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雲外 第十七章 細看茴香(上)

第一卷 白雲外 第十七章 細看茴香(上)

「那真的青黛呢?」

「早就死了。被妖害死了。」

再問下去,邵依晴便什麼也不願意說了。

無非將邵依晴收回元壽瓶,身邊是荷妨的哀嘆:「唉,那段馥蓁實在太狠毒了。你說她今天晚上到底會不會來找服下山韭?」

「這還不好說?」斯禮還是那笑臉模樣,不緊不慢道:「若是來了,便是還有的說。若是沒有來,可見昨日與我們之言,只是為了一時逃脫。如今既已如願,何苦再來自投羅網?」

「虧我還費工夫,這下不是白找這山韭了嗎?」荷妨滿臉不悅,嘟著嘴,欲將那山韭丟下地去。

「你可想好了?你丟了,它可立馬就跑了。你那個,可就沒了。」無非端起茶杯笑道。

荷妨趕緊收回了手,又將東西妥善的揣在了懷裏。

無非原先拿着畫卷回來時不曾開口,只因是在琢磨此事。她不愛管閑事,只是現在推到這裏了,不管也屬實有些不合適。

且說那凡人分不出妖和鬼,當夜段馥蓁變成了那青黛的模樣,去害了青黛和白岫。她又因受了傷而去奪無非的靈。碰巧邵依晴回來看見了這一切,求了十方樓救白岫,看起來也說得通。

只是,無非又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好像漏掉了什麼。

到底漏掉了什麼呢?無非指甲同那茶盅嘔了氣,可憐的茶蓋被翻過來倒過去,好半天不得休息。

一時思索無果,她是聰明人,也就果斷的放棄了。又聽斯禮說先去吃點東西,四人又移步到了金寶樓。

荷妨認食,第一次吃了他家,這此後,也都只來這家了。

不過這次,荷妨卻長了心眼,將那菜譜遞與了留玉,沒有給斯禮發揮的機會。

斯禮本是叫苦不迭,誰知菜一上桌,竟又是一攬的「全雞宴」,荷妨又不敢同留玉發作,只又惡狠狠的瞪着吃的開心的斯禮。

食過半旬,留玉才問道:「十方樓,你們每人都有自己的職責?」

荷妨點頭:「正是呢,你也看見了,我救人,非兒收換取之物。」

「那...」留玉下意識朝斯禮看去,斯禮正叼著個雞翅膀,一下恍惚,那神態模樣竟和無非有幾分相似。

荷妨擺擺手,「你別看他,他沒用。樓主是叫他盯着我和非兒的。」她嫌棄的將自己的帕子丟給了一手油的斯禮,「樓主覺得我們兩個成不了事,非要他看着才心安。我倒奇了,沒有他,我們哪裏就要壞事了?」

留玉不再言語,只垂頭暗想,不知見了樓主,會給他什麼樣的事情做。他如今正是不願意離開十方樓了,可連樓主的面也未曾見上,板上不曾釘釘,多少也不能安心。

「你自是個要護我們周全的。」

當真奇了,留玉不解,為何無非便像是鑽進了他腦中一般,他每每想些什麼,無非總能知道。

「是啊,我們的靈力實在太弱了。碰上妖怪,厲鬼暫且不說,就算是碰見個道行高些的凡人,保不齊也沒幾分勝算。還好有你在!要不然...」說着,荷妨又看了一眼斯禮,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將那盤中的雞翅又夾了一個,直直塞進他口中,「你可趕緊多吃些的吧!」

留玉見狀,也給無非加菜,卻見無非人雖坐着,卻是神色恍恍,心不在焉的模樣。

「哎!」

斯禮也順着留玉的目光,發現了無非的不對頭,隨手便將扇子朝無非頭上丟了過去,「吃飯不專心,罪人!」

「哪個就不專心了?你且吃飯時來禍害我,可是當真專心呢!」幸而留玉電光火石間接住了扇子,免了無非此災。

「在想什麼?」留玉沒功夫管看熱鬧的斯禮。

「非兒,可是在擔心那段馥蓁和白岫青黛一事?」荷妨問道。

無非搖頭。此時,本就是那邵依晴求十方樓來換元壽的,如今已然換完了,其他的真相,知不知道的也沒什麼影響。況且到了如今這一步,光靠想也沒有用,能做的只有等。此刻,無非在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咱們如今四個山韭了,就算段馥蓁所言為真,便給她一個,還剩三個,怎麼辦?」

