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秋水仙鹼。」傅沉川聽見自己冷到刻骨的聲音,彷彿那四個字是個巨大的冰錐,扎進他的心窩深處。

「是,」戎汜點頭,「秋水仙鹼中毒。警方趕到現場的時候,司無羨暈倒在他的父母附近,手裡握著秋水仙鹼的注射器。警方原本將他列為第一嫌疑人,但經過多方證實,房間有過侵入的痕迹,注射針管的來源也與司無羨無關,並且鑒於他當時的精神狀況,此案至今未結。」

傅沉川的眼前再次浮現出當日在鄂家司南的神情,蒼白的臉色緊握的拳,他已經極力剋制自己內心的恐懼,但還是沒有辦法從曾經被懷疑殺害了自己父母的驚慌中逃出。就好像他不相信當日大輝的死跟自己無關一樣。

那一剎那,傅沉川真正體會到了司南心中的恐懼,他明白懷疑自己殺害了親近之人的感受,更明白當一切證據無法確定或否認這一感受時,內心承受的重壓。更何況,那是自己至親的父母。

「其後,他被父親好友著名心臟外科醫生祁正收養,改名司南。」戎汜看著臉色極其難看的傅沉川,明白他心中的聯想與感受,但這恰恰不是他所希望的,他遲疑了片刻,繼續道,「阿川,你有沒有想過,他原本可以不必再回憶起這一切,很顯然他已經極力讓自己去面對去克服,如果不是參與到了這些案件中,他又怎麼會精神崩潰。」

這番話說的委婉,彷彿真的覺得司南的處境可憐,想要替他說話,讓他脫離開這一切。但事實上,只有戎汜自己知道,他是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些事情,不僅司南不能想起,傅沉川也不行!可在說完這些之後,戎汜卻不自覺地露出一絲苦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什麼人能夠左右傅沉川心中的決定,誰都不行。徒勞,不過是徒勞。

「不,你不知道。」傅沉川靠進沙發內抬起頭,全景天窗外,是璀璨的星空,而此時他的心底卻蒙了一層烏雲。

這一切絕對不是巧合,這一系列案子,全部都指向了司南,就好像……就好像是特意為他安排好的一般。那個幕後之人所期待的,大概就是讓司南一步步想起曾經的一切,然後迷失自我,重新淪陷。

可既然花了這麼大心思讓他想起曾經,難道只是要讓他崩潰,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不選擇更加直接的方式?!這是傅沉川此時此刻沒能想清楚的。

「戎汜,關於那個實驗的內容,有什麼線索沒有。哪怕是謠言,只要跟它有關,全部都找出來。」

戎汜皺眉,他果然還是問了,可他卻不想給。

多年的了解,令傅沉川瞬間感受到了戎汜眼中的拒絕,他直視他的眼睛,聲音微沉:「阿汜,你知道這對我有多重要。即便不是你,我也會找到別人。我從不相信沒有任何辦法這樣的鬼話!」

這就是傅沉川,是他從小認識的那個霸道專橫卻又永遠不放棄任何可能的男孩,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他才會在八歲的時候做出那樣的事情。

戎汜嘆了口氣:「我這裡,的確有一些關於這個實驗的消息,因為無從驗證,所以只能是謠言,謠言並沒有什麼價值,你可以不用知道。」

傅沉川注視著他,沉聲道:「說出來。任何線索,我都不能放過。」

戎汜嘆了口氣:「Lucifer是個培養人性之惡的實驗。陸舟當年聚集了許多帶有精英基因的孩子,對他們進行地獄式的魔鬼訓練,教會他們如何做一個惡人。他甚至在孩子當中進行分組對戰,不是我們理解的競爭,而是真刀真槍的對戰,最終的勝者會得到陸舟的獎賞,以及實驗區至高無上的命名『Lucifer』。」

Lucifer。

傅沉川閉上眼,應該就是你吧。是你,想要將司南帶回去,想要重溫你們的過往。所以你才會送上白玫瑰,並且通過一個個案子向他傳遞信息,告訴他,沒有人比他更懂你。你想要讓他成為跟你一樣的惡魔,但這不可能,因為他還有我。

「我要回京州。」

***

在司南的一再要求下,祁航才陪他出了門。有件事,他必須現在去做。

當他拿著鄂升給他的鑰匙來到筒子樓的時候,剛好遇見了怒氣沖沖走出來的鄔方允。鄔方允看見司南,神情更凶了幾分,指著司南道:「我知道是你們搞的鬼,讓我一分錢拿不到,你們這樣也不怕會有報應。」

報應?

