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救
「別，救救我，我不知道今天是山花節。」黃佳艾此時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一個勁地往男人身後躲。
男子拉著黃佳艾的手，對後面喊了一聲：「老劉，好了沒啊？」
「搞什麼名堂？媳婦兒都是搶的，有本事咱打一架，誰贏她就是誰的。」
「我看哪個人敢動？」一個正在把T恤衫往褲腰裡塞的男人走過來。
「劉……劉叔，你怎麼會在這？」剛才氣焰囂張的三個男人秒慫，「我……我是來找我媳婦兒，結果這個人不長眼睛，擋了我的去路。」
被喊做劉叔的人看看黃佳艾又看看三個人，走過去直接一人腦袋上打了一下：「我看你們是不知悔改。都說陋習得改，你們竟敢不聽。給人家姑娘道歉，然後滾回家去，明天去挖坑，一人五十個坑，挖不完不許回家。」
「劉叔，五十個坑太多了。我們曉得錯了，但是我們小勺沖這麼窮，難道所有男的要打一輩子老光棍？我都三十咯，連個姑娘的手都沒有拉過。村裡面也沒個政策，家裡還等著傳宗接代呢。」
「傳宗接代，你家是有皇位要繼承？李有福！現在是法制社會，你說說你們一天天的啥也不幹，連自己吃的菜都懶得種，就想著去偷礦，有錢就吃點，沒得就吃點山茅野菜，哪裡有個過生活的樣子？哪裡會有姑娘瞧得著你們。」劉叔越說越激動：「嫁給你們吃哪樣，抱著山頭上這幾個大白石頭哭？」
「我們也想有錢，但是我們哪樣都不會。挖機不會開，又沒得文化，我們有哪樣本事！」
「你還敢頂嘴！」劉叔又打了一下：「趕緊給人家姑娘道歉，完事趕緊回家去。」
三個男人朝著黃佳艾走過去，她還是有些害怕，又往林城身後縮了縮。
「別慫。」男人說道。
那個被叫做李有福的男人說道：「不好意思大妹子，今日的事情你就當沒發生過，改天來我家吃飯。」
黃佳艾在心裡回道：還吃飯呢，會不會去了就回不來了。
不等黃佳艾說話，三人一個轉身就跑的沒影。
黃佳艾警惕地看著幫了自己男人和劉叔，這荒山野林的會不會剛逃出狼窩就遇到老虎。
男人看黃佳艾能自己站穩，把自己的手臂從她懷裡抽出來。
黃佳艾看著還擺著拉人姿勢的手，滿臉一個『囧』字，趕緊把手在衣裳上擦擦，又向男人伸手說道：「我叫黃佳艾，田坡村新來的大學生村官。我來小勺沖做問卷調查，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多謝你們救了我。」
男人伸出手，正當黃佳艾以為他要握手時，他手一轉把黃佳艾另一隻手裡的紙巾奪了過去。「我有鼻炎。」
黃佳艾的手停在半空，『囧』字又正了幾分。
劉叔走過來和黃佳艾握了一下手，說道：「我是小勺沖的村長，叫我劉叔就行。幸好今天沒發生什麼，不然可咋辦。我們村一直有在教育村民，杜絕搶婚、低俗鬧婚的事情，可村民一直都保持著這種風俗許多年，現在已經改變很多了。主要是小勺沖太落後，唉……」
黃佳艾經歷了今天的事情，除了害怕，心裡還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悲哀。她覺得小勺沖的事情很嚴重，有必要向村長多打聽打聽，然後反饋上去，讓村民做出實質的改變。
「今日的事情就算了，我也沒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了解就貿然前來，也是我的不對。」
「知道就好。」一直不開口的男人瞪了一眼黃佳艾。
黃佳艾這才有心情細細打量這個救命恩人。
男人長著一張成熟的臉，一頭乾淨光潤的頭髮，兩道濃密的眉毛，眉毛下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清瘦的臉頰跟孟一恆有得一拼。他長得很高，這個黃佳艾躲在他身後的時候就發現了。只是……藍色工裝有些臟污，還帶著一股濃重的汽油的味道。
「喂！」男人低頭在黃佳艾的耳邊喊了一聲：「跟你說話呢。」
黃佳艾驀然回神看向劉叔：「不好意思，您剛剛說什麼？」
劉叔看看天色說道：「我是說姑娘，現在都六點了，你要是回去李家寨得深夜才能到，不如去小勺沖歇一晚上。」
「歇一晚？」黃佳艾看看男人，她還是害怕。
「那回李家寨也行，我們送你回去。」
男人看向劉叔：「我們？」
黃佳艾道：「會很麻煩吧？」
「會。」男人還沒等劉叔開口就回答道：「你自己來的，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黃佳艾眨眨眼：「啊？」
