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於是蕭明樓開門見山地問:「我很好奇,你家老爺為什麼要給你們小姐定下這麼一樁婚事?施家只是普通的凡界人富商,而張家則在修界,按說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施老爺與張家人又是如何認識的?」

當年的過往,阿丑這個向來不參施家事務的護衛並不了解,但與身為施月鶯貼身丫鬟的蘭兒還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她本來就以自家小姐能夠嫁給修真界天之驕子一事為榮,所以說起那段過往也是一副與有榮焉興高采烈的模樣。

「當年老爺經過雨城,與修界邊境的數個小城做生意,後來無意中踏入一處遺迹,竟意外救下了被困在裡面的張家老爺!老爺與張老爺因禍得福,從那處遺迹中得到了不少好處,還結拜為兄弟,約定將來還要結成兒女親家,不管老爺的兒女有沒有修行的天賦,張老爺都絕不嫌棄。小姐出生之後,張老爺還帶著張家大郎專門來施家看過她好幾回,雖然小姐並未測出靈根,但張老爺還是對小姐喜愛非常,張大郎對小姐也很好……」

蘭兒說著說著,眼看又要拍出一堆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馬屁來,蕭明樓及時打斷她:「你們老爺從那個遺迹里具體得到了什麼好處?」

蘭兒眨了眨眼,似乎還沒從天生一對的美好想象中脫離出來,愣了片刻才訥訥回答:「老爺說,那些法寶靈藥他一介凡人也用不上,所以就要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什麼的……哦對了,據說還有一塊不知有何作用的令牌。老爺說那令牌只是鍍銅,破爛得都能看得見裡面的鐵芯了,他之所以會留下那令牌,還是因為那令牌幫他擋過一次野獸的爪擊。那一爪正好撓在老爺的心口,若不是有那破爛令牌擋著,老爺恐會一命歸西,所以留下來當個護身符供了起來。」

「那塊令牌現在何處?」蕭明樓問。

「不……不知道啊。」蘭兒茫然地搖了搖頭。

「既是被當做護身符,在施家被滅門那天,你們沒在施老爺的身上看見它嗎?」蕭明樓又問。

蘭兒還是搖頭,這回慎重了幾分,很努力地回想道:「沒有,當時我、小姐和阿丑都在老爺身邊,老爺的遺體還是我們三人一同埋葬的。可老爺身上什麼東西都在,卻從沒見過有什麼令牌,仔細一想,自我來到小姐身邊伺候,我和小姐就從未見過那塊令牌。」

蘭兒是家生子,很小年紀就被送到施月鶯的身邊,既是她的貼身婢女,也是她的童年玩伴。

蕭明樓又看向祁昶。

祁昶也是搖頭:「我跟在施老爺身邊十年,也沒見過任何令牌,要不是聽這丫頭說起此事,我亦不知施老爺與張老爺有這樣一段過往。」

「罷了,沒準是施老爺在什麼地方弄丟了,左不過是個不重要的令牌。」蕭明樓垂眸道,刻意將這件事略過去,又輕輕嘆了口氣,「以施老爺的為人處世,他能放棄遺迹中得到的靈丹妙藥法器法寶,選擇金銀俗物,就說明他目光長遠,平時應當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物。這樣的人輕易不會與人結死仇,那為什麼會被滅滿門呢?」

說到這,蘭兒既茫然又委屈,慢慢紅了眼眶。

是啊,施家向來明哲保身,與人為善,老爺夫人這些年來不知幫過多少人,十里八鄉提到施老爺沒人不說他是大善人的,可……可為什麼,這樣的一個好人,卻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

這世道怎的如此不公,為何好人就沒有好報?

蕭明樓站起身,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是我不好,明明是來答謝你的,卻凈是說起你的傷心事。」

他變戲法似的從那看似普通的包袱里摸出一隻酒壺,修長的手指勾著酒繩,扯著花穗般的流蘇往外一拉,酒蓋掀開,濃郁醇厚的酒香頓時溢滿了房間。

蕭明樓將酒倒入蘭兒面前的茶杯中:「別人以茶代酒,我以酒代茶,向你賠罪。喝了這杯酒,忘卻傷心事,你還是那個牙尖嘴利活潑可愛的蘭兒姑娘,嗯?」

輕哄慢語,低沉溫柔的嗓音如美酒一般醉人,蕭明樓一句話便將蘭兒哄得暈暈乎乎,不自覺地便捧起面前的茶杯,將裡面誘人香醇的透明酒液一飲而盡。

這酒異常的奇妙,初入喉時只覺綿軟甘甜,像果酒甜汁一般勾動著少女的味蕾。當酒液緩緩淌下,又令她感到一陣溫柔甜美的暖流,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皆變得輕飄飄的,好像渾身沒有一處不舒坦。

蘭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整個人變得輕靈許多,臉上也不再是愁雲滿布的模樣,恍如大夢初醒,猶帶著朦朧醉意。

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呵啊……你這酒,後勁兒可真大,一晃神我就跟做了個美夢似的,好神奇!」蘭兒砸吧砸吧嘴,嘴裡那股香甜的味道還未散去,令她回味無窮。

