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小娃娃的冬天，多半都在屋裡榻上，或是暖融融的陽光底下度過。

不知不覺就快到冬至了，佟幼薇還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冬至是個大節，她還在啃著自己的手指頭，思考大事。

前兩日，村正在村口的大場坪里召集了村裡的百姓，並不需要全家出席，但是一戶至少來一個。佟大強身為一家之主，當仁不讓。

阿娘和阿嫂都忙著，便將佟幼薇交給佟大強照看，給她餵飽了小肚子，把了小號，換了尿戒子，又給帶上毛茸茸的兔皮帽子，裹上小被子，這才讓出門。

佟大強步履匆匆，趕著到了大場坪，大場坪就在村子入口的右側，很大一塊空地，村民們有需要晾曬任何東西都可以端到這裡來，唯獨不可損壞地面，這會兒已經有娘子們在坪邊緣的竹竿架上晾曬。

把剝下的大葉子芥菜幾片葉子紮成一把，再分成兩束，掛在竹竿上晾曬，在大房縣，多數百姓都是將芥菜用來製作腌糟菜。又有雪裡蕻，專門用來做梅乾菜，梅乾菜在農家是極其重要的菜。

見村裡的大郎小郎們都彙集到坪里來，娘子們忙晾曬完，成群結隊的說著笑就先一步離開了。

村口前頭有棵大樟樹，斜斜延伸出來，給進村的道路擋出一片陰涼，環繞著大樹根，用石塊墊著，上面架上木板，便是村人時常閑聊打發時間的地方了，不過這個時節沒有人願意到樹蔭下待著。

村正在前頭站著，與齊大郎閑談，關心了一番他的腿腳，囑咐他改日還要再去城裡給郎中看看才好。

齊大郎手裡牽著個三歲的小兒，是他家的幼子，頭上扎了兩個小丸子，穿了一聲厚實的襖子，快要邁不開步子，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像個小企鵝。

佟幼薇趴在佟大強肩上，正好看到小童，頂著個包包頭，唇紅齒白，臉頰微微泛紅，比起佟大樹家的孫兒四歲小童阿成，更像是個嬌養的小娘子。

但她沒有穿裙子，佟幼薇在心裡分析了一波，看他艱難的隨著他阿耶走動，搖搖晃晃，差點跌倒，好在三歲的娃娃竟然手腳十分靈活，晃了晃還是穩住了。

「噗嗤噗嗤。」

齊小郎聞聲瞧去，看到高大的阿伯肩上趴著個小娃娃，含著自己的指頭吃的津津有味，黝黑的眼睛盯著他，彎成了細細的月牙兒。齊小郎不自覺的皺了眉，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肥肥的棉褲，挪了挪小步子，躲到了齊大郎的另一邊，將佟幼薇的視線遮擋住了。

「吸溜吸溜」不給看就算了，哼！佟幼薇也撇過頭去。

不多時，佟大樹也過來了，領著孫兒阿成小郎君，阿成小郎君一如既往，拉著他阿翁喋喋不休：「阿翁，我阿婆又騙我了。」

「騙你個小娃娃什麼？」

「阿婆騙了我的糖，今日我去問她要，她不給了。」

佟大樹看到了阿弟，忙上前與他說話，阿成小郎還在扯著他阿翁的褲子叫嚷，佟大樹只在談話的間隙敷衍兩句：「好好，阿翁知道了。」「阿翁回去給你哈。」

眼看阿成小郎臉上陰轉多雲，佟幼薇嗤之以鼻，真是容易哄的小娃娃，不瞞你說，我咬指一算，就知道回去也不會有的。

佟幼薇對農耕時代還是有一些了解的，尚且沒有被各式各樣充斥著想象力的電視劇侵染，所以她知道這個時代，糖整體算比較珍貴的食物了，不過江南路這邊倒還好，季節氣候適合種甘蔗，有了甘蔗，糖自然也就有了，不過大家都不太富裕，雖然都喜歡吃糖，但是家裡種了甘蔗的多半還是送去城裡賣了。

佟大樹正在和佟大強商量冬至節要不要回老宅一起過，佟大強苦笑道：「阿娘這張嘴，阿雨又是這樣的脾氣，回去了也吃不好，倒不如還是自家吃了，我聽阿雨說準備做兔肉餛飩，摻些菘菜蘿蔔，到時讓三郎給阿娘送一碗，阿兄阿嫂們也嘗嘗。」

佟大樹也不好勉強，都分了家了，沒有過節還非要一起的道理。

眼看著人都來的差不多了，村正便喊了一嗓子，讓三三兩兩站著曬太陽閑聊的都湊過來聽，里正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召集大家過來，是有件大事，要與大家說。」

底下議論紛紛：「該不會又要發徭役吧，這不是才去了一趟沿海？那倭寇可真是殺人不眨眼的。」

「這大冷天兒的，土都凍住了，什麼也做不了啊。」

里村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翁，穿著棉袍，腰上還掛著個鼓囊囊的荷包，背著手，身邊站著個二十齣頭的年輕郎君。