司南冷笑:「你這樣的人,還配談報應嗎?」

鄔方允看著司南的笑容,不知為何狠狠打了個寒顫,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司南歪了歪頭:「他什麼都沒拿到。然而,我卻什麼都還沒做。」

祁航點頭:「或許有人先你一步做完了。」

司南看著手中鄂升的鑰匙,原來不止他一個人明白,即便是死,鄂升也不願意將家裡的一切留給這個沒良心的舅舅。

當然,他心裡更加清楚,這個人是傅沉川。

傅沉川的確把事情處理的很好,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在公證處公正了鄂升的遺囑,將鄂家所有的財產都捐贈給福利院。雖然不多,但總比讓不軌之徒拿去要心甘。

可司南知道,鄂升根本沒有什麼遺囑。傅沉川只不過是擺了鄔方允一道。他的確又想在了他的前面。司南低下頭,腦海中浮現的是傅沉川略帶幾分痞氣的笑容。果然,無論外表如何,他都是那個值得信賴的人。

可他對他的信賴,他不需要知道。

傅沉川的飛機於晚上八點抵達京州,九點十五分,他出現在御城花園A座門口。在撥了第三次電話的時候,終於有人接起。

「傅警官,司南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是祁航。

傅沉川抬起頭,看著燈火通明的窗戶:「好,勞煩幫我跟他說一聲,明天見。」

司南看著祁航掛了電話,顯然也聽見其中的內容。他的目光落在窗帘外漆黑夜色中車燈發出的亮光,猶如燈塔。

「小南,不如跟我回錦川吧,那裡也有很多不錯的大學,無論你是想繼續當教授,還是開諮詢室,都可以,我會幫你打理一切。」祁航看著坐在昏黃的光線中表情不明的司南,嘗試著開口。卻看見他轉過頭來,看著他,聲音依舊是他熟悉的平靜無波:「航哥,你知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幫我打理一切。我得自己重新開始。這是你教我的。你忘了。」

祁航愣了愣,想起彼時年幼的司南在一次夏令營中,因為分組競賽過程中的爭奪戰而喚起了曾經的記憶,一個人躲進了附近的山洞一天一夜都沒出來。後來警方搜山找到他,卻無法將他成功帶出,最後是祁航站在山洞門口,對裡面大聲的喊,明明聲音還是那麼稚嫩,卻覺得自己有無窮的說服人的能力:「小南,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你得自己站起來走出來,才能重新開始,不要讓那些關心你的人擔心……」

他記得自己喊完這一句后不久,司南緩緩從山洞的黑暗中站起身,臉色慘白無一絲血色,然後搖晃著瘦弱的身體,一步步走出來。祁航想伸出手去扶他,卻被他躲開,然後就這麼一步一步地走出來。這些年,如果有什麼事情是他十分後悔的,那就是那句話。因為那句話,那一次成為了他最後一次看見司南的軟弱。

「小南,」祁航張了張嘴,卻終究不知道這話題該如何繼續,半晌才彷彿自言自語一般地開口,「我知道,你從來不缺重新開始的勇氣的。」

但你偶爾,也可以學會依靠。你的身後有很多人,都願意陪著你,比如父親母親,比如,我。

司南轉頭望向窗外:「但有些事情,必須要真正了結,才能重新開始啊!」

祁航沒有追問,雖然他知道這中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但他知道司南不會回答。二十多年過去了,司南從來都是這樣的性格。從那次夏令營事件之後,司南再也展現出任何的軟弱,尤其是對與那些回憶相關的一切。就好像隨著一點點長大,他真的把那些事忘了。

記得小的時候,他在學校被人欺負,被人罵作殺人犯,司南從來不向家人抱怨,不說委屈。那些孩子的流言,就好像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耳朵。可孩子永遠是這樣,他們只會把你的不予理會當做無力反抗,從而變本加厲。司南在學校挨了打,打的不輕,以他的實力,完全可以反手制服那些孩子,但他沒有,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還手。

母親在學校接他的時候,看著他的一身傷,明白他之所以不還手,是因為害怕自己成為加害者,害怕自己會不受控制。母親抱著他哭,他卻拍了拍母親的背說:「沒關係,他們打的多了,就無聊了,自然就放棄了。」為此,父親為他轉了三次學。直至全家人搬離京州前往錦川。無論如何勸說,他永遠有他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別人都干涉不了。

「哥,你的假期是不是快結束了。我都沒有好好陪你重新逛逛京州。京州,已經跟我們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司南若無其事的開口,結束了這一晚沒有結局的談話。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警官他太流氓[破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警官他太流氓[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