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一日一夜很快便過。

霧城近在眼前。

整個霧城隱藏於崇山峻岭中,幅員遼闊,山巒起伏跌宕,所有的建築都隱於灰濛濛的迷霧之中,宛如鏡花水月,海市蜃樓,教人無法窺見其全貌。

而當烏雲寶車踏入迷霧之時,霧氣瞬間四散,一層五顏六色的寶光飄蕩晃過,眼前的景象也驟然變得清晰起來。

山林中還帶著潮氣的樹木,車輪下被輾軋出「扎扎」聲的枯草落葉,還有淙淙溪流水歡快淌過。

穿過一片山林,便是霧城中離出口最近的一座小鎮。

霧城與雨城不同,雨城坐落在盆地中,四周環山,而霧城卻依託於大大小小的山脈峰頭,也因此這裡的山賊特別多,尋常人不帶一兩個高手根本不敢進入這裡。

但這裡的霧氣又是天然的屏障,所有骯髒污穢之事都可拿到這裡來做,靈力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泄漏,因而沒人會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事。

蕭明樓幾人剛進山就遭到了一波山賊的覬覦。打頭的匪首是一名身穿甲胄,頭戴牛角鋼盔的九尺大漢,一雙銅鈴大的牛眼布滿血絲與兇狠貪婪。

他手握雙錘,一錘砸在地面上,地動山搖,群鳥驚飛,連猐馬都不安地在地在用蹄子刨土。

施月鶯與蘭兒躲在車裡,嚇得面無血色,驚呼連連。張氏兄弟也面露凝重之色,要知道此山賊看似野蠻莽撞,但實力不弱,能夠在霧城入口附近搶劫,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兄弟二人內心不安,卻仍在面上維持著風度翩翩的笑容:「不必擔心,不過是宵小之輩,高先生隨手便能將他收拾。」

唯獨蕭明樓臉上的輕描淡寫不是強自鎮定偽裝出來的,而是真的氣定神閑,他還有閑心捧著茶杯輕呷一口:「是呀,有高前輩在,山賊見了咱們該繞道走才是。」

還故意咬重了「前輩」兩個字。

祁昶挑了挑眉,走到蕭明樓的身後,幫他披上了一件狐狸毛的斗篷:「山中有霧,當心著涼。」

「阿丑,你越來越深得我心了。」蕭明樓輕笑著靠上他的前胸,舒舒服服地凹了個便於看戲的姿勢。

那精緻清艷的面龐在火紅狐狸毛的映襯下愈發白皙透紅,眉目修雅,身段風流,腰身不盈一握。

別說是張氏兄弟,就連自詡高人前輩的高鴻都看得眼睛發直。

妖族的九尾狐狸都沒這麼勾人的!

最後高鴻也不知哪來一股莽氣,袍袖一震便來到寶車之外,對手持雙錘的山賊斷喝:「賊人受死——!」

那山賊已經是鍊氣五層,比高鴻的修為更深一分,且以修鍊體術為主,練就一副銅皮鐵骨,高鴻以修習術法為主,碰上這種人正如雞蛋碰石頭,一個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的結局,勝算並不高。

此時最佳的做法明明是給錢消災,息事寧人,還能順便與一個山頭的地頭蛇打好招呼,日後做什麼事都有人照應。卻沒想到高鴻會選擇一條如此激進又吃力不討好的路。

眼看外面打得山搖地動,氣流震蕩,林木摧折,張氏兄弟的臉上終是很難維持冷靜神色,不免都替高鴻捏了把冷汗。

祁昶半摟著蕭明樓,壓低嗓音地問:「這也是你算計好的?」

「關我什麼事。」蕭明樓翻了個白眼,長得漂亮就連白眼也別有風情,惹得祁昶不自覺一笑。「是他莫名其妙就沖了出去,還說是什麼長老,一點都不穩重。」

祁昶心道,人家那是為搏美人一贊而豁出去了。哪成想,他在外面打生打死,美人卻根本不領情。

不過……

祁昶看了眼旁邊的施月鶯和蘭兒,蘭兒見過的殺陣更多,因而只是稍稍驚訝便不再激動,施小姐倒是睜大了眼睛,捂著嘴巴將驚呼壓下,卻能從眼神中看出她的崇敬與拜服。

呵,也不是沒有領情的人。

若說旁人對上修為境界比自己高的人,多半就會退讓了,而高鴻卻不然。他出身名門,有法器傍身,壓箱底的好東西並不少。一時只見重鎚擊打金器轟鳴,與湛湛寶光漫天灑落的奇瑰之景,百鳥飛逃,百獸遁避。

拼殺苦熬了足足半個時辰,高鴻才將那山賊伏誅於自己的劍下,此戰折損了他一把好劍,九張符篆,才破開了山賊的鐵鑄般的皮肉,肉疼且不說,自己身上也負了不輕不重的傷,頭髮凌亂道袍臟污,狼狽不堪。

然而回到烏雲寶車上,看見蕭明樓輕輕鼓掌,面帶微笑的模樣,高鴻一口氣又憋了回去,心情稍霽,臉色也沒那麼陰沉了。

祁昶箍著蕭明樓的手臂不由得收緊了一下,一股難以名狀的惱怒與刺痛襲上心頭。

蕭明樓很快察覺他的不悅,勾唇笑著將手背至身後,尋到他結實硬窄的腰,在那腰眼上重重一掐。

一向將表情綳得像冰山的祁昶,冰面般的臉上驟然出現了裂痕,五官糾結了一瞬。

「你吃醋啦?」蕭明樓笑得愈加開懷,輕聲調笑,「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這才哪到哪,你就酸了?若是以後你跟著我天南地北的談生意……要見那麼多人呢,你酸得過來嗎?」

