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棋

教棋

盛安得了她的話,面上不平之色愈甚,立時便將事情從頭至尾,和盤托出。

「沈姑娘,你這十幾日未來,宮中那些慣會捧高踩低之人,便又轉了風向。將供給長亭宮的銀絲炭都換了成賤價的黑炭不說,量也少得可憐。」

「七殿下心疼想送給姑娘的君子蘭,寧可自己凍著,也要將炭省下來,暖著花。好不容易等到花開了,就等著姑娘入宮來了,誰知道——」

他緊緊咬了咬牙,又悲憤道:「誰知道,東宮馬奴放馬而過,看宮中草木敗落,唯獨咱們長亭宮前的君子蘭開得正好,竟直接縱馬啃了殿下養的花。」

「等奴才出來的時候,這一片的君子蘭,已被糟蹋盡了,一株都不剩!」

「怎麼能這樣?」棠音緊咬了唇瓣,氣得一張秀臉微白,一時間竟將對東宮的抗拒都忘在了腦後:「這也太欺負人了。我去東宮找他們理論去。」

去東宮……找李行衍嗎?

李容徽低垂下的瞳眸里,有暗色洶湧而來,轉瞬便要將他吞噬。而在理智回歸之前,他已緊緊握住了棠音的袖口。

「別去。」

棠音愣了一下:「可是——」

「別去。」理智回籠,李容徽輕輕重複了一次,慢慢抬起眼來,眼尾在凍風裡泛出微微的紅意:「你若是去了,皇兄一定會不高興的。」

「我不想因為我的事,讓你與皇兄疏遠了。」

他握著棠音袖口的力道微松,只用指尖輕輕攀著她的袖緣,帶著幾分哀求的意味:「別去好不好?」

「可——」棠音遲疑又不平。

「沒事的。」李容徽的目光輕輕垂落在自己掌中握著的檀香子上:「你上回不是說過,要與我打雙陸嗎?那我們現在就去內殿,成嗎?」

棠音猶豫了一下,輕聲開口:「你且等等。」

李容徽目光輕輕一瞬,卻見裹著厚重狐裘的小姑娘,有些笨拙地團起斗篷邊緣,半蹲了下去。

她自袖袋裡取出一方乾淨的錦帕,輕輕撥開了伏倒在地上的君子蘭葉片,尋出那些尚可入眼的花來,慢慢放進錦帕里包好。

又像是對待什麼金貴之物一樣,小心翼翼地收進懷裡。

李容徽遲疑一下,伸手去攔,輕聲道:「這些花都已經殘敗了,我重新種新的給你。」

棠音輕輕搖頭:「殘敗了也無妨。我可以將這些花風乾,縫在香囊里,或是製成一爐別緻的熏香。」

她說著輕輕抬起眼來,眸光清亮而柔軟:「我收到你的心意了。」

「你不要難過。」

李容徽探出的指尖微微一顫,慢慢落在了棠音的袖緣上。

他輕垂下眼,掩住眼底翻湧的情緒,只放輕了嗓音低低應了一聲。

棠音見他答應了,瓷白的小臉上綻出笑暈,浮出兩枚淺淺的梨渦。

她抱著斗篷邊緣自地上站起身來,仰頭看著李容徽,鄭重道:「你若是真的想報答我,就在走馬會上,爭出一個名次來。讓聖上留意到你,讓群臣都不敢再看輕你。」

她說著,目光落在一旁的逐影上,伸出手去想撫一下逐影的鬃毛,卻被逐影噴著響鼻扭頭躲開了。

棠音並不生氣,反倒是又彎起杏眼對他笑:「我聽昭華說過,『逐影』是舉世難得的良駒,可性子卻也桀驁難馴,尋常人等都近不得身。」

「但是它肯聽你的話,是不是說明,你不是尋常人?抑或是,你的御馬之術極佳?」

她放輕了嗓音,杏眼裡鋪上一層明亮的笑影:「你一定能在走馬會上嶄露頭角的,我也信你。」

李容徽的眸光輕輕垂落在她周身,半晌沒有移開。

他不忍心告訴棠音,即便是有極佳的馬術與舉世難求的良駒也是無用。

作為不祥之人,他是沒有資格出席走馬會這樣的宮中盛會的。

往年皆是如此。

須臾,他薄唇輕抬,眼底笑意深濃。

「好。」他輕聲答應了。

前世,李行衍一如既往地在今歲的走馬會上拔得頭籌,朝野之中,風光無二。

今生,他本也打算送李行衍一份厚禮。但如今棠音開口了,那不妨換個形式。

只要棠音想看,嶄露頭角也好,讓群臣不敢看輕也罷。只要她想看,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會做到。

他答應棠音的話,從不食言。

棠音並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聽他答應下來,便也自心底替他高興,彎了杏眼道:「那我們快進內殿去吧。門口風大,你身上的傷勢還未好全,可別著了風寒。」

