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為什麼？」反手關上門，萊特利疑惑的問。

「什麼？」修若解開發繩，讓冰藍色的長發自由散下。

「你剛才跟萊夏說的那個，讓他對伊路保密你已經知道他自我封印的事。為什麼？」

「就是我說的那個原因。」修若走到落地窗邊，在圓形的小藤桌邊坐下，「不明白嗎？」

「解釋一下。」

「簡單來說，『自我封印』本身沒什麼問題，但如果結合萊夏透露出的信息進一步分析的話……」

×××

與奧斯安家、希爾耶令家有關——這個萊特利分析過了。不過從伊路封印前後的行為差別中，並不僅僅能分析出這個——

「『絕對絕對不想讓奧斯安與希爾耶令發現』→『太多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封印前『極其堅決』→封印后『相比之下不太堅決』」

行為差別是因為有些記憶被封印了→記憶封印導致了行為差別→記憶一被封印，伊路隱藏自身的堅決程度就下降了！也就是說，被封印的記憶中一定是包含著那個讓他「極其堅決」的因素！因為這個因素消失不見了，伊路才會行為與自己的本意不符！

嗯，這樣說得通！藍卡說過的，伊路相信記憶缺失后潛意識會影響他的行動。那小子忘掉了自己不肯回家的關鍵，只剩下了「絕對不能讓家裡察覺到自己的存在」的潛意識！所以才會雖然「堅決不肯相認」但又「不那麼堅決」！

萊特利房間。萊夏正在研究伊路封印的記憶到底是什麼。雖然伊路本人不會希望他思考這個問題，但其他人都做過分析了，他不研究一下，總覺得好像自己不關心伊路似的。

結果，得出的結論讓萊夏大吃一驚。

不肯與修若相認，想要隱藏自己的存在，堅決不肯回家族的關鍵——這就是伊路封印的記憶的內容……呃……至少是一部分內容？

萊夏拿出信石，聯絡上了藍卡。

「怎麼了？我和貓貓現在在圖書館，注意說話小聲點兒。」

「莉卡咪也在？那正好。藍卡，我問你……」

萊夏說出了自己的推斷。藍卡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回答：「你想到了啊。」

「這麼說……」

「啊，我也這麼認為。但是那個『關鍵』到底是什麼，我們也並不清楚。伊路不想說，我們也不想追問。」

「伊路封印的並不僅僅是那個『關鍵』吧。為了讓自己顯得無害，那小子肯定是封印了相當多的記憶呢。」莉卡咪插嘴。

「真是的……『無害』這說法太奇怪了啦，貓貓！」

「但是……不然的話要怎麼形容？」

「總之，萊夏，還是那句話：在伊路自己想說之前，別去追問。」

無視莉卡咪，藍卡叮囑。

「我明白。」

信石兩端，兩人都沉默了。伊路本人說過，他封印的記憶「並不是什麼好的回憶」。這也就是說，那個讓他不想回家的關鍵「並不愉快」——這是當然的，讓他遠遠的避開自己的家族，這種事肯定不愉快。

「你們兩個真是不可思議。僅僅是知道『自我封印』和『伊路前後的態度變化』而已，就分析出了這麼深層次的東西。」

莉卡咪活潑的打岔，把兩人從感慨的思維之海中撈了回來。

「不，貓貓，這沒什麼不可思議的。其實如果肯認真想想的話，就會發現這推理很簡單。你只是因為直接從我這裡得到了答案，沒有經過自己動腦這個步驟，才會覺得這不可思議。」

「但是就是不可思議嘛！路兒要是知道你們推理出了這個結論會怎麼想呢？」

「他肯定有想到我們會想到這個吧。但反正只要我們不去追問他，就沒問題。」

「呼……那孩子真是讓人擔心！」

「莉卡咪、藍卡。」萊夏打斷了兩人的交流，「你們沒有一點兒線索嗎？有關伊路不想回家的理由。你們是跟他一起長大的吧。」

「嗯……線索的確有。」藍卡頷首，「無論那個『關鍵』是什麼，它應該是在我和貓貓上島之後發生的。」

「肯定？」

「嗯，肯定。貓貓也看出來了吧，伊路小時候和現在的差別。雖然伊路一直就沒想著要回家族，甚至還做出了要消掉族譜上自己名字的決定，但是那時他的『決心』並不是源自本身，更多的是被他人施加。」

「沒錯。我回神賜之前問他會不會回來，當時伊路的回答是『爸爸不想回去』。可是封印解開后，現在……伊路在說出『不能讓他們發現自己的存在』的時候——那是他自己的意願，這一點能非常明顯的判斷出來。」

「我們認識的兒時的伊路和現在的伊路在思想上的變化……顯然是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也就是說五歲以後產生的。但是具體是怎麼回事，我們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

「說起來，萊夏。你怎麼突然想到研究這個了？」藍卡奇怪的問，「你知道伊路自我封印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你在意他封印的記憶到底是什麼呀！」

「誰說我沒在意！」萊夏乾咳了一聲，「只是前一陣子沒時間想而已。」

「哎……這麼說現在有時間了？哇，你真厲害！明明現在課業這麼緊的說！」藍卡驚嘆。

「萊夏真是關心伊路哪！」莉卡咪讚揚。

「……」

剛剛才反思過自己對伊路是不是太不關心了，萊夏覺得這兩人的話怎麼聽怎麼刺耳！

「萊夏一向很照顧伊路哪！」

「是呢。路兒就拜託你啦，萊夏！」

「啊……嗯……」

含糊的答應著，萊夏覺得很是心虛——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關心的確是太不到位了。認識伊路都快半年了，以前他都沒認真想過伊路為何如此堅決的不肯與修若相認。一直以來，他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伊路「不承認自己奧斯安的身份、不肯回家」這個事實，簡直把這當成了伊路的個人特色，還覺得那小子倔強的樣子挺可愛的……

