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意外

報賬員這倒是看懂了，這是說她處理不了村裡那些事情。其實那些事情也不難，只不過黃佳艾才去，所謂萬事開頭難。他也不說什麼，又把文件丟在桌上。

報賬員看著黃佳艾的背影，想起村長對他說：「新來的小黃真是不錯，城裡剛來的大學生都想做出一番事業，這熱情像是打雞血似的。」

他嗤之以鼻：「一開始不都是這樣，看她能撐幾天，這些年來田坡村的大學生可不少，能堅持下來的一個都沒有。體驗生活憶苦思甜而已，等吃了苦，覺得還是城裡好，也就回去了。」

村長還說他感覺黃佳艾跟之前那幾個不一樣，在他看來有什麼不一樣的？不都是沒吃過苦的嬌嬌女，別把城裡那一套嬌柔做作帶來村裡，把村裡人帶壞就不錯了。看看那一身打扮，就不像是吃苦的……

乾淨的白球鞋、簡潔的馬尾辮子、上身穿著一件短袖印花T恤衫……

報賬員翻開本子，想了一圈，實在是挑不出刺，鬱悶地在心裡說道：「山裡穿白色衣裳，也不怕變成泥巴人。村裡還能化妝，也不知道畫給誰看。」

「交水費！」一個村民闖進來，嚇了心不在焉的報賬員一跳。

黃佳艾忍著喉嚨的不適，盡量用更少的字清晰地表達清楚問卷調查上的意思。走訪過程中，她發現昨日的講座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除了幾家人沒在的，她一個早上就調查完二十一家人。

按照這效率，一天可以完成四十家人左右，僅附近的村民有一百三十一家，三天左右就可以弄完，其餘的三十幾家她也不用等村長回來了。雖不說一天搞定，那一天十家總成吧？

「黃佳艾！加油加油加油！」黃佳艾吃著飯，自己樂呵呵地打起氣來。

路過的人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麼，只覺得這個新來的外鄉人，時不時的一些怪異的動作很是有意思。

黃佳艾是城裡去的大學生，村長一早就跟小學里的老師打過招呼。飯點孩子們就排著隊，眼巴巴地看著盛飯菜的大桶，黃佳艾由於工作去晚了些，到學校才發現大夥都沒吃。

黃佳艾對老師說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以後孩子們先吃就行，先僅著孩子們吃，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黃佳艾盛了一碗飯，學校的菜實在是做的有些少，一個肉皮炒青花，還有一個蘿蔔湯，外加幾樣腌制的冷盤。她乾脆舀一勺蘿蔔和一小撮鹹菜，反正菜嘛，能下飯不就行。

黃佳艾翻出自己的小本子，把希望小學的伙食問題記錄上去：希望小學的伙食得改改，孩子們都在長身體，沒有肉吃哪成。

黃佳艾的文明村測評調查做的很順暢，速度比她預計的還快，她也讓村民互相通知，晚飯過後她沒什麼事情，要是大家配合的話，可以去老年活動中心去找她做問卷，也省得她再跑。

村民對這個新來的熱心腸很是喜歡，她才去了兩天，大家就都被她的積極性所感染，還有人說要幫她忙。就是有心無餘力，因為他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黃佳艾忙碌了兩天，一百三十一戶村民的問卷已經調查完一百二十五家，剩餘幾家聽說是去外省打工還沒回來，要是實在不行只能當做無效卷處理。

她坐在辦公室的凳子上伸一個懶腰，把今日的做的調查錄進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又仔仔細細核對一遍。

「田坡村有幾個寨子，這一百三十多家都是附近的，那另外的四十多家村民不一定會跟這裡的一樣。眼看交總結的日子在即，她決定明天前往另外兩個寨子。」

辦公室和黃佳艾的宿舍差不多大，裡面擺著兩張簡易的桌子，黃佳艾沒有自己的辦公桌，是村長把報賬員和自己的桌子合攏在一起，給她騰出一個位置。

辦公室裡面沒什麼東西，也就是平時用的文件，一台破破爛爛的『大屁股』電腦，還有一個簡易鞋架，上面堆著些書，黃佳艾隨手翻了一下《為了初心和使命》、《領導幹部讀黨史經典》……

報賬員一般下午五點處理完村民的事情就下班，黃佳艾這兩天事情有些多，等她返回辦公室，報賬員已經沒影了。她收拾一下文件和筆記本，又打掃完辦公室的衛生，本想跟報賬員說一聲她明日去另外幾個寨子，既然他不在就只好去回來再說。

披星戴月回到土坯房，黃佳艾洗完臉腳坐在床上玩手機。手機沒信號，沒有網路聊不了QQ，發不了簡訊，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新聞。

