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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一愣,這次是真的沒有料到他會追過來問這麼一句。他反覆的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惹得這位祖宗如此反常,思來想去,大概只有單獨去見鄂升卻沒有提前通知他這一件了。

於是嘆了口氣道:「我真的覺得那個場合只有我跟他兩個人談會比較好,鄂升並不同於以往你見過的青少年,他的內心遠比你想的要複雜的多。你必須要像尊重一個成年人一樣去尊重他,首先要有的就是獨立自在的談話空間,而你的身份始終是個警察,你做不到像我一樣……」

「你覺得我現在是在為這件事質問你?」傅沉川忍無可忍地打斷他,看著司南愣在原地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表情,不知為何傅沉川竟然生出一種自己在誘拐未成年少年人的罪惡感。他滿肚子的火忽然不知道該往哪兒撒,就快把自己憋到抓狂了!

傅沉川看著司南一片澄明的眼神,似是不摻一點雜質,心道他果然什麼都沒意識到。又想起他曾在課堂上面對學生曖昧的言談時,那種自然而然的躲避,並非是因為他懂了人家真正的意思,反倒是天生不願與人多做交談的表現。所以他並不是沒有意識到,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可如果他在這方面如此之遲鈍,那麼他家裡那位是怎麼回事。到這裡,傅機智才終於找回了一點理智。

「我問你,現在住在你家裡那位,是什麼人?」

司南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見過的啊,祁航啊。」

「我是問他是你什麼人,就這麼堂而皇之的住進你家?」

這話是怎麼說的,堂而皇之怎麼講?難道還要打報告嗎?打給誰?祁伯母?司南繼續愣卻不得不繼續回答:「我……信任的人?」

傅沉川的眉頭緊鎖:「我是說關係,關係!究竟是什麼關係才能讓你這麼放心地讓他住進你家裡!」

司南想了想:「有什麼不放心呢,他是我哥啊?」

「你哥怎麼了,你哥就可以……」傅沉川一愣,總算反應過來剛剛司南說了什麼,眼底的寒意瞬間解凍,又帶著幾分不確定重複道,「你哥?」

司南點頭:「是啊。沒錯。」

下一秒,司南看見眼前原本氣的七竅生煙的這位,瞬間消散了所有怒氣,然後咧開嘴,笑的山花爛漫的。世界彷彿多雲轉晴。

「你怎麼不早說呢,咱哥來了,我都沒好好招待一下。」

什麼咱哥……

司南扶額。

他看著拉著自己走向車子那邊的傅沉川的背影,想起剛剛一剎那他臉上的笑容,忽然覺得,真好。希望他能一直這麼笑。

傅沉川美滋滋地開著車,臉上萬年冰霜瞬間解凍,將司南送回家后,帶著燦爛的笑容走進辦公室。原本一身戰慄的侯銳三人,反倒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大,結案報告都放你桌兒上了。」侯銳試探地開口。只見傅沉川回過頭,很是自然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侯銳朝著關風和猛猛擠眼睛,關風和意識到自己似乎應該問點什麼,於是就上前一步道:「老大,司教授到底跟鄂升說了啥。我們都挺好奇的!」

司教授。

這仨字在上午的時候可絕對是禁忌,這會兒從關風和嘴裡出來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都嚴陣以待地看著傅沉川。隨時準備好四散奔逃。

可眾人擔心的畫面似乎並沒有發生,只見眼前這位大神的心情明顯沒有因為這三個字變壞,反而有變好的趨勢,眾人頓時鬆了口氣。

傅沉川想起司南在車上找話題的時候,把跟鄂升的對話說給他聽。

「鄂升一直生活在鄂輝的陰影中,我們知道他的父親曾經一度是他的榜樣,他的神。而一朝神祇倒塌,化身惡魔,鄂升的信念也隨著崩潰了。開始的幾年,鄂輝一直相信自己的手能夠治好,但腕部筋腱盡斷,其實早已無法復原。但鄂輝不肯放棄,最後甚至盲目到花重金請巫師來做法。」

「鄔鈺卻一味的縱容。直到鄂輝自己意識到可能不會好了。便開始酗酒。接下來就是肆意打罵鄔鈺母子,搶兒子的學費去買酒,認為鄂升遠遠不如自己,勒令鄂升學習水利工程,放棄數學。鄂升不肯,鄂輝就不肯出錢給他交學費,更別提補習。」

「案發的前一天,鄂升向母親鄔鈺討要奧數班補習資料錢的時候,鄔鈺偷偷要給,被鄂輝發現,喝止了鄔鈺。鄔鈺便告訴鄂升,沒有資料也沒什麼不行的,就聽爸爸的。此後父子二人又因為大學志願的事情發生爭吵。由此激發了鄂升報復的念頭。」

