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士(六)

多士(六)

公子熙在魯國的密林深處迷路,忽然一隻斑斕猛虎朝他撲來。

轉瞬之間,一名女子直面著斑斕猛虎。

公子熙脫離了危險,是母親救了他。

「阿熙。」子穆抱起他,說:「你差點沒命了。」

叔熙滿面羞紅,說:「阿母,是阿熙的錯,阿熙要自己走回去。」

子穆放下他,說:「乖,下次別獨自一人出去,以後一定要讓侍從跟隨你。」

叔熙低垂著腦袋,說:「阿母教訓得是。」

聽說了少妃穆子手格猛獸救下公子熙的事情,魯公伯禽急忙步入東宮。

少妃羽己和少妃穆子正在霞院玩投壺遊戲,兩人將長箭投入酒壺中,看誰投得最多誰就得一份雞肉炙。

「寡人也來。」伯禽走到她們中間。

己羽嫣然一笑,說:「阿禽,我們姊妹兩個早已等候多時了。」

「是嗎?」伯禽滿意地笑道:「今天我們三人一定要分出勝負。」

少妃羽己為魯公伯禽生下第六個女兒阿芝,是為惠姬。

叔熙已經是一個十歲的大男孩子了,他的母親彷彿產蛹的蜂后,生下了雅姬阿芹。

魯國上下又有傳言,魯公伯禽偏寵比少子又寵及叔熙與季巒。

嬖子配適,二車並驅。

叔熙越長越像他的母親,一雙猶如貓頭鷹的眼睛透露出了這一位公子特立獨行的個性。君父也注意栽培他的劍術,以望將來上戰場亦能迎面擊敵。

世子酋廝混在一群內豎之中,早已把詩書忘光。

少妃羽己和少妃穆子雖然年過三十,但是依然受君上寵愛。魯宮中多位少妃,唯有這兩朵異姓姊妹花能夠開花結果,真是讓聞者嘆為觀止。

魯公伯禽雖然也重視對世子酋的栽培,然而魯國基業未穩,周族內部歷來缺少武將,成周八師又是殷遺民所組成,伯禽決定啟用自己的兒子叔熙為統帥,想讓叔熙佐治伯酋為魯國之君。

然而隨著他與兩位少妃相處日久,他越來越沉迷其中。

伯禽偏寵公子熙已經是眾所周知,由母及子,君父的偏寵使公子熙長成一位言行俱佳的君子。

魯國上下的流言蜚語也影響過他,公子熙幼年之時也曾被小人指指點點,他是隨便拿起一把長劍就亂砍。他的母親立即制止他的行為,他的父親則是贈予他一把長劍。

父親教育他莫要輕舉妄動,君子對待小人應該是一副傲岸態度。

公子熙將父親的話銘記在心,從此以後對待僕役之類的人都是一副登高臨下的作派,魯宮上下倒無小人敢再對他指指點點。

六淫之邪外襲,世子酋患有頭痛症,必須卧病在席休養一個月。

魯公伯禽便只帶著公子弽與公子熙朝覲成王誦。

成為新一代中原核心的成王誦擺脫了叔父周公旦的統治。成王誦遠比父親武王發幸運,以懵懂無知的年齡坐上天下共主的位置,各方諸侯皆入貢於成周。他的祖父與父親雖然稱王卻沒能夠成為實際的天下共主,他替祖父與父親成為了天下諸侯之王。

公子弽與公子熙在魯公伯禽的帶領下對成王誦行了作揖禮,君臣四人分了尊卑位次正坐著。

成王誦命令公子弽與公子熙靠近他的座次。成王誦高興地說道:「諸位公子同朕一樣長於深宮之中,朕有同母弟叔虞,早已前往晉地遠離了朕。今日朕見諸位公子宛若松柏,朕心甚慰,世間也有如同叔虞一般的人物可親可近。」

