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甜兒

自從那晚被花無雪一掌打傷之後，蕭楚易一連昏迷了兩天，直到第三天傍晚方才醒過來。眼皮剛剛拉開一道縫隙，耳畔便響起了一句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只聽她道：「公子，你醒啦。」

微抬頭，一張眉清目秀的臉蛋兒即時映入他的眼帘之中，愣了一愣，下意識地挪動身子，當下卻不自禁地痛苦呻吟一聲。只覺得後背劇痛無比，渾身乏力，骨架像是完全散了一樣。

「這是哪裡？」

蕭楚易目光朝房間四處打望，除了一張桌子幾條凳子以及一架木櫃之外，就只剩下床鋪了。很簡陋的屋子，打掃得卻很乾凈，幾乎是一塵不染，給人的感覺很清爽。就像眼前的女子一樣，雖然沒有花容月貌，但長得很清秀，看上去很舒服，宛如一朵雨中百合。

清秀女子莞爾一笑，道：「這裡是我家。」

「你家？」

蕭楚易劍眉微皺，沉吟了會兒，又道：「我還在青石鎮嗎？」

清秀女子微笑著點頭，嗯了一聲道：「你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了，我都擔心你醒不過來了呢。還好老天開眼，讓你活過來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你救了我嗎？」

「嗯。前天吧，我從齊府回鄉祭祖，在路過鎮郊那片樺樹林時，偶然發現了你。當時你就在躺在雜草叢中，臉色蒼白，嘴角留著一絲血跡，慶幸的是還有一絲鼻息。原本我想就這樣離開的，可是最終經不住自己良心的譴責，沒走幾步就回頭了，然而就把你背了回來。」清秀女子低聲道，臉上略有一絲羞愧。

蕭楚易一聽，心裡很是感動，若不是她，自己可能就此往生了。他猶記得自己是在酒館暈倒的，怎麼又會躺到荒郊野外去呢？他實在想不通。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活著就行。就在此刻，突然有什麼東西，呼地，從他的腦子裡一閃而過，想要抓卻抓不住。

清秀女子看他緊皺眉頭的樣子，連忙道：「公子，你是不是在找包袱？」隨即她蹲下身去，從床底拿出一個包袱，遞到了蕭楚易手裡，接著道：「還有一柄刀也在床底。公子啊，那柄是什麼刀，可真沉哩。」

在這一刻，蕭楚易的心裡除了感動還是感動，無以復加的感動，一想到眼前這個嬌弱的女子將自己一路背回來，還帶著那柄對他來說不算沉重但對一個普通女子而言卻極沉的紫焰刀，心中竟是有些酸酸的味道。

除了老頭兒『柳清風』和他的孫女紫衣兩人之外，眼前這個算不得漂亮但勝在清秀的女子，是他來到這個蒼冥大陸的第三個恩人。

蕭楚易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一向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對他有恩之人，他是絕不會忘記的，正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驀地，他的眸子里卻又閃過一絲冷厲殺機……聖水宮花無雪，還有那個狐妖婠婠，你們兩個等著，我蕭楚易指天發誓，這筆賬總有一天會討回來的。前世作為一個痞子，雖說不上睚眥必報，但他也絕不是什麼善茬。

「你就這樣把我背回家，難道你不怕我是壞人嗎？」蕭楚易回過神來，低沉著聲音道。

他陰沉著臉的樣子有些嚇人，清秀女子登時變得緊張起來，一雙小手絞著衣角，怯生生道：「我也曾這樣想過。可當時你已奄奄一息，到了性命垂危之際，我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心裡只想著救人要緊。」

「你真是個好姑娘。」蕭楚易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道，「我想就算你救回來的真是個壞人，他也不會傷害你的。」

聽到他的讚賞，清秀女子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羞澀，雙手絞在一起，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她害羞起來的樣子，還真可愛。蕭楚易心裡暗贊，口中感激道：「姑娘的救命之恩，我蕭楚易必定銘記於心。只是……我現在也是窮人一個，實在拿不出什麼貴重的東西，來酬謝姑娘。他日姑娘若有所求，我決不推辭。」