傅沉川看著司南:「可苦瓜里的秋水仙鹼,量不足,不夠致死。」

司南點頭:「鄂升跟母親說中午想吃苦瓜,並早早在苦瓜里注射了秋水仙鹼。我猜他想過將罪名嫁禍給濫賭成性的舅舅,於是要求母親請鄔方允來補習。但他忽略了苦瓜上的孔洞,是會被做飯的主婦發現的。他們在確認青菜是否新鮮的時候,絕不會漏過上面的任何細節。更何況清晰的針眼。」

傅沉川皺眉:「的確,所以夏建國的那瓶酒里,大量的秋水仙鹼,應該是鄔鈺放進去的。從來不喝酒的鄔鈺,在那天,陪著丈夫鄂輝,喝了人生的最後一杯酒。」

「鄂升對母親最後的歉疚,應該就是那件衣服了吧。」傅沉川嘆了口氣,「但他也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充滿憐憫的最後的賞賜。」

「所以,你應該猜到鄂升為什麼會決定坦白了吧。」司南看著他道。

傅沉川沒有回頭,認真開車轉過彎道:「其實也不算完全理解,我覺得以他的智商,想要猜到是鄔鈺幫他做完了整局,並不難。終究證明他有罪是早晚的事,即便他此時此刻不說,我也總能找到證據。只是要慢一些。」

「你倒是有自信。」司南笑,「誠然,讓他自己交代,還是最直接的辦法。不過從我跟他的談話來看,他一直在醫院裡,得到現場的情況並不多,到現在好像還以為鄔鈺和鄂輝死於投毒的苦瓜。」他頓了頓,「通過前一次我們去見他的談話,我就知道他會說,他之所以到現在都沒說,只是因為我們沒有人去問他。」

「你是說,他自大狂妄?」

司南搖頭:「是因為他打心底覺得,他沒有做錯,對於沒有做錯的事情,他不怕承認。或者說,他希望得到一些人的贊同,他認為自己所做的是有利於自己,甚至有利於社會的事情,理應得到關注和讚揚。」

傅沉川對這個答案感到一絲寒涼:「這孩子的性格扭曲的真厲害。」

司南愣了一下:「我,沒覺得有那麼嚴重。」

傅沉川在紅燈前停下車,轉頭看他:「所以,你贊同了他,表揚了他?」

司南表情仍舊平平地搖了搖頭:「我贊同這個結果,但我不能贊同過程。鄂輝再有錯,再罪該萬死,都不該由鄂升來判定結局。他沒有資格。」

「總有法律在,公平雖然罕見,但仍舊存在。」

司南不置可否:「我能理解他,」他頓了頓,「那種想要擺脫所有束縛,重新開始的慾望,我能夠理解。」

記憶里鄂升坐在窗邊,仍舊捧著那本幾何原本,就好像捧著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謹慎而恐慌。他並沒有轉過頭,目光始終落在已經被水泡的皺皺巴巴的書上。

「有人對我說,你能理解我,你能嗎?」

「我不知道。」

「我只是單純地喜歡一件事,想要為了喜歡的事情努力。想要像從前一樣過正常的生活。哪怕是那些曾讓我看不起的普通家庭也好。我不要什麼優越感,不要什麼偉大的工程師父親,賢惠善良的母親,哪怕是鄰居家最普通的父母就可以,我所需要的就是這麼平凡。我有錯嗎?」

鄂升轉過頭看著司南:「他告訴我,我沒有錯,我想要的東西,只能自己去爭取。我想,他也沒有錯。你說呢?」

司南不斷在腦海中搜索關於鄂升口中「他」的任何線索,奈何難以拼湊。眾還是只能先面對眼前的情況:「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你就要知道,你做出的選擇,需要你自己來負責。」

「那他們呢?他們就不需要……」鄂升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嘲弄的笑來,「是啊,你說的也沒錯。他們也付出了他們應有的代價了。」

司南看著他的側臉:「所以,為了他們的過錯,搭進自己的一生,你還覺得那個人對你說的那些是對的么?」

鄂升沉默。良久才開口道:「你知道嗎,等到他們真的死了。我才明白,我這一生的目標,也死了。我的夢想,我已經不配擁有了。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來,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我想向他證明他是錯的……」他轉頭看著他,「他說你能懂我,是因為你也在絕望里做過選擇。並以為自己曾選擇的是對的。」

對的么?

一定是對的啊。

身邊的這個人,還能露出那樣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證明來著。

綠燈亮起,傅沉川發動了車子,沒有去看司南臉上此刻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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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他太流氓[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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