荷妨眨眨眼睛,似乎沒反應過來無非怎麼會問這麼簡單的問題。「那就放了唄,留着也沒有用了。」

「放了啊...」無非咬着筷子頭,留玉夾給她的菜,硬是一口也沒往嘴裏送。

「若,這鬼受了刺激,忘了自己死去的經過,吃了這山韭就能想起來。那若是靈,吃了山韭,那會如何?」

「想也別想。」斯禮好整以暇的放下筷子,可狐狸眼一眯,誰也不會懷疑他口中話的重量。

「對靈沒有用的。」留玉道:「就像孟婆湯,只有人喝了才有用。否則也不會有忘情水了。」

無非的眸子沉了下去,「罷了,我也只是問問,哪裏就能扯出來這麼多的話。」

無非這個名字,是樓主給她起的。她一直知道,樓主在告訴她。莫要再糾結那些是非,要她忘記前塵,好好修鍊,等到了十重,想轉世投胎,或是得道成仙,都是好的。

她不是不能忘,不是不能放,可是她想知道,她想知道那個讓自己執著下去的究竟是什麼。

飯畢,四人等到深夜,段馥蓁果然沒有再回來。荷妨斯禮悻悻而回,也休息了。

留玉本以為,無非昨夜受了傷,阿未晚上必是來不了的了,卻沒曾想,人家竟然笑呵呵的又溜進了留玉的屋,手上正拿着無非白日帶的那支裂冰紋白玉梅花簪。

「我猜,這是你給我的,可是呢?」

那叫留玉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的女子,此時正靠着窗邊,晃着腿坐在窗檐上,黑色的紗裙拖到了地上,蔥白的指尖順着簪子上雕刻的紋路遊走。

她今日沒有再帶面紗,看見留玉蹙眉,便眼中儘是無邪,腰桿里好像綁了根竹子般的筆直,那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學出的,必是經年累月一成不變養成的習慣。

留玉惱火她不好生休息,又擔心她坐在窗口會吹了風,原是惱的,可走到窗邊,見她抬頭,那濕漉漉的眸子裏竟是無辜和委屈,一下子又心軟了,無論如何也再怪不起她來。

阿未只見他不惱了,越發得寸進尺,面不改色解下他腰間掛的穗子,一揚手扔出了窗外,墨色的夜空中,便出現了一條點綴的白線,剎那間又消失了。

本以為,就算留玉不會怪罪,也該皺皺眉才是,卻不想他卻揚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將手架在阿未腰間,將人抱了下來,放在她原最愛坐的桌子上。

「原說怕我,如今誰慣的你如此?」

「玉都在我這裏了,還留着那穗子做什麼?換成我給你的香囊豈不更好?」說着,便從袖中拿出一個素雅的香包,上頭只綉著幾朵翔雲,針腳不算細緻,卻也不是凡品。

「這便不好生養傷了?昨夜你本說了,今兒不會再來了。」話音是冷的,可留玉眼中此時滿是溫柔,除了眼前人,什麼也看不見了。

阿未望着他,又笑了起來,「我好了,不僅好了,如今已是二重下段了,你不誇我,還怨我!」

二重下段?留玉知道她天賦好,卻沒想到會這般的好,便是他自己修鍊,也未必能比她快。

阿未手快,三兩下便在留玉原先掛穗子的地方繫上了自己的香囊,白色的香囊配上祥雲圖案,在留玉身上絲毫不顯得突兀。

「哪裏來的?」

阿未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只轉頭看着窗外霜白的月,「該是自己做的,也是醒來就在了。只是針線粗了些,你若不喜歡,還我便是。」

「哪有送出的東西還有收回的道理?」留玉不動聲色護住了那香囊,轉身走到窗邊,關上了窗。

阿未見狀,從桌上跳了下來,又往牆邊的軟榻上歪著了。

「好端端的,關它作甚?」

「這會你倒不覺風聲吵鬧了?」其實今夜並未風聲,只留玉念著阿未同他在一起時,還望着窗外的月亮,多少吃起了月亮的醋來。

「要這般靜來做什麼?」

留玉卻坐在了軟榻邊,望着她濕漉漉的眸子,氣息一沉,「我有話想對你說。」

「什麼話?」

此時她歪著,留玉坐着,她正好能瞧見他挺俊的下頜,還有微微顫動的喉結。

「想讓你留下來。」

「留下來做什麼?又叫你看着我睡覺?」阿未笑他,只覺他實在是無趣,嘴又笨,太不會討女孩子歡心。

留玉低下頭,兩人湊的越發近,他只覺得自己素來自詡從容的性子,在此刻分崩瓦解。

「我原,不知該留你做些什麼,只是想你留下來。」

「奇也怪哉,原不曉得,短短几日又能曉得了?我倒聽聽,冰山曉得什麼了?」阿未嘴角抿笑,朝着他蹭過去,正躺在了他的腿上。

留玉殺上白雲外時,並非是魔性大發不受控制,他始終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從而一步步,有條不紊的開出了一條血路。

那時,他哪裏會想到,會有這麼方寸大亂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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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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