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開席之後，查大娘子到院里和村人一塊兒坐著，裡頭廳堂只有兩桌，分了男女桌，杜老媼坐在廳堂裡頭和林大娘的娘家人勉強扯著笑臉維持一點體面。

佟大強領著三郎挨個敬酒，佟幼薇和林大娘在廚房忙活，村裡向來如此，郎君主外，娘子主內，宴席裡頭郎君尚且能留一個位置待客，娘子們卻的里裡外外忙活，非得和幫忙的人等著收拾完了以後才能吃。

人多忙活起來，佟幼薇也不免得跑進跑出的幫忙，宋大娘子帶著兒媳婦也都在廚房幫忙，青大娘子還是主廚，佟幼薇蹲在灶台後面燒火，是個專業的燒火丫頭。

青大娘子喜歡小童，不論小郎還是小娘子，當然，如果她兒媳婦懷的是個男娃就更好了，一舉得男，那些族人再不能拿這個說嘴，整天想要吃絕戶。

她逗佟幼薇說話，問她城裡的生活，在村人的眼中，自然不會知道佟幼薇在佟家開鋪子的過程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在他們的眼中，佟幼薇這個撿來的女娃能過上這樣的生活，住上這樣的大宅子，簡直是祖墳冒煙的好運氣。

青大娘子還好些，她為人品性不壞，佟幼薇也很願意與她說話打發時間。

「大娘子的手藝竟然這樣好，兒聞著太香了，肚子都有些餓了。」

青大娘子朗聲大笑，忙從廚房桌旁的大籮筐里取了一塊碗，剛剛熬好的魚湯，大大的舀一勺起來，幾塊豆腐，一塊魚腹，泛著奶黃的色澤，深深嗅一嗅，只聞魚香不見魚腥。

佟幼薇一大早起來，吃了鹹菜就米飯的早飯，忙了一上午，早餓了，林大娘忙裡偷閒還給投喂些許零嘴，到底還是不頂餓，還好有青大娘子從大鍋里給佟幼薇撈食，時常給她的小碗添補些，不等到幫忙的上桌吃飯，她已經吃的小肚子圓鼓鼓了。

待一天忙活下來，佟大強夫婦還要撐著招待還沒有走的客人，村人吃完就散了，三郎夫妻叫上佟幼薇在後院整理賓客送來的賀禮，賬本是阿梁記的，來的客人見了哪個不說好，唯獨杜老媼不以為然。

佟大強的弟弟沒有來，借口鋪子里太忙走不開，他不來，但佟大強佟大樹兄弟都知道不是什麼忙碌，只是不想出賀禮擺了，人沒來，托話叫杜老媼代為祝賀，杜老媼作為親娘上兒子家吃席還得帶賀禮嗎？

那不成樣子，佟大亮最喜歡做這樣的事，若不是他還想給自己的兒子娶個家世更好的，早就想要給辦個宴席好收些喜錢了。

可惜，尚且還沒有這樣的機會，因為高不成低不就的，佟大亮的兩個兒子依然還在私塾讀書，因為讀書花錢科考更是花錢，故而始終沒有攢下錢好在城裡買房，至今寄住在岳父家，引發了一系列的矛盾暫且不提。

佟幼薇點了一會賬單，把阿梁沒有標註清楚的小細節也一併標記上去，如今佟大強夫婦識字量已經很不小了，如今開始了一些厭學的情緒，因為他們認為已經夠用了，不需要再多費時間。

佟幼薇為此十分苦惱，正在想法子叫他們再多學些許。

羅二娘把賀禮歸類，與三郎吐槽：「阿叔也是太摳，竟然連一點賀禮都不叫人帶來，上回阿餅滿月，再上回洗三，哪回都叫了，沒來一次，連顆紅棗都見不著，這還叫阿叔呢。」

三郎想想也覺得沒趣，他小時候阿叔一來，就和阿婆一塊兒拉著他那雙兒子炫耀，比著他們三個在村裡不曾讀書識字的堂兄弟，顯得格外的寒磣且丟人。小童感知別人的情緒十分的靈敏，自然知曉阿叔總是愛拿他們給自家兒子比對，令他們難堪，叫他們兩家人都抬不起頭。

三郎撇了撇嘴道：「將來才貴才進要成親生子辦宴席，咱們也不去，鋪子里忙得很呢。」

佟幼薇插話道：「阿兄想差了，咱們可沒有阿叔的好條件，阿婆今日來就說了，她代阿叔一家來的，心意已經到了，她是阿耶的娘，誰能叫她拿東西來？更別說什麼喜錢了，咱們能行嗎？」

人不去，也不隨禮，又不是不打算繼續聯繫的遠親，這樣做是要叫人說嘴的。

三郎哼哼幾聲，和羅二娘收拾好了庫房，是的，他們已經有了專用的庫房，且不是一間，位置也沒有連在一塊，叫佟大強這樣經歷過許多災難的人來說，糧食不該放在一個房間里的，甚至不該是在房間里的。

大宅子太好住了，不僅連自家的牛騾子都有了寬敞的棚子，雞鴨圈都分開了，還有前後左右的大小院子，明亮的房間布置出一個作為書房，各自都擁有了自己的房間，在佟幼薇的建議下，還帶上了小耳房，小耳房外有小爐，可以燒水，裡頭排水做的很好，青磚鋪地，洗浴變得更加舒適自在。每一扇窗子和門都備好了窗框，是請了城裡終於得閑的木匠來做的，為的就是將來有能力能換上玻璃的時候隨時可以換。