李容徽輕輕應了一聲,握著手裡的檀香子,帶著她往殿里走。

兩人在一張小几前相對而坐,棋盤放在正中,待李容徽放好了檀香子的時候,棠音也已拿出了玉骰子,笑問道:「是你先呢,還是我先?」

「你先。」李容徽輕聲答道。

棠音並未多想,只道他在玩雙陸上也算是個中翹楚,便也不曾推脫,執黑先行。

只是她這回運氣卻不大好,只丟出一個壹與一個貳來。

李容徽握著玉骰的指尖輕輕一頓,稍稍運上幾分內力。

旋即骰子脫手落在几面上,滾動了一陣,顯出兩個殷紅的壹來。

棠音起初只道他運氣不佳,並未曾多想,繼續與他一來一回地玩著。

只是這回合多了,棠音也不免有些訝異。

李容徽的運道極差,點數幾乎沒幾回能夠勝過她不說,本身的技巧也是一言難盡。

幾乎是個只知道規則,卻根本沒曾上手打過幾把的生手。

像是真如他說的,太久太久沒曾與人打過雙陸了。

棠音有些心軟,便也不曾說破,只是在落子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讓著他一點。

許是她讓得實在是有些明顯了,在幾局之後,李容徽停下了手裡的骰子,輕聲問她:「是不是我打得太差了些?」

不待她開口否認,李容徽又遲疑著低聲開口:「你能……教教我嗎?」

棠音覺得,他只是打得太少了,多打幾把,便能明白過來,甚至稱不上一個教字。便也輕輕點了頭。

孰料,這一打,便打到了紅日西墜。

李容徽打雙陸的技巧,卻還是一言難盡。

可李容徽怎麼看,也不是不開竅的人。這令棠音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來,局促道:「這是不是……我沒能教好?」

「不是。」李容徽擱下了手裡的玉骰子,慌忙否認:「一定是我悟性太差了。」

棠音卻覺得他是在安慰自己,還想再試一試,可目光輕輕往長窗外一落,見天色已暮,便也只能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得回府去了。」

「我送你。」李容徽信手收起棋盤,起身與她一同往外走。

因著今日棠音的馬車停得遠了些,兩人便一路順著抄手游廊走了許久。

雖也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一路,但棠音總覺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眼看著回府的馬車遙遙在望了,她終於開口道:「雙陸的事……也許真是我教得不好。你不要妄自菲薄。」

「不然改日,我讓昭華來教你?」

李容徽輕瞬了瞬目,低垂下眼,替她理了理一路上被風吹得有些發皺領口,輕聲道:「還是不勞煩皇妹了。」

「我覺得你教得很好,若是你能再多教上幾回,我也許就能會了。」

他說著,略有些難過地澀聲道:「我自小學東西就比旁人慢些,不似太子殿下穎悟絕倫,元服之時,隨意賦詩一首,便得無數盛京貴女青眼。」

「也不似太子殿下那般八面玲瓏,各府開宴時,總能在席間與各位貴女相談甚歡。」

「我自幼魯鈍,學東西也好,旁的也罷,認準了一人,就是一人。」

「你別嫌我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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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小徽徽也是茶香四溢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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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皇子的嬌軟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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