「我店裡最貴的酒,能不好喝嗎?」蕭明樓努了努嘴,緩緩將酒蓋扣了回去。

頓時,房內的酒味兒便淡了許多,只留下少許令人陶醉的清香。

此時的蘭兒已經恢復了剛進來時的活潑歡快,好像已經忘記了之前與蕭明樓說的話,還衝他吐了吐舌頭:「反正酒已經喝進肚子里了,還是你請的客,你可不能反悔請了我這麼好的酒!」

「是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蕭明樓摸了摸做工精緻的酒壺,看上去還有點心疼。

蘭兒吃吃偷笑著,趕緊跳起來道:「我得回去伺候我家小姐了,再見!」

忙不迭地就要走,生怕蕭明樓後悔了來找她討要酒錢。

祁昶等到蘭兒「嘭」的一聲關上房門,便回頭問他:「你給她喝了什麼?」

「瓊漿玉液。」蕭明樓勾了勾唇,又摸出個乾淨的酒杯,小心翼翼地往裡注入酒水。

抬眼一看,見祁昶還蹙著眉看向自己,輕笑一聲,推了推酒杯,示意讓他過來喝。

「我可沒騙她,這酒的確是店裡最好的酒釀,名為『忘憂』,顧名思義就是喝下去便能忘卻煩惱憂愁。凡人喝下一杯,如大醉初醒,神清氣爽,還能舒筋解乏。不過這酒可改不了記憶,說是忘憂,其實只是將最近的悲傷事給暫時壓在心底而已,修為越高的人,這酒的用處就越小。」

祁昶在蕭明樓的身邊坐下,端起酒杯,先是輕輕嗅了下,酒香的確不凡,尚未品嘗便能感覺到絲絲的甜味。

當酒水入喉,那種如墜雲端的飄渺之感也隨之而來,祁昶閉了閉眼,渾身不由自主地放鬆。

但他與蘭兒不同,蘭兒一杯便醉得雲里霧裡,祁昶的神智卻依然清晰。他雖閉著眼,卻仍能耳聽八方,身邊響起衣料摩擦的輕微聲響,他也能快速反應,倏然出手,用力一抓!

「疼疼疼!」蕭明樓眼淚都要下來了,菱唇被他抿成了一條線,眸中蘊藏著淡淡委屈之色,瞪著他,「你要把我的手腕都掰斷了。」

「抱歉。」

祁昶將手鬆開,眼神卻寫滿了警惕與困惑。

蕭明樓奪回自己的手,揉了揉雪白柔膩的腕子,輕哼道:「瞧,這就是你與旁人的不同之處了,一杯忘憂根本醉不倒你。」

祁昶可沒被他轉移話題的話繞過去,只盯著蕭明樓的眼睛問:「你方才為何偷襲我?」

「都被你發現了,還能叫偷襲嗎?」蕭明樓嘟囔著撅了撅嘴。

祁昶:「……」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之前那一瞬間,祁昶感覺到蕭明樓的確是想對自己做什麼的,絕不是開個玩笑這麼簡單。但蕭明樓要用裝傻賣痴矇混過關,祁昶還真不知該如何繼續追問下去了。

誰讓他從施月鶯的手中將自己「買」下來了呢?

蕭明樓哼哼唧唧地戳了戳祁昶的手背,繼續岔開話題:「你不去保護施小姐,還賴在我這裡做什麼,就不擔心張家兄弟對她下手?」

「不是你讓我上來服侍你的嗎?」祁昶這回腦子轉得倒快,一點都沒有受到忘憂酒的影響,「何況在抵達霧城之前,他們不會下手的。」

蕭明樓露出興味的神色:「何以見得?」

「你想讓她們繞開霧城,而這烏雲寶車如今要去的地方正是霧城,如今我們已初步判斷張家與施家的滅門慘案有關,若我沒猜錯,霧城才是最方便他們下手的地方。另外,從蘭兒丫頭的話中,我敢推斷當年施老爺帶走的那些珠寶當中定然有張家人想要的東西,那個遺迹才是導致施家滅門的主要原因,只要他們一日沒有得到那樣東西,施小姐一日就是安全的。」

祁昶闡述完理由,頓了頓,又道,「再者說……施小姐一顆芳心全在張大郎的身上,我若是擋在他們中間,只會讓她更嫌我煩。」

蕭明樓慢慢鼓著掌,對他笑道:「精彩,你可不像她們說的那樣空有蠻力,是她們看走了眼,我撿到了寶。」

祁昶直視他充滿笑意的眼睛:「霧城到底有什麼,為什麼張家兄弟一定要去那裡?」

「霧城有霧。」蕭明樓懶懶散散地往他身上一靠,還不等祁昶僵著身體把他推出去,便已經抬起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腦袋枕著他的肩,輕輕沖著祁昶的耳廓吹氣,「霧城的霧,終年不散,光可照進,雨可灑落,唯獨風吹不走。這霧無毒無害,卻能阻隔靈力。這麼說吧……若是有一個渡劫期的大能在霧城大開殺戒,任他毀天滅地,移山填海,這股力量都不會透過迷霧,傳遞給外界知曉。

「——所以霧城是個真正的藏污納垢,龍蛇混雜之處,窮凶極惡的大盜、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盤踞山林的山賊……總之妖魔鬼怪什麼都有,進去之後才是真正的求助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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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昶:好好說話,別動不動就靠過來。

蕭明樓:我就靠,我就吃你豆腐了咋地?

祁昶:……誰吃誰的豆腐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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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修真界開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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