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7借樹障目

章67借樹障目

是日,陰雲漸起。

時下,凌夜仍在長街之上默默前行,始不見其抬頭一觀前路若何。但觀前頭,那離鎮和出城之門已經蒙蔭在目,不遠矣。

與凌夜最初進入的西城和適才路過的中城相比,這一段隸屬於東城末區的街況可謂冷清:周邊既不聞多少鳥獸蟲鳴,也不見幾人行經,尤其是更前頭的城門那裏,僅能看見城門外那兩個懶洋洋的抱着標槍的衛兵在靠牆歇息,就連身後傳來的嘈雜聲好像也與這裏涇渭分明,不太願意光顧此地。

放眼過去,這偌大一隅中,也就只有那兩株隔岸相對的大柳樹在隨風輕語。它們以街道為岸,以草圃為圈,又背對彼此,可見那垂蔭之下,各有一個乞丐好整以暇地翹著二郎腿仰躺在樹下。

他二人都交叉起雙手墊著腦袋,身上還分別壓放着一根長木棍,且各自在近路貼身處放着一個不大不小的破碗。他二人雖然長相不同、身板有差,但身姿和氣態卻是一般無二,以至於那兩個討口子用的破碗都大小相同,甚至殘破都殘破得幾乎一模一樣,就連內里也是只有清風而無銅板,如出一轍的乾淨。可如此囧況,對他二人來說卻無關痛癢。看他二人愜意非常地晃蕩著腿腳閉目假寐的模樣,很顯然,與那幾個暫時還用之不到的可憐錢相比,眼下他們所擁有的這種安寧和自在,要更加令人滿意。此外若說有甚不同的,便是左側那個乞兒的衣裝足夠邋遢,而右邊的那個丐哥則足夠素潔,衣服上的補丁也更少些。

凌夜方走到這片區域就迎頭看到了這一幕場景,但他卻沒有選擇駐足觀望或者轉路繞行。他已然決定要離開這裏,即便是無處可去,但總不能留在這裏,且城門就在前方數十丈外,可謂是門路召人離,所以他便徑直朝着那裏走去。

當凌夜默不作聲地走向城門時,那兩個乞丐也隨着腳步聲的靠近而相繼察覺到有人接近,於是便見左側那人眉頭一挑,隨後便懶洋洋地半睜開左眼輕瞟了來人一眼,卻見對方是個蓬頭垢面的野小子?他嘴角一撇就閉上了眼睛,根本懶得搭理。

而右側那位,則等到一直靠右行進的凌夜快要走到自己近前時他懶散非常地伸了個懶腰,隨後就那麼干坐在地上,看向凌夜的時候也顯得興趣缺缺。而凌夜,也因為感受到他的目光而看將過去。

「……」凌夜身上的慘淡,他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對於凌夜的遭遇,他自信能夠猜個七七八八,但他有些不以為意;對方面上的麻木,他也看得真真切切,甚至讓他有些感同身受,但他也不在乎。可有樣東西,卻讓他突然地渾身一僵,甚至讓他禁不住窒住呼吸而後慢慢地睜大眼睛,顯得驚惶交加。

對於這人的變化,一直與之對視的凌夜自然也看在眼裏。但他並不清楚對方的心思,所以在眉頭一皺之後就收回了目光,並加快步子朝城門那邊走去。

「你……」這丐哥神情僵硬地目送凌夜了幾步之後突然瞳孔一縮,竟唰的一下從地上躥了起來,隨後攔住長棍、搶走破碗就跑:「老劉!」

這聲急呼雖輕,卻足夠凌夜和那乞兒聽見。

「咋了?」這邊的乞兒老劉方才一愣坐起,那邊的凌夜就直接轉步從此人所靠柳樹的後面走了過去,算是小礙了對方一個回頭的視線。

「人呢?」乞兒老劉着實被喊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明明親眼看着自己的同夥火急火燎地跑進巷子卻還如此自問,隨後又一回頭,卻是不見了那個原本應該還沒走出多遠的小子的蹤影,於是瞬間福靈心至,慌忙就攬起長棍和破碗起身去找。實際上也就站起來一轉頭而已,就望見那邊的凌夜正好從別人家房子側牆和城牆之間形成的夾道里鑽了進去。

「搞什麼……」乞兒老劉仍感覺有些腦袋漿糊,於是禁不住抬手撓了撓腦門兒,隨後便嘟嘟囔囔地跟了過去:「放着隔壁就近的門巷小路不走,偏偏順着牆角開溜……真他娘的有夠離譜……」

此言在理,但是也不是。

老劉並未循着牆角夾道去追凌夜,而是在不緊不慢地踏上了巷裏小路后抬手打了個大哈欠,隨後便大搖大擺地往裏走去。他並不着急去追凌夜,而且照他的意會來說,同夥老趙又沒說要捉住對方,所以就跟着便是。而且他深知那牆角夾道縱深多少、哪寬哪闊。再加上有城牆作阻,無論這夾道橫分幾段、出路幾何,它能被作為出口的地方都歸在眼前這條小道上。所以無論凌夜選擇從前方的哪個路段出來,他都能一眼看到。除非對方能夠在那狹窄的牆道里健步如飛,可以趕在自己之前就跑到位於北城門那裏的牆道盡頭,否則……