仲弽謙虛地說道:「王上所言過矣,折煞微臣與三弟了。」

成王誦嘴角浮起一個弧度,說:「魯侯乃是同姓諸侯之長,諸位公子莫過謙。我周王室與魯公室同為姬姓之親,諸位公子也是我的兄弟。」

叔熙謙虛地說道:「仲兄和微臣還未獲得爵位,愧不敢當。」

成王誦飲用一尊蜜水,說:「朕將授予你周公爵位,朕虛位以待賢者。」

叔熙受寵若驚地說道:「微臣愧不敢當。」

魯公伯禽詫異地說道:「王上,阿熙年紀尙幼。」

成王誦命令男侍將一節玉圭贈予公子熙,以示虛位以待。

叔熙恭敬地收下玉圭。

成王誦鄭重地承諾道:「朕將在三年之後將周公之位授予公子熙。」

公子弽與公子熙隨從君父伯禽返回魯國,夫人雍姜已經獲知成王誦的承諾,幾乎要瘋癲了,成王誦竟然要給予子姓之女所生的公子熙周公爵位!她難以理解阿姑王姜所生的成王誦為何要親近子姓之女所生的公子熙。

儘管卧病在席,世子酋也聽說了公子熙即將獲得周公之位。世子酋立即從席上爬起來,吩咐男侍為他換上世子之服。

在魯國的校塲,一眾男侍為諸侯之子奉上箭桿與箭壺。

公子熙瞪著世子酋,世子酋則是避開他的目光。

世子酋率先拿起木弓,利箭搭弓弦,校塲上標靶的赤點刺人眼球。

公子熙隨後拿起木弓,利箭搭弓弦,弓弦上的箭尖全神貫注地直指赤點。

在場的諸多男侍屏住呼吸,圍觀世子酋與公子熙的比賽。

到最後,公子熙射中標靶赤點最多,公子熙獲勝。

世子酋垂頭喪氣,從此以後恨上了公子熙,公子熙喜歡爭名奪利,公子熙的存在損害他的威望。

又一年的花朝節,幫魯公伯禽處理軍事文書完畢,少妃穆子與少妃羽己乘坐玉路車出遊,兩個少妃笑語喧嘩盈滿街。

魯公伯禽接到肅慎之地的來報,獲知錄子聖已於北亳崩逝,錄子聖所建立的家族在北亳繁衍生息,錄子聖謚為「武庚」。

李花開滿庭院,在魯國的公宮,魯公伯禽翻動少妃穆子給他批閱的軍事文書。他欣賞她逸秀的字體,每一次歸來公宮,他總要看過她所批閱的軍事文書才能泰然自若。

走進公宮,見魯公伯禽在內,少妃穆子行起了福禮。

魯公伯禽立即制止道:「不必多禮。」

子穆笑意盈盈地說道:「君上,妾新近喚來侍女做了酸梅羹,萬望君上來品嘗。」

伯禽在腦海當中斟酌語句,盡量平靜地說道:「肅慎的首領告知寡人,錄子聖在北亳崩逝,謚曰「武庚」,北亳氏上下立竹芸子所生之子為王。」

不願聽聞的噩耗忽然傳到耳邊,子穆滴下了晶瑩的淚珠,很快就拖著裙裾窸窸窣窣地跑出公宮。

而少妃身後的兩名侍女連忙跟隨少妃離去。

魯公伯禽一時呆愣,未曾料到少妃穆子竟然會離他而去,果然她身在魯宮多年,最愛的還是她的阿聖。

返回東宮的霌院,子穆跪坐著從一個紫檀木盒拿出玉羊觥。玉羊觥上銘鑄著「王子聖」,輕撫著玉羊觥上的銘文,子穆的淚水怎麼也流不盡。鸞儔與她陰陽兩隔,她恐怕要等到靈魂升天才能再次見到王子聖。當年,王子聖和竹子芸離她遠去,她一直熱切期待王子聖和竹子芸能夠終有一天回到她身邊。她慶幸的是竹子芸所生之子立為新一代商王,她的阿姊竹子芸是來自竹國的公女,她和竹子芸是同姓姊妹,姊妹兩個在大邑商的時候,是一對婉婉嬌驕的姊妹花。從錄地而來的王子聖熱烈地追求這一對姐妹花,竹子芸和徵子穆姊妹兩個在他的強力攻勢之下,皆入帝子之懷。