「公子言重了。」清秀女子展顏一笑，笑容很是清麗，「佛語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又怎能見死不救呢？」

「話雖如此，可是像姑娘這樣心善的人，現實中卻少之又少。」說著，蕭楚易掀開被子，勢要從床上起身，一旁的清秀女子見狀，連忙扶住了他。蕭楚易卻對她笑了笑道：「我沒事，我自己可以。」

「公子，你受的傷不輕呢，還是小心一些的好。若再傷到骨頭的話，可就不麻煩了。」清秀女子皺眉關心道。

瞧她一臉緊張的樣子，真像個體貼的小媳婦，可真是感動死老子了。蕭楚易心中唏噓不已，這麼好的女孩可不多見啊。下了床后，蕭楚易緩緩伸了幾個懶腰，感覺後背脊椎還是痛的厲害，顯然那一掌將他打得不輕。但好再沒有把他脊椎骨震斷，要不然他蕭楚易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呢？敢問姑娘芳名？」蕭楚易笑著問道。

清秀女子微笑著回答道：「公子就叫我甜兒好了。」

「甜兒？這個名兒起得真好。」蕭楚易抿嘴笑道，「那你以後也不要叫我『公子公子』的了，聽著就不習慣。我的名字叫蕭楚易，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叫我『蕭大哥』啊。」

甜兒嗯嗯點頭，羞澀地叫了一聲：「蕭大哥。」

蕭楚易聽了，臉上樂開了花，忙應道：「哎——我的好甜兒。」

甜兒一聽，登時羞得低下了頭，紅撲撲的小臉蛋像極了熟透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甜兒，你的聲音好甜美哩，可不可以，再叫一聲『蕭大哥』？」蕭楚易很騷包的調侃道。

「……」甜兒沉默了好一會兒，小臉羞紅得似要滴出水一般，雙手緊緊絞在一起，聲如蚊蚋地輕喚道：「蕭大哥——」

蕭楚易聽了，一臉**的表情，輕嘆一聲，無限感慨道：「如此甜美的聲音，當真宛如百靈啼鳴，嬌鶯初囀。我就說嘛，怪不得叫甜兒呢。我想……」

「要是甜兒能再叫一聲『蕭大哥』的話，我這後背的傷就該好得差不多了。」說完這句話，他雙眼緊緊盯著甜兒，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公子取笑甜兒，甜兒不依。」小妮子撅嘴道，隨即卻又微微一笑：「說了這會兒話，公子一定餓了吧，甜兒這就去準備晚飯。」說罷，逃也似的轉身跑開了。

這丫頭？

看著她急沖沖跑開的背影，不知何故，蕭楚易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傳到遠處甜兒的耳中，惹得她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

晚飯並不豐盛，只是隨意幾道家常小菜加上白米飯，但蕭楚易卻吃得很香，一連吃了四碗。

呃——

狠狠打了個飽嗝后，蕭楚易摸著肚子，一臉滿足的表情。

「蕭大哥，你吃飽了？」甜兒手中放下碗筷，問道。

古代女子吃個飯，難道都這般細嚼慢咽的？蕭楚易心中感嘆，自己四大碗下肚了，甜兒連一小碗也沒吃完。不過也難怪，像他這樣狼吞虎咽的，像是幾個月沒吃過飯一樣的，甜兒豈能跟他比？

「已經很飽了。再吃的話，可就要撐破肚子了。」蕭楚易笑嘻嘻道，「還真別說呢，甜兒做的飯菜，簡直是可口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將來誰要是娶了甜兒，那真是一輩子有口福了。」