村正也是本村人，算起來都是有些沾親帶故的，佟大強兄弟都喊他鄭伯，鄭伯粗著嗓門喊了一聲：「安靜！」

看場上漸漸安靜下來，才繼續道：「諸位，今日來，是與諸位宣布一件事，前些日子秦王已經回京繼承大統，上月底已經登基，改年號為建和，如今便已經是建和一年了。」

「特赦宮中部分宮女出宮與家人團聚，這是陛下的仁政之始，普天同慶，咱們這兒沒有去做了宮女兒的，這便罷了。」

有人連忙追問：「那沿海的戰事呢？結束了嗎？」

村正道：「上月大捷，倭寇龜縮不出，已經僵持了些日子，近日的老夫也沒法知道，不過大家安心，陛下愛民如子，雄才大略，定不會讓倭寇橫行。」

里村正辛苦些，昨日往裡正那裡去了，得了消息，趕忙今天就通告下去，又說防山裡野獸下山覓食，入林防火，入冬防盜之類的事，與村人商議組織壯丁巡視村莊，以免出事。

溪里村位置很是不錯，背靠山林，前頭是大片的田地，雖然有高低起伏的丘陵，但已經被開墾了大半出來，層層疊疊的便是梯田了。還有一條溪澗從山林淌出，水量頗大，出村不遠與別溪匯合，穿過大房縣，匯合后稱房溪，往東去了。

因佟大強有些手腳功夫，力大，村人都信服他，便請他領了個什長，領十人，負責靠山一側的安全，若有野獸下山，敲鑼打鼓，其他壯丁即刻趕來或驅逐或宰殺。

另外還有三個個十人小隊，村正自己擔了其中一個什長，實際還是他家幼子二十齣頭的鄭九郎領隊，負責巡視村口村內等等，另兩個隊各自負責南北兩方。

定下每家每戶，能出人的出人，沒法出人的如同齊大郎家便費些銀錢與壯丁們買些吃食算作補貼。村正才宣布眾人散了去。

佟大強與佟大樹道：「這下可安心過冬至了。」

佟大樹撫掌大笑：「是極是極，我聽聞冬至大節，陛下要去京郊祭天，先前還想著，之前那樣，還怎麼去？那位非是正統，哪能讓他祭天，到時候老天怪罪，明年年景可就難好了。」

佟幼薇哼哼兩聲，年景好不好，和上頭那把椅子坐的是誰可沒有關係。

這會兒她忽然開始惦記阿耶說的冬至大餛飩，就算不能吃肉，吃點皮子喝點湯總是可以的吧，作為小娃娃，她沒有嘗過肉味，不該惦記。但她的記憶在瘋狂的像她安利肉的味道，佟幼薇的口水嘩啦啦的流，淌了佟大強一肩膀。

佟大強與阿兄告別回家，才發現肩上濕了一片，不禁輕輕捏了捏佟幼薇的臉蛋，輕輕掰開一點她的嘴看她的牙，若是快的話，過了元正，就該冒出點白了。

回家吃了一頓，吃飽了就想睡，睡了半個下午，佟幼薇醒來時，獃獃的躺在榻上發獃，現在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那位秦王得了天下，這些日子聽家人私下閑聊，也了解了一些。

說這位秦王是先帝嫡出幼子，他的阿娘是繼后，前頭還有個先帝原配嫡出長子，便是那位晉王。晉王不及成年便隨著先帝打戰，也可以算是戰功赫赫了，只是民間傳言只有晉王如何勇猛，卻從未提過其他。

再說秦王，秦王出生時，正是先帝登大寶的時候，生的時候好，所以深得先帝聖心，隨著秦王長大，民間流傳秦王殿下聰慧機敏，宅心仁厚。成年後，果然得先帝重用，在朝中話權愈重，二王之間的明爭暗比也越發嚴重。

去歲先帝遣秦王下江南路肅清前朝餘下的一些不作為，貪污重大，草菅人命等官員，就在秦王下江南路之後，佟大強等人明顯發現集市裡賣鹽的鋪子都在降價，後來得知，是秦王想出了個什麼曬鹽的法子，鹽產的多了，自然就開始便宜了。

旁的百姓看不到，只這一項，就讓天下百姓記住他的恩德了。

佟幼薇也記住了，她原懷疑這位秦王的芯子也摻雜了一些超時代的東西，會不會是老鄉，後來聽說原來製鹽就是用的煮鹽法，好似多加一道曬鹽的工序，也並不算太出奇吧。

不過，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希翼，如果這也是個不幸的老兄，到了這個『舉目無親』的時代，希望他能藉助這個至高無上的地位，為他們這樣百姓多做些實事，或者發展一下航運，趕緊把外頭原產的那些極其有用的植物帶回來。

佟大強一家每日吃的都是米粥，偶爾混一些豆子進去，自然是自家的小赤豆。

稻穀的產量也不高，若是能有那『雜交稻』，唔，本朝的人口將會迎來一個猛烈的爆發期。

佟幼薇覺得想想這些東西還挺有趣，今日聽了里村正說的話，如今年號建和一年，她才有了真切的感受，她是真的回不去了，她將在這裡紮根生長，想想尿戒子，她就有些悲傷，只能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哎呦，咱們小娘子醒來多久了？餓了嗎？」

林大娘進來，看到小娃娃瞪著眼睛我，望著房頂發愣，小小人兒彷彿在思考什麼大事，蹩著眉，很是不易的感覺，不由得噗嗤一笑，回頭要把這事說與鄰家阿姐說。

「來，阿娘帶你去吃羊奶啦，阿耶去取了羊奶來，阿娘給你熱了熱。」回憶到方才嘗了一口羊奶的滋味，並不想再嘗試。

可憐的佟幼薇為了生存，付出了太多。她閉著眼，一勺一勺吞進肚子，希望時間過的快一點，她想再長大些，到時候就可以吃輔食了，喝粥總比喝羊奶來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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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困了，不足三千，醒來再改改再加一段哈

晚安

修過了，30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