老劉想着想着就突然眉頭一皺地停了下來,隨後急忙掉頭就往來路跑:「他娘的!這小子鬼滑!莫不是勾引老子往那邊去追,而後掉頭回來從老地方離開?!」

言之所至,氣急敗壞。好在他走的不遠,如今鉚勁兒沖回來也就幾個大呼吸的工夫。

「呵!這小子,倒也沒見個靈透。」他停在大路中間一看,見那兩個門衛還是原來那般懶散模樣且城外也無塵土飄揚,於是便斷定凌夜還未出城。他本打算再尋原路去追凌夜,但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

「這小賊頭……」他上下掃量了幾眼那邊的牆角夾道,而且越看越奇怪,越看越篤定,於是便徑直走到柳樹下面一屁股坐了下來,索性就抱着雙臂盯着那個夾道看,原來是擔心等自己追過去之後凌夜會悄默默地繞行回來,與其費力去找還不一定找到,尚不如在此守株待兔,省得到時候到時候盡都白費力氣。而且他料定凌夜即便是已經去了城北,也決然不會輕易離開這裏。因為他料以凌夜那種見風不好就立馬調頭遁走的尿性,絕對不會在沒有確定自己已經成功擺脫掉尾巴之前就擇路而逃的。畢竟這城外一片平曠,不一口氣逃出個十里八坡的根本就跑不出別人的視線。

「這人嘛,越是滑頭,就越容易暴露。」認準了死理的老劉篤定自己猜透了凌夜的心思,所以多少有些禁不住得意,最後便開始慢慢嘚瑟起來的抖腿晃膝蓋……

那小屋的另一邊,牆根後面。

「你他奶奶的……」凌夜雖然只探出一隻眼睛,但卻將那邊的乞兒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對方那副表面篤定實際嘚瑟的壞模樣,更恨得他在心中破口大罵:這兩個乞丐看起來人模狗樣,但一不討錢,二喜偷懶,適才那留鬍子的狗東西一看到我的眼睛就變了顏色,想來是猜出了我的身份!

「這狗東西!」凌夜在撤回身子后仍感鬱憤,又蹲跪在那裏想了片刻,隨後便悄默默地爬向夾道,打算循着那裏去往城北,然後直接出城。

然,好巧不巧,才爬至別家門口,這房門就打開了來:「吱——!」

凌夜當即神色一變,心跳驟停。

這屋主是個拄拐的老漢,他此時才剛剛打開房門,還沒來得及鬆開門梢,就見趴在他跟前的凌夜猛然抬頭並豎起手指讓他噤聲:「噓——!」

「鞥?」拄拐老漢聞聲就往凌夜的腦門上看了下去,而凌夜醜惡的嘴臉也瞬間就擠進了這拄拐老漢的眼中,但可惜……這老漢老眼渾濁,早就看不清東西了,而且聽力也成年減退。

「阿苗啊?——走走走,上屋裏,我給你找個芋頭吃。」老漢以為趴在自己跟前的是花貓阿苗,於是轉頭就往屋裏走,期間還不停與阿苗說話:「阿苗阿苗,快進來。你又好些天沒來看我了,是不是又出去與誰家公子鬼混,打算抱崽崽了。」

凌夜自己僵在那裏一時,隨後非常緩慢地僵著身子往回探視了一眼,直到望見那邊的乞兒仍舊坐在原地時才眼瞼一跳地縮回身子,最後又斜眼掃了一眼昏暗的室內,聽得室中老漢出言:「阿苗今年快要三歲了吧?怎不見你去年那兩個娃娃過來玩耍,是不是又被那幾個小鬼嚇跑了不敢回來。」

凌夜稍有沉默,隨後深深地鬆了一口大氣,稍作調整后便悄默默地起身走向了那邊的夾道。且看其一路輕手輕腳戒心足的模樣,不難想像:若是剛才他那一眼看去時,那個守株待兔的傢伙兒要是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非嚇死不可!

「鞥?」當那邊的凌夜側身穿進夾道時這邊的老劉突然眉頭一皺,隨後便側目看向了老漢家的房門那邊,卻見一隻花貓突然從老漢房屋側面人家的牆院裏躥上了牆頭。

看見此貓時老劉的眉頭稍有一皺,在他的視角里,那花貓在出現后就是腦袋一歪,而後先是一動不動地觀望了一會兒老漢家的房門位置,隨後就很輕柔地朝那裏'喵嗚」了一聲。

「怎麼了阿苗,還不進來。」老漢傳出的聲音他聽不太清楚,但能夠看到花貓回應老漢,隨後便見它跳下牆頭、走向門口。也正是這一眼,讓他看到了阿苗圓潤隆起的肚子,看起來確有身孕了。

「生而為人,卻不比貓狗自由……」老劉不由搖頭,又看向夾道。

【再次化身太陽,但優勢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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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恩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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