「小林你這話……」劉叔白了男人一眼，又轉頭向黃佳艾說道：「小黃，你明天不是在小勺村還有事？就在小勺沖吧，省得明天還來一次。我和小林帶你去小勺沖，跟臟奶奶住一晚，她家沒有男人，你只消放心，很安全。」
「這……」黃佳艾來之前確實想過在小勺沖借住一宿，但被那三個男人嚇到之後，那是一點也不想去。
男人說道：「不願意？那要不你自己回去？」
「那……那就在小勺沖住一晚吧。」黃佳艾想著反正他們也算是救了自己，應該也信得過。「那個……我想問問有沒有哪裡可以打電話？我怕村長他們擔心，我來小勺沖的事情沒有跟村裡人說過。
黃佳艾想跟李村長說一聲，一是為了安全，二是她想跟家裡報個平安。
「小勺沖沒有信號塔，不過小林上班那裡建了一個。從這裡走到有信號的地方也就二十分鐘，要不打了電話再回村也不晚。」
「好，謝謝。」黃佳艾拿著手機走在男人身邊說道：「以後我來小勺沖的機會應該蠻多的，你叫什麼啊？」
男人把手插在褲兜里，默不作聲。
劉叔說道：「他叫林城，城裡來的探礦隊的工人，幸好今天他來村裡接水管，然後遇到你。」
果然我還是有狗屎運的。
黃佳艾揚起頭說道：「林城，真的謝謝你。」
「不用。」林城走著歪頭看一眼黃佳艾，她好像已經把剛剛的事情忘了，一路上嘰嘰喳喳。他在黃佳艾的身上貼了一個標籤：很煩，是個話癆。
「劉叔，我是在想都現在了，為什麼村裡還會發生這種事情，萬一有姑娘真的被拖走，這可是違法的事情。」
劉叔嘆氣說道：「小勺沖不如別的寨子，是附近最為落後的寨子。這裡出生的姑娘都不願意留在這，都是往外面嫁。村裡有適齡男人，就像李有福那種的男孩子，家裡沒錢給不起彩禮，哪裡娶得上媳婦兒。這年紀大了，家裡急。他們這是冒險，萬一真有女孩子願意留下，那算是撿一個大便宜。」
「可是這對女孩子不公平，劉叔，村裡這種被搶去家裡的女孩子多嗎？」
「不多，大多數第二天都跑了。留不住，他們也總不能把人家女子綁起來。若是綁起來，會有村民舉報的。只是今天是山花節，跟平時不太一樣，其實就跟城裡的相親差不多。對眼了就辦喜事，不對眼還是得讓姑娘回家的。李有福看你是外邊的，所以才說話嚇你。」
黃佳艾鬆了一口氣：「終究是沒錢，要是寨子有錢了，那就不會這樣了。」
「小黃，要改變是很難的。山裡的人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大家習慣了。男娃就李有福這個年紀，偷偷礦打打山雞，女人就在家裡綉繡花，老人就放放牛羊，一輩子也是過得去。」
「不對，這思想不對。」黃佳艾直搖頭，「那是他們沒有看過外面的世界，沒有感受過富裕的美好。我這裡的富裕，不單是指錢和生活，還有精神。」
林城深深地看了黃佳艾一眼，這個看起來瘦小的姑娘，似乎跟他某些地方倒是很像。
劉叔說道：「我會努力陪配合你的工作，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就是。」
「謝謝劉叔。」
「看看有沒有信號。」林城朝著黃佳艾說道。
黃佳艾點點頭，拿起手機一看，三格。她趕緊給村長打了個電話，網路剛恢復，微信就跳出來好幾十條消息，都是她媽媽發的。
她趕緊打過去：「媽。」
「小艾啊，你在哪兒呢？我們都快急死了，你要是再沒消息，我們都要報案了。」
「對不起媽，我也沒想過這裡沒有信號，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
黃媽的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一樣：「沒事，你人沒啥事就好。」
「我爸呢？是不是還在生我氣？」
「沒有，你爸刀子嘴豆腐心，這兩日嘴上說著跟他沒關係，其實時時都在守著手機等電話。」
黃佳艾正要說話，黃爸的聲音就從聽筒里傳來：「這個家你是回不回？」
「爸，我在田坡村。」黃佳艾說著：「我……」
「隨你便。」黃爸嘟的一聲把電話掛斷，黃佳艾拿著手機久久沒有放下。
他們，還是不理解她。
另一頭，黃爸氣呼呼點燃一根煙，嘴還沒碰到過濾嘴，黃媽就一把奪過煙扔在地上，然後哭著朝黃爸後背揮了一拳，「就你不能好好說話，現在裝這死樣子給誰看。」
……
「天都黑了，走吧。」林城就站在黃佳艾旁邊，剛剛電話里的聲音他聽得清楚，看著眼含淚水又一直再忍的樣子，他的語氣放溫和不少。
黃佳艾低著頭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