——不過想想伊路的身世，他不想回來真是太正常了不是么！

雖然「恨父母被家族妨礙戀情」、「一個人習慣了不想被束縛」之類的理由仔細想想就會察覺這跟伊路的行為強度對不上號，但這畢竟也都是很正當的理由。有它們在前面擋著，也不能怪他一直沒認真思考這件事對吧！

——對個頭！

萊夏自我厭惡。事到如今他居然還在給自己找借口！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居然連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了？

「萊夏？喂，萊夏！」

「啊。啊？」

「你怎麼了？叫你半天了也不理我們！」莉卡咪抱怨，「真是的，我知道你擔心伊路啦，我們也擔心啊。但是這件事我們真的很難插手！伊路無論對誰都不肯明說他封印的記憶，我們根本無從下手。」

「所以別擔心過度了，萊夏。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操心過度身體可是好不了的，別讓伊路擔心。」藍卡也勸道。

「但是萊夏會身體不好真是稀奇呢！」

「是啊，真稀奇！」

「我會好好注意身體的。那麼打擾了，就這樣了，再見！」

萊夏匆匆道別，合上了信石。真是的，這兩個傢伙說的話句句讓人背後冒冷汗！

——不過這就明白了，難怪修若會讓我保密。

從「自我封印」的信息中推斷出的東西——如果伊路知道了修若知道他被封印的記憶中隱藏著「不肯回家的關鍵」，無論他現在對於相認的想法如何，一定都會相當不安吧……

如果他是修若的話，一定會努力弄清楚那個關鍵，然後跟伊路相認。

要是修若真的這麼做了……伊路肯定不想讓別人知道那些記憶是什麼，為了隱藏秘密，他會躲得遠遠的吧。所以修若才讓他保密，為了不讓伊路提前有了警惕性逃掉？

但是等等，修若一向都很尊重別人的隱私的，他才不會那麼做呢！他一定也會跟他和藍卡、莉卡咪一樣，靜靜的等著伊路自己說出來。

「但即使修若沒這個打算，要是伊路知道了他了解了有關『關鍵』的信息，胡思亂想、忐忑不安也是難免的。」

所以要瞞著伊路啊！

——真是好哥哥啊，修若他。

×××

「所以，你為了不讓那小鬼擔無謂的心，才讓萊夏保密？」

「就是這麼回事。」

「那小子不肯跟你們相認的原因難道不是恨自己的父母被那樣對待嗎？有某個所謂的『關鍵』嗎？」

「從已知的情況來分析，是這樣的。」

「那到底是什麼呢？」

「誰知道。反正，伊路肯不肯回家我本來也不在乎！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好了。」

「……尤喬會很傷心的。」

「只要他不知道伊路的存在不就好了。」

「真的好么……」

「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滿？」

「不，只是……你今晚火氣很大啊。」萊特利偏頭瞅著搭檔，「擔心伊路嗎？別太在意了。無論那關鍵是什麼，伊路他是喜歡你的，修若。他不會讓所謂的『過去』成為你們之間相認的阻礙的。」

「……是嗎？」

「當然。怎麼，難不成你真的認為，伊路他……一輩子都不想回家？」

「……」

「你不會真的這麼認為吧！」萊特利驚訝，「拜託！誰都看得出來他有多喜歡你！即使是為了你，他也會回去的！不，就算他仍然不想回家族，但他至少是想與你相認的，你得相信這一點，修若！」

「……嗯。」

「修若？還是沒信心？」

「不，只是擔心那孩子。畢竟會讓他決定遠離家族的事……肯定不愉快。」

「修若……」

「我沒事。差不多快到睡覺時間了，今晚……」

「唔？」

「萊夏還在研究魔力封印吧。他現在的情況，早睡也不現實。去叮囑他一聲，讓他別睡太晚，然後拿著換洗衣物過來。」

「咦？」萊特利大吃一驚，「你是說，今晚我在你這兒睡？」

「怎麼，不願意？」

「不，當然願意。我這就去！等我，我馬上回來！」

萊特利興沖沖的離開了。

修若走到床邊，脫掉身上的衣服，換上睡衣。

他對萊特利說的並不是謊言，但是有一點，對方理解錯誤，他也沒有指出來。他告訴萊特利，自己擔心伊路會不安，會胡思亂想，會以為自己打算做什麼。於是萊特利就以為他不會做什麼。但是他會做，他想要弄清楚伊路封印的記憶中的其中一部分——不是「關鍵」的那部分，而是讓伊路產生那些負面感情的那部分。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絕對要知道真相！他會有所行動！所以他必須讓萊夏保密，如果伊路知道了自己了解了有關「關鍵」的信息，擔心他會做什麼，胡思亂想，有了警惕心的話，那對他的行動不利！

——雖然那個「關鍵」我也很在意。

但是他更擔心那些負面感情。那孩子的心裡不應該留有這種陰沉的色彩。他一定要找出那些感情的成因，然後對症下藥，把它們驅散！

【註：尤喬·奧斯安：奧斯安家家主，修若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