予的。」

傅沉川伸出手按在唐一的肩上，唐一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顫抖：「都怪我，每天只知道忙工作，忙案子，自己的親妹妹失聯了一個星期都沒放在心上，如果我……如果我能……」唐一站起身拉住莫局，「莫局，我不能退出這個案子，我必須要親手抓住那個傷害我妹妹的混蛋，我還要找到她，哪怕……」

莫局安撫地拍了拍唐一的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的狀態我不能認同。」他轉頭望向傅沉川，「沉川，唐一的狀態你看到了，他根本沒法勝任這件案子的負責人，我已經看過司教授出具的證明，你完全具備重新回到刑偵隊的資格，現在就看你，要不要回來幫這個忙！」

傅沉川皺眉，不論自己因為什麼樣的原因不願重返刑偵隊，但這個忙，他必須要幫！

「莫局，我估計上面對我復職的身份核查還需要一個月以上的時間，我們沒有這麼多時間可以耽誤，我建議就以特別顧問的身份將我聘入組內協助工作。」

莫局點頭：「你說的對，兇手如此兇殘，我們多一分鐘都耽誤不得。」

傅沉川雙手握住唐一的肩膀：「兄弟，那也是我妹妹，你信我，我一定替你把那個混蛋親手抓回來！」

驗屍房內，傅沉川站在冰冷的解剖台旁邊，眉頭深鎖。

「頭兒，這隻左手是從肘關節處截斷，從傷口來看，應該是醫用的手術刀，刀口雖然平整，看似專業，但切割並沒有按照人體骨骼組織肌理來進行。」陶昕為傅沉川詳細介紹斷手上的發現。

傅沉川點頭：「那就是說兇手並不是個具備醫學知識的專業人士，而是刻意偽裝成這樣的。」

「應該是這樣，」陶昕扳過斷手的手指，「指甲里殘留有紅色粉末，證實是老式牆磚留下的粉末，她曾經試圖抓住旁邊的牆壁，在被兇手拖走的時候。」陶昕的語氣裡帶了幾分酸楚，唐予的掙扎彷彿就在眼前，「還有一個重要信息，傷口截面上曾有過生活反應。」

「說明唐予被截肢的時候，還活著！」傅沉川眼前一亮，但這個消息卻讓人不知該如何反應，喜的是唐予很可能還活著，痛的是被截肢時的唐予，該是經歷了怎樣的痛苦，而經歷過這樣的痛苦，唐予還能不能支撐著活下來。

傅沉川從驗屍房出來，剛好關風和送唐一回來。

「頭兒，唐隊送回去了。」關風和大步走進辦公室。

「好，晚上我過去看看他。你先坐下開會。」傅沉川在會議桌前坐下來，「猴子，說說法證那邊的情況。」

「拋屍地點在本市的中心公園，今天凌晨5點15分，環衛工人在修建花壇的時候發現屍塊並報案。現場只有一隻左手，周圍沒有任何腳印殘留，分析兇手應該是站在花壇外將屍塊扔進花叢。中心公園的監控並不密集，兇手選擇的這個棄屍地點剛好夾在兩個監控的死角處，十分狡猾，目前來看，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線索。」侯銳合上手裡的報告，伸手遞給傅沉川。

傅沉川接過報告，沉吟片刻：「根據桃子對斷手的檢驗結果，拋屍現場並不是第一案發地，唐予被兇手帶走時，曾經抓住過老式的紅磚牆，猴子，你和老關馬上去排查全市還有老磚牆的地方，將找到的磚牆取樣回來給桃子做比對，一定要找到案發的第一現場。」

「是。」侯銳和關風和齊聲應道。

「桃子，你明天跟我再去一趟拋屍現場。勢必要把所有的蛛絲馬跡全部掐在我們手裡。」

陶昕應：「是，老大。」

傅沉川孤身一人上了車，關上車門，點燃一根煙，他已經很久不抽煙，但此時此刻，他找不到除此之外更合適的減壓方式。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刻趕去唐一家，但卻又不知道該對唐一說什麼。對於唐一而言，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生死未卜，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傅沉川知道，自己能夠為唐一做的，大概只有盡全力找到兇手，抓住單薄的時間線，如同抓住唐予最後的生機。而唐一，此刻他更需要的似乎是另一個人。他看著唐一亮著燈的房間，想必這一晚對整個刑偵隊來說，都將是個不眠夜。

