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雲外 第十六章 百里霜涼(下)

第一卷 白雲外 第十六章 百里霜涼(下)

無非早看過書上記載山韭,了解山韭藏身之處,如今只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便輕易算出來山韭的所在。自也知道,山韭在樹下之時,是跑不掉的。

那小二此時正是巴不得為她做些什麼,且不說他們這天字一號房的客人本就是能隨便使喚人的,便光是無非找他,他也樂得跑這一趟。便接連應承著,一溜煙的跑走了。

再看那邊留玉,着急回來守着無非,想着昨夜抓住段馥蓁那處,旁邊便是個小山,那冤魂落腳之處,想必有鬼火。

他飛身而至,見周圍尚且無人,便放出寒冰,二話不說,直接凍了整個山頭,只留了獨獨一條一指寬的小道。

那山韭有靈氣,見此狀豈有不逃之理?正是一跳一跳的,從那小道逃來,正被留玉包進了帕子中,速戰速決,回了客棧。一來一回,不過三炷香也未燒完。

再看斯禮,正悠哉悠哉坐在茶樓里品茶,他可不像無非和留玉一般不怕冷,初冬的天氣,茶樓里烘着地龍,舒坦的緊。

正是上茶樓之前,他見着路邊一個年長些的乞丐,便笑着拿出來山韭的圖,同那乞丐打賭他找不着。只說,誰輸了就給對方十文錢。

眼見着,黑壓壓一片,竟是幾十號人,破衣爛衫,端著碗,替他尋去了。他樂得自在,跑來茶樓等消息,一邊惦記荷妨會怎麼尋。

還想着,一會若是荷妨尋不著,定是不高興的,他便將自己的給她,博她一笑。想到這,不禁心上一動,臉上也掛了笑意。

只是可惜,他這算盤卻是落空了。

荷妨如今可比他舒坦多了。

屋裏滿是珠翠環繞,燒的是金絲碳,架著戧金五彩大屏風,上頭綉著美人圖。

中間設著紫檀漆雕案,並一應的高椅,都墊了軟墊。案上正是一應的果盤茶點,什麼也不缺。

靠牆置了卧榻,掛着天水碧的銀絲鴛鴦紗帳。

周圍還擺設了各類玩物,晃得人眼暈。荷妨正在其中,歪在窗邊的軟榻上,腳下墊著烏銀洋鏨的暖爐,高高興興的逗着手上的畫眉鳥。

她比斯禮還要省事,出了客棧,直直尋着一座最大的院子,也不管什麼人家,坐在地上便開始哭。

人家出來問,她拿出圖來,只說這葯是救命的,得不來必是活不成了。

人拿來人蔘,她說不是,非得圖上的才好。

她這一哭,哭的滿院子人心跟着一塊顫,恨不得替她得了病才好,這不,家裏大少爺給她安置好,親自帶了人,一窩蜂的跑出來替她尋那山韭。

她原便是打這個主意來的,嫌斯禮在會誤事,這才吵著分頭行動。

荷妨最大的好處,便是她太曉得自己的容貌了,也曉得這樣的容貌,能換回來什麼。不似無非,美而不自知,也不在意,日子長了,倒當真不如她了。

不消半日,四人一人一根山韭,妥妥噹噹的又聚在了房內。

無非喝了鉛華酒,只覺得又好了些,也不想再窩著,遂坐起身來,同大家一處商議。

她從懷裏將那壽元瓶取出,裏頭還盛着青黛滿打滿算不足十年的壽元,燙手搬的丟給了斯禮。

「就為了這個,差點自己也賠進去了呢。你們做好人,偏我是那個窩心的,怎麼說,你們可拿什麼補償我呢?」

斯禮笑呵呵接下,一面回話:「自是要補償的!回去了便好生帶着你修鍊,下一次准不會這樣了。」

「你瞧瞧他這話。」無非轉頭便向荷妨告狀:「我還沒怨他的不是,他倒是先怪起我來了。哪個講說他是個狐狸,分明一個中山狼!」

荷妨自知斯禮暗裏講她修為淺,卻沒反應過來無非話中之意。

「這中山狼,可是個什麼說法?」

留玉淡淡掃過一眼,「得志便猖狂。」

笑畢,無非才說了正經,「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得再去懸壺醫館看看。」

「還有什麼可看的呢?」荷妨打趣,「你便好生歇著吧,自己這個樣子,還一天做人家的主。我們去替你看來。」

她本也有此意,想去看看那白岫喝了鉛華酒,如今怎麼樣了。

無非卻不放心,非得自己去看。見天色還早,段馥蓁必不能來,四人這才整裝,又一齊到了懸壺醫館。

院裏還是來時那般,只是再沒有青黛來開門了。

如今青黛正直直挺在床上,再也不會動了。

荷妨見了,一時感慨萬千,忙去看了白岫。白岫仍躺在床上,雖還未醒,卻也是遲早的事了。

荷妨剛鬆了口氣,卻見無非從書房出來,面色沉重,一句話也不說。

她只當無非這陣子又難受了,忙哄著人回了客棧歇下。

剛到了客棧,無非便關了門,叫三人在桌前坐好,將一畫捲軸放在了桌上。

「非兒,這是什麼呀?」

無非未答,只見她指尖一拈,解開了畫卷的繫繩,緩緩展開。

「這!」四人巨驚,那畫像上栩栩如生之人,竟然是正是段馥蓁!