「只要你不對他們笑。」祁昶悶聲說出了心裡話。

蕭明樓差點被他這副酸溜溜的悶騷樣樂死,轉身用指尖戳了戳他硬綳綳的胸口:「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會為任何人改變我自己,我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祁昶將唇抿成了一條線,臉色又沉了幾分。

「但你是個例外,我想讓你開心,所以會儘力滿足你的要求。」蕭明樓柔聲說完,抬眸看他,清亮的眼眸中只映著祁昶一個人的身影。這眼神過於真摯,如一泓灼熱泉水,滾燙地澆在祁昶的心尖上,燙得他嘴唇一抖,想要說點什麼。

然而蕭明樓卻伸出一指,貼在他微動的唇上,又是輕輕一笑:「只是儘力,沒說一定。若是今後我一不小心又惹你不高興,你記得告訴我,我看看還能不能改。」

說完俏皮地沖他眨眨眼,便將已經喝空的茶杯往他手心裡一塞。

陶瓷的冰涼與被蕭明樓的掌心捂熱的溫熱混在一處,也令祁昶有種忽冷忽熱之感,宛如冰火九重天。

……那人像是給了他一個沉重的承諾,又像是什麼都沒有說,輕巧一笑便留他一人矗在原地胡思亂想。

祁昶深吸一口氣,握緊了那隻杯子。

真是個妖孽!

另一邊,張伯林到底是家中老大,眼界還是有幾分的,他見高鴻得勝歸來,先是同其他人一般向他道賀,越級挑戰還能將如此豪橫野蠻的體修殺死,讓人佩服不已云云。

隨後眼神中流露出擔憂之色:「先生,這山頭的匪首被你斬於劍下,乃是好事。可若是那些山賊同黨得知此事,回頭糾集人馬前來尋事可怎麼辦,鎮上還有誰能收留我們?」

高鴻也是才意識到此事,不由得暗暗為自己的衝動而悔恨,一個鍊氣五層的山賊殺了便殺了,可他們後續的計劃里便出現了變數,心裡也不由升起一絲對蕭明樓的怨怒。

他視線朝蕭明樓一掃而來,蕭明樓卻好像並未察覺他心胸狹隘的遷怒之舉,反倒從容地朝他們走過來:「喲,真巧了,我家正好在霧城也有間分店,要是各位不嫌棄,歡迎到我家客棧小住幾日。」

什麼?!

蕭明樓竟然在霧城也有一間客棧?

這蕭家到底是什麼來頭,在偏遠的雨城經營客棧也就罷了,如霧城這般迷霧詭譎的地方,也有他的立身之地,這到底是巧合,還是蕭明樓一路跟著他們是別有用心?

無數疑惑纏繞在張氏兄弟與高鴻的腦海里,他們看向蕭明樓的眼神越發的驚疑不定,還帶上一些忌憚之色。

施月鶯主僕倒沒有他們想得這麼多,聽見蕭明樓主動邀請大家去霧城的錦鯉客棧后,便都鬆口氣,笑了起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又在馬車裡過一夜呢!」蘭兒高興地說。

蕭明樓唇角微彎:「那就跟我來吧,我做主,給各位貴客住店八折,用餐九折,若是還有別的需求,只管跟我家的掌柜提。」

此時的蕭明樓又全然只是個生意人了,話里話外都是精打細算,為自家客棧包攬生意。

只不過張家的人都還沒打消疑惑。

直到蕭明樓領著一群人在鎮上七拐八拐,走到衚衕口一座破舊樸素的三層小樓前。

門上寫著「錦鯉客棧」四字的招牌不知掛了多少年,上面的漆都掉下好幾塊,連字都很難看清,「錦鯉」二字更是變成了「帛里」,魚字旁已隨著那些朱漆風蝕,不留痕迹。

一名布衫青年搬著長凳坐在客棧門口打瞌睡,客棧內一個人都沒有,連門口都沒有一隻蒼蠅願意盤旋,他正睡得酣甜,腦袋一下一下地點,還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蕭明樓裹著披風走上前,一腳踹在那青年的長凳上,長凳那不堪負重,一條木腿頓時嘎嘣一斷,將青年撂翻在地,腦袋不幸地磕在了門框上,連瞌睡蟲也霎時磕沒了:「誰?!誰踢的我——少東家?!」

那青年先是滿臉怒意,齜牙咧嘴地揉著腦袋上的腫包,隨後眼睛睜大,差點沒哭出來,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

「嗚嗚,真的是少東家啊……小的辜負了您的期待,沒有經營好客棧,小的罪該萬死……」青年邊抹眼淚邊恨不得撲過來抱著蕭明樓的大腿哭訴,然而不同於以往,他剛上前沒兩步,便有個山一般高大的男子站了出來,像拎小雞似的把他扔到了一邊。

青年:「……」

如此滑稽又尷尬的一幕,倒是讓張家諸人懷疑盡消,反而對蕭明樓露出些許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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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昶:別說抱大腿,連靠近也別想靠近,懂?

蕭明樓:沒想到吧,我開的還是連鎖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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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修真界開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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