她點開『母上大人』的微信，在對話框里寫到：媽，這是我來到田坡村的第五天，村民都對我挺好。想跟你們打個電話報平安，可是村裡沒有信號。其實田坡村挺好，這裡真的像爸說的，大家白日都不鎖屋門，村民跟誰都能搭上話，不像城裡都是防盜欄防盜門，搬去城裡這麼多年，我連鄰居姓什麼都不知道。

她點了個『發送』，消息前面的小圈轉了一會兒，最後變成一個紅色感嘆號。

「就是我有些想你們，爸應該還在生我的氣吧？」黃佳艾關上手機，「我會努力的。這片光禿禿的大山，終有一天會變成金山銀山。」

黃佳艾困意襲來，她看到田坡村漫山遍野都是果樹，黃澄澄的水果壓彎枝頭，村民們敲鑼打鼓喜笑顏開……

「咯咯喔~」

黃佳艾猛地坐起身：「是夢啊。」她揉揉自己及腰的秀髮，使勁搖搖頭睜大眼睛：「幹活！黃佳艾！加油！」

她把昨天的文件和筆記本裝進書包，以防萬一多帶了兩支筆，又裹起長發，穿上登山鞋，刷牙洗臉，然後往山裡面走去。

田坡村的山遠處看著都是光禿禿的石頭，走進去才發現荊棘野草一應俱全，高大的樹木有些地方遮天蔽日，叢林里隱隱約約能分辨出來一條斗折蛇行的小路。

黃佳艾昨日都打探清楚了，另外一個寨子叫『小勺沖』，距離李家寨也就十二公里，那裡寨子有十七八戶人家，她是打算找一家村民歇一晚，當天去當天回，肯定是回不來。

只要沿著下路走一定能走到。黃佳艾心裡想著，當時她還特意問了村民，有沒有岔路什麼的，村民都說沒有。

這一路從天蒙蒙亮，走到艷陽高照。

黃佳艾站在山頂上，看著山腳的李家寨，四處環視了一圈，確定下山的方向後，重新把褲管塞進襪子，又從包里拿出水來喝上幾口。

忽然覺得腳踝處有些刺疼，黃佳艾拉開襪子一看，不知什麼時候，一大根尖刺戳進她的肉里，她忍著痛拔掉刺，貼上一個創口貼，嘴裡念叨道：「紅紅火火。」

站直身子抖抖腿又補充一句：「嘶~小刺頭，疼死老娘了。」

黃佳艾知道十二公里對自己來說不是一個很近的距離，也不敢多休息，接著就往山下趕。下山倒是比上山簡單，可惜一山放過一山攔。

「翻過這座山就是小勺沖了。」黃佳艾在荒山野嶺心裡有些發毛，想要加快腳步，腳卻像是灌了鉛，再者山路也不是那麼好走的，有些地方她手腳並用也得花上好些力氣。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什麼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

黃佳艾正在爬山，好像聽見遠處在放歌，還是當下最火的《最炫民族風》，心裡有些竊喜。她翻翻書包，想把紅袖套拿出來，那是村委的標誌。李家寨的村民倒是幾乎都認識她，但現在已經翻越了一座高山，廣播可通知不了這麼遠。

「咦，袖套呢？」黃佳艾找了半天，才想起來昨天她把袖套洗了，今天早上忘了收進包里。「都走到這了，識識路也行。」

黃佳艾一手拽著藤子，一隻腳踩著石頭往上爬，一用力創可貼下隱隱漏出一抹血紅，她並未在意，心裡想著就要到山頂了。

「呼……好累。」黃佳艾站穩身子，看到一顆歪脖子樹上躺著一個男人，樹下還有另外兩個男的，三人額前的頭髮遮住眼睛，還染著刺眼的熒光黃，身著混搭風，看起來有一點不羈。「那個……你們好。」

樹下的兩個人聽見黃佳艾的聲音，朝著樹上喊道：「哥！妹子，大妹子。」

一個男人說道：「三哥，真給你蹲著了。」

另一個男人說道：「恭喜啊哥，打了二十年的光棍，總算是有媳婦兒送上門來。」

……

黃佳艾覺得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怪，並不是說猥瑣，而是那種像獵人看到獵物的感覺，有一種過度的驚喜。

「三位，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是城裡來的村官，我想問問小勺沖還有多遠？」

三人都不說話，樹下的兩個男的朝著黃佳艾走過去，她開始覺得不對勁。

「那沒事了，抱歉打擾到你們。」黃佳艾說著就想轉身往後跑。

樹上的男人吐掉嘴裡的甘草枝，說道：「兄弟們！抓她，別把我媳婦兒放跑咯。」

樹下的兩個男人三兩步跳過去，一人一左一右抓住黃佳艾的胳膊。

樹上的男人跳下樹，彎腰端詳了黃佳艾一陣：「哥的女人，還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