傅沉川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盪，直到停在了司南家樓下，才回過神來，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11點35分，慢半拍的司教授應該早就睡了吧。他打開車門下了車，靠在車旁，兀自點了一根煙。抬起頭看著整棟公寓亮著燈的窗口，猜想著司教授會不會剛好沒睡，如果沒睡，那麼哪一盞燈是他的呢？

一根煙燃盡，傅沉川上了車，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回隊里去研究一下現有的證據。

車子剛剛駛進警局大院，便看見刑偵隊的燈大亮著，傅沉川停好車下來，剛好遇見同樣驅車而來的侯銳，二人見面愣了愣，旋即會心一笑，心下明了。

果然刑偵隊的辦公室里，全員都在。陶昕端著剛沖好的速溶咖啡快步走進來，看著進門的傅沉川和侯銳道：「得，我還得再添兩杯，速溶的啊老大，別嫌棄！」

總有一些人在你需要的時候默默地站在你身後，為你用盡所有的力氣求一個結果。傅沉川看著忙碌的眾人笑出聲來，這或許就是他哪怕心理存在某些方面的恐懼，潛意識裡也總是想要回到這個集體里來的原因，這些傢伙，大多數時候又懶又饞又煩人，婆婆媽媽的沒完沒了。但有時候，他們的存在卻總能勾動你心底的某一根弦。

眾人在會議桌前重新坐下來，侯銳將新的調查結果放在大屏幕上：「頭兒，我睡不著就回來再看看有什麼能做的，進門就看見桃子對著斷手，老關對著證據堆，我一想，既然拋屍地沒有監控，那旁邊總有吧，於是就又跑了一趟公園那片，把周圍幾個主幹道範圍內的所有監控同時間段的內容調出來仔細查了查，你還別說，真的有發現。」

侯銳將附近三個監控裡面的畫面定格在大屏幕上：「按照可能的路線來推測，我在這三個監控上都找到了這個人，所有人都有進入公園的監控視頻，只有他沒有，極有可能是攜帶斷手進入公園的時候，他刻意避開了監控，而這些是他拋屍后，裝作若無其事離開時的畫面。」

畫面上是一個穿著黑色棉服，帶著兜帽的人。身高大概1.65-1.7m之間，無法判斷男女。

「等等。」傅沉川盯著畫面上的人，那人雙手插進口袋，步履匆匆。「倒回去。」

倒回去的鏡頭裡，那人雙手帶著手套，正將雙手插進口袋。

「他是空著手走過了這幾個監控，那麼他拋屍時所用的工具哪兒去了？他不可能是直接拿著一節斷手走在街上，那麼包裹斷手的東西去了哪兒？」傅沉川的聲音里沉著幾分篤定。

侯銳眼前一亮：「老大，你是說他將包裹斷手的東西扔在了監控盲區里！」

傅沉川看著天邊露出的魚肚白：「走，我們再去一次拋屍現場！」

冬日清晨的中心公園，略顯冷清，除了零星幾個晨跑者路過，幾乎沒什麼人，而兇手選擇的這個拋屍地點，則位於公園的西北角，正在進行綠化改造，除了環衛工人進行定期清理，原本就沒什麼人過來。

侯銳再次翻看了周圍所有的垃圾桶：「頭兒，昨天這裡封閉現場后，法證已經翻過了，所有附近的垃圾桶都沒有任何痕迹。」

傅沉川站在拋屍地點的花壇邊環顧四周，有很多為了栽樹挖出來的樹坑，地上還倒著一些樹苗和工具。他的目光掃過那一片已經栽好的樹苗，可以看出公園的栽種正在有計劃的進行。

「猴子，立刻去問公園綠化的規劃，這些樹的栽種是誰在負責。如果我沒猜錯，我們要的東西，就在這些樹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