深愛之人,如今離她遠去。

懷抱玉羊觥,子穆流著淚水沉睡,直到天明。

醫師診斷少妃懷有身孕,少妃穆子詫異自己珠胎暗結,因為她年紀已至四十。

魯公伯禽在公宮批閱文書,聽聞少妃穆子又一次懷上他的孩子。

三月三日是上巳節,在東宮的霌院,一簇潔白的梨花盛開在風中。

走至霌院的伯禽回思著少妃穆子初進魯宮的淡然處之,到後來少妃穆子對他的逢迎取悅,伯禽心裡充盈著悵然若失的感覺。

一名侍女把他堵在門口,說:「君上,少妃閉門謝客。」

伯禽生了悶氣,質問道:「連寡人也不許進去嗎?」

一名宮婢代為答道:「少妃吩咐諸妾,遇到君上也要將門緊閉。」

魯公伯禽高聲喝道:「快叫你家少妃出來!寡人的命令你們也敢違抗?」

唯恐他傷害到諸妾,子穆連忙走出來,說:「君上請進,是妾疏忽了。」

進入內屋,魯公伯禽和少妃穆子相對而坐,靜默無言。

又一次的淡然處之,又一次的冷漠相對。

魯公伯禽早已沒有了當初聞聽錄子聖崩逝的興奮,錄子聖是他的情敵,情敵的死亡,令他心生喜悅,然而少妃穆子再一次的安之若素令他惶恐難安,他害怕失去阿穆。他與少妃穆子日夜相伴,他依戀阿穆的溫柔體貼,他難以割捨少妃穆子的閑雅多情。

子穆正在悲悼王子聖的離去,身在魯宮多年,她依然是思念著王子聖,面對著魯公,她忽然感到痛苦,深愛的人離她遠去,她卻要繼續侍奉魯公。子穆忽然很想擺脫少妃的身份,遠離一切紛紛擾擾。

伯禽面對著她開口問道:「阿穆,你還思念著他?」

子穆憂傷地說道:「是的,君上。妾還是難以忘記王子聖,王子聖即是妾的同堂兄弟亦是妾的心愛之人。」

伯禽長嘆一聲:「這麼多年了,你依然思念他。」

子穆流出晶瑩的淚珠,說:「君上若想怪罪於妾,妾亦無怨無悔。」

伯禽悵然若失地站起身來,踱了踱三步,說:「阿穆,寡人害怕失去你。」

子穆心裡本來就充盈著對他淡淡的歡喜之意,感激地說道:「君上所言所行實在令妾深感敬服,妾此生能有君上一人,是妾的榮幸。」

伯禽立即跪坐在竹席之上,握住少妃的玉手急切地問道:「你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子穆慎重地說道:「是真的,妾已經喜歡君上很多年了。」

輕撫著她光潔的臉龐,心裡像卸下一塊沉重的石頭,伯禽展露笑顏說道:「寡人等你很久了。」

子穆亦以笑顏對著他,說:「夫君與妾兩心一體。」

伯禽將她抱在懷裡,說:「寡人真希望能永遠擁你入夢。」

海棠花開,溪水長流。

行走在竹橋之上,望著竹橋之下的流水,少妃穆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自她嫁進魯宮,生下叔姬之後,她就努力侍奉魯公。但是她永遠銘記著王子聖,忽然聽聞王子聖崩逝,驀然回思王子聖待她的溫柔體貼,她與阿聖肩並肩在一起戰鬥的歲月令她熱血沸騰。

魯國城池布滿積雪之時,禾麥正在悄然發芽。

少妃穆子為魯公伯禽生下第八個女兒阿蔓,是為幼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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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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