別人救了你又照顧你，還做好吃的招待你，小小的拍個馬屁不為過吧。蕭楚易如是想。

甜兒面露羞色，嘟嘴道：「蕭大哥怎的又取笑甜兒了。」

「哪有！我這說的可都是實話，發自肺腑的，絕無半點虛假。」蕭楚易正襟危坐道。

甜兒臉上掠過一絲甜蜜之色，詭笑道：「真的？甜兒可真佩服蕭大哥呢，說謊連眼都不眨一下。」

她正輕輕笑著，只聽蕭楚易輕聲道：「別動！」緊接著，他那寬大的手掌伸了過來，一寸一寸貼近她的臉龐。

咚——咚——咚——

在這一刻，甜兒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動著，越來越是急促，彷彿隨時都會衝破心房，從口中蹦出來一般。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感，一股一股猛烈地衝擊著她的大腦，就連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然而，她的心裡卻是有些期待，至於期待什麼，她也不知道。

小小的油燈散發著昏黃的光芒，窗外偶有微風吹過，帶動樹葉沙沙作響。屋子裡，蕭楚易眼神溫柔似水地看著甜兒，甜兒微微低著頭，滿臉羞紅，此刻的氣氛顯得很是旎綺。

就那麼，右手輕輕地從甜兒右臉頰上帶過，一粒飯已出現蕭楚易的指尖，隨即橫到甜兒眼前，滿臉笑容的打趣道：「怎麼，想留著當宵夜啊？」

原來……

不知怎麼的，甜兒心裡竟是微微有些失落，但在片刻之間便釋然了，隨即佯裝驚訝道：「蕭大哥真是神了，你怎麼會知道甜兒心裡的想法呀？」

蕭楚易微微一愣，轉而笑道：「不錯嘛，甜兒也學會開玩笑了。」

甜兒吐了吐舌頭，輕笑道：「這還不都是跟蕭大哥學的。」

「呵呵，是嗎？如此說來，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啊。」蕭楚易笑道。此刻，他的心情很是不錯，心底更隱隱有著幾分溫馨感，就像家的感覺，很溫暖很幸福。雖然他前世是個孤兒，但他感覺得到——這就是家的感覺。

嗯？

忽然間，他發現了一個問題，於是連忙問道：「甜兒，你的家人呢？」

「甜兒沒有什麼家人，以前有個相依為命的爺爺，可是前年……爺爺他也去世了，現在就只剩下了甜兒一個人。爺爺去世之後，甜兒無依無靠，后經人介紹去了昌河郡，便在齊府做了個丫鬟。」甜兒說著，眼中隱隱有淚光，「雖然爺爺已經去世了，但這青石鎮終究是甜兒的家，而且也是唯一的家。所以每隔半年，甜兒就會向管事請三五天假，回青石鎮一趟，去墳地陪陪爺爺，在家住個幾天，之後再回去齊府。」

蕭楚易聽了，心中有些酸楚，又道：「甜兒，那你的父母呢？」

「父母？哼哼……」甜兒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很是凄切，眼神也變得有些冷漠，「甜兒從小就跟著爺爺生活，甚至連父母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蕭楚易抱歉道。他自己是個孤兒，甜兒也好不到哪去，除了相依為命爺爺，她再也沒有其他親人了。如今她的爺爺已經去世了，在這個世界上，她就變成了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此時此刻，蕭楚易心中很自然地生出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喟。

他的目光陡然變得堅毅起來，看著甜兒道：「甜兒，從今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你還有蕭大哥我。你放心，只要蕭大哥在的一天，絕不會讓你受到欺負的。」

甜兒淚眼朦朧地看著那個皮膚黝黑長相一般的男子，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嗯，謝謝你，蕭大哥。不管以後如何，能聽到這句話，甜兒就已經很滿足了。」

「傻丫頭，蕭大哥可是男子漢大丈夫，說過的話豈能不算數？」蕭楚易憐惜地替甜兒抹去眼淚。

聽到這句話，甜兒臉上綻放開一朵幸福的燦爛笑容，在這一瞬間，她臉上的那朵笑容是這世界上最迷人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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