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賺錢，佟幼薇已經不想要離開這裡了，比起大宅子，城裡小鋪子後面帶的小院真的是太狹小了。

建這大宅家裡的資金歇了大半，佟大強有些急切的想要回鋪子，繼續賺錢。

但他今天喝多了，正躺在房裡酣睡，只能在夢裡繼續勤勤懇懇地賺錢。

今日林大娘的老娘也來了，周老媼年紀比杜老媼還要大些，按這個時候的壽命來算已經是長壽了，她的精神看起來很不錯，特特見過了佟幼薇之後，還給了她一對小小的銀丁香。

佟幼薇還沒有鑽耳洞，先前是準備給她鑽耳洞了，偏跑去城裡開鋪子，一忙起來就沒想起來這一遭，這會兒一見這銀丁香，林大娘就想起來了，不過現在不是鑽耳洞的時候，再晚些時候天兒就開始冷了，容易凍傷耳朵，還得等開了春天氣暖和了才行。

打發佟幼薇去玩小侄兒阿餅，林大娘和周老媼在房裡說說母女倆的私房話。

「你阿家這心越發偏了，還有那些年她做過的事，你可千萬別大意了，我今兒看她總瞅著外頭一個穿著打扮與村裡大娘子不同的婦人，二人眉眼總覺得有些不對。」

「阿娘，我知道了，我從未小看過她，但現在也不想總看著她，如今我才知道日子還有這樣的過法，比起之前可算是好多了。」

「也是，那會兒也是看二郎確實能幹踏實，要不然說什麼我也不能答應的。」

「阿娘看阿薇，真真是乖巧到人心裡的小娘子，是不是，是不是她就是我那沒緣分的女兒，托生別家，還是找回來了。」

「好，好，你要這樣想也成，可別叫她知道了，小娘子家長大了心思多起來，叫人挑撥了總是容易胡思亂想，若是發現了苗頭還是早些與她說明白，叫她知道你們耶娘的心，好好的一家人過日子，別叫那些個不相干的，沒好心的壞了事。」

「阿娘我明白的，還有啊，」她露出些許羞澀，支支吾吾許久。

周老媼迷惑萬分，上上下下打量她，忽然臉色大變：「你又有了？」

林大娘愣了，啥有了？有了啥？

「哎呦，我說你啊，你自己看看都是什麼年紀了，就算是難得再有，也不能胡來啊，都是做阿婆的人了，身體撐得住嗎？幾個月了？叫沒叫郎中看看？要不然讓阿梁跑一趟，去把羅大娘子叫來瞅瞅？」

「啥叫羅大娘子看，我沒毛病，身體好著呢。」

「真？不是，不是有了？」

「有什麼呀，阿娘你在想什麼，我都這把年紀了。」

「也知道這把年紀了，可嚇著我這老婆子了。」

「哎呀，阿娘，我是，我是想和你說，我和二郎也讀書習字了，阿娘你先別急，讀了書才知道讀書好，從前大字不識一個，出去一看見有字就是糊裡糊塗的，也不知道自己給沒給人騙了，如今識字了，走出去想拿這糊弄我的都不成了，再往外說咱們是識字的，別人也不敢小看了去。」

「我在城裡待了這些日子，總算是明白了，鄉下里巴人總覺得識字讀書沒必要，種田的田舍漢用不上，卻不知道一日不識字，就只能做田舍漢，若是能識字讀書，那可就不一定了，連知府娘子娘家那樣富貴的人家，僕從裡頭不識字的都難得提拔呢。」

「真箇如此？」

「那當然了，所以啊，阿娘，我知道咱們家阿兄阿弟們也都大了，早晚就要分家的，不管分不分家，都是一家人，若是侄兒們將來能有出息，也是我的底氣，可我和他們說，他們卻不一定聽得進，還有阿嫂們怎麼想，也不好說，我才只與阿娘說，趁著孩子還小，叫他們去讀幾年，若是真的有那天賦，千萬別白費了，讀了書就算考不上當不得官，做個教書的夫子也很不差。」

林大娘的為人處世大多數還是隨了她阿娘的，周老媼自然不是那等過於短視的人，雖然要送家裡這麼多小童去讀書確實不易，但如果真的有個能讀書的，即便不能有什麼大出息，就算是只當夫子說出去也好聽。

「讀書識字也不耽誤幹活，阿薇說有那些家道中落的書香世家就是這樣的，一家人都在鄉間住著，一邊讀書一邊耕作，有出息了就考試做官去，考不上的還回來種地，往上頭去，有錢有勢的高門大族都不會嫌棄這樣的人家。」

「阿娘，你再想想，其中的好處多的事，只是不顯眼，也容易一蹴而就，阿娘咱們得看得遠些。」

周老媼想起早上來時看到阿梁端坐在廳堂大門邊兒上手上抓著筆，低頭寫字的模樣，但凡來的不管識不識字都得誇一聲好兒郎，周老媼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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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讀書這件事，米線很有些感觸，當初小學一個班的同學，約莫只有一半不到堅持讀到了大學畢業，其他的陸陸續續輟學打工，甚至同村的同輩人也是一樣，早早出來工作很早就工作，在米線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她們大多已經是一個或者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那時候『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出來還不是給人打工』『早點出來打工攢經驗，等別人畢業出來也比不上咱們』這樣的言論很多，好在榜樣的作用在米線這裡還是很有作用的，我的小姑姑，她是家裡唯一一個師範畢業出來成為了老師，小時候看她的言行舉止生活，米線就知道好好讀書是我唯一能夠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