右下角提款處,還寫着一行小字,「幸不枉此行,對月綰青絲。得吾妻青黛,一生一世足。」

白紙黑字,畫像躍然紙上。

「糟了!我們上當了!」這次竟是荷妨最先反應過來,「尋常凡人哪分得清是妖還是鬼!定是段馥蓁變成了那青黛的模樣,去害人陽壽了!那真青黛呼救,一攬子衝進去那麼多的人,陽氣足了,她自然跑不了!這不是害了傷,昨兒夜裏,才去奪非兒的靈氣嗎?」

這一下,似乎也說得通了。留玉回來后,便同無非講了昨夜段馥蓁那些話。她聽着,總覺得段馥蓁一事,同懸壺醫館一事,雖八竿子打不著,但隱隱中又有些關聯,這才非再去趟懸壺醫館不可。

果然,當真是有所關聯的。

「若這般說來...」無非偏著頭,「那你道,給我們開門,又為白岫換了壽命的,可是何人?」

荷妨啞然。

片刻的沉寂之後,斯禮一下一下用扇子敲著腦袋,「這個好辦,這凡人都喜歡湊熱鬧,康樂鎮本就不大,我且變個那個青黛的畫像出來,下去挨家問一圈,總有知曉的。」

果不其然,他們原先自詡甚高,竟將這最簡單的法子給忘了。如今只隨便問了小二一嘴便知道了,原先裝成青黛的女子,正是那個臨走前將宅子送給了白岫的邵家大小姐邵依晴。

說起這邵小姐,這鎮子上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邵家老爺子姓邵名詮,做茶葉生意,當時可是康樂鎮第一的有錢人。當時全鎮子都還在吃窩頭的時候,也是邵家第一個吃起了香米。

只可惜,邵詮膝下無兒,年近四十才得了邵依晴這麼一個寶貝閨女,一生下來雪團似的,被邵詮喜歡的不行,捧在手裏喂著長大。

沒幾年,邵詮之妻病逝,這邵依晴變成了邵詮唯一的親人了。可巧,她又生的好看,見誰都愛笑,這一個鎮子,更是沒人不打心眼裏喜歡她,都一天天的看着她長大。

後來,姑娘長到了十六歲,有一次邵詮出去做生意,回來就帶了這個白岫。

聽說是老爺子從馬上摔了下來,多虧白大夫醫治,否則定要客死異鄉了。

那白岫只留了幾日,便將老爺子治好了,可是邵詮剛好,邵依晴卻又病了。

她原是擔心邵詮的身體,衣不解帶的照顧了幾日,挪也不曾挪過,待邵詮好了,她竟是站不起來了。

那白岫便又留下醫治邵依晴,可那邵依晴是邵詮老來得子,身子骨本就弱,加之原先摔過一次,腿上又有舊傷,一時半刻哪裏能好。

白岫這醫病,一醫便是一年多。

屋漏偏逢連夜雨,沒過多久,老爺子實則躲不過了,大街上走的好好的,竟忽然腳下一打滑栽了過去,腦袋正磕在井邊砌的高牙子上,人當場就沒了。

獨留這邵依晴一人,日日夜夜的哭。幸而有白岫照顧,又過一年,總算是把她的腿給治好了。

邵依晴治好了腿,第一件事便說要離開這個傷心地,去外面轉轉,留了書信,並房契地契,還有一大堆的銀錢給白岫。

白岫見此,也便繼續留了下來,將這邵家大宅,改成了懸壺醫館。

「現在怎麼辦?」四人又坐在了桌前,面面相覷。

「還能怎麼辦,這不是邵依晴的元陽就在這?喚出來問問?」斯禮道。

「這樣...可以?」無非不知這收回的元壽若在放出來,樓主會不會責怪。

斯禮用扇子挨個點了一遍四人,「你不說,我不說,他們倆更不會說,誰能知道呢?」

也對...無非放寬了心,用靈氣微微一帶,只見那元壽瓶的瓶塞竟自己飛了起來,裏頭一股輕煙飄出,正是邵依晴的魂魄。

「你不是青黛!你分明是邵依晴!為何要騙我們?你可知,騙十方樓是個怎樣的罪過?」荷妨先行審問,絲毫沒打算給邵依晴反應的時間。

卻見邵依晴嬌滴滴的面容上,竟是一片悲壯之情,她緩緩開口,話音輕的像一片羽毛般,「他希望救他的是誰。我便是誰。他如今好了,我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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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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