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還在生氣嗎，主人？」
圖書館。伊路站在歷史書區的第三個書架前，順序取書，一本接一本的翻看。聽到小鳳凰的疑問，他低聲否認了一句，頭也沒抬。
「但是主人心情不好。如果不是在生雷沃大人的氣，那……」
「別擔心了，七惜。我只是因為調查毫無進展，有些急躁罷了。」伊路合上手裡的書，放回，然後取出下一本，「有關奧斯安家族我問你的那件事，你確實不知道，對吧？」
「是的。我不會欺騙主人。」
「我相信。」
兩人停止了對話，只剩翻書的沙沙聲不停的響著。當伊路看完一排把目光移向下一排時，小鳳凰又開口了——
「我不明白。主人為什麼一定要知道這個呢？主人很強大，很厲害，很優秀！主人你並不需要……」
「七七。」伊路打斷了她，「別說了。」
「主人……」
「優秀與否，並不是你我說了算。」
「但是主人就是很優秀啊！」七惜提高了音量，「如果連主人都算不上優秀，這世上的人豈不都是傻瓜、白痴！」
「噓……」伊路示意她小聲，「這裡是圖書館。」
「反正歷史書區又沒人。」小鳳凰不高興的撇過了頭，「我不明白主人為什麼這麼妄自菲薄！」
「並不是我妄自菲薄。」伊路放下書，伸手去摸小鳳凰的頭，「好了，七七，總之我要知道。我必須要知道：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知道以後呢？」小鳳凰問。
「……到時候再說吧。」
「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主人？」
「嗯？」
「為什麼不跟修若大人相認？為什麼不回到你的家族？」
「……」
「跟你現在要查找的東西有關對嗎？」
「七七……」
「主人，難道說……」
「七惜！」伊路大聲喝止，「夠了！閉嘴！」
「主人……這麼說真的……」
「我說夠了！」
伊路猛地合上手裡的書，塞回書架。他的手緊緊地抓著書脊，好半天才放開。
「對不起，七七，我不該吼你。」
深吸了口氣，重新恢復平靜的伊路拍拍小鳳凰的頭，叮囑——
「這件事，不準告訴任何人，明白嗎？」
「……明白，主人。」小鳳凰乖巧的偏過頭蹭了蹭伊路的臉頰，「無論主人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在你身邊。」
×××
「當然，我說的解封並不是魔力封印。」
要解釋的事一時半會兒說不完，萊特利和修若雖然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還是暫停了話題。三人吃完晚餐后，話題才重新開始了——
「伊路在來斯科拉空島前，封印了自己的『一些知識、天分，還有某些會讓他情緒波動的回憶』——這是嗒休的原話，伊路自己認同了這個說法。藍卡說伊路之所以會自我封印，是因為他本不打算在島上待太長時間，所以不想表現得太引人注目，但單純的偽裝又沒信心能騙過所有人，於是就採取了封印的手段。」
「現在封印解開了，為什麼？」
「這個……」
萊夏看了修若一眼，猶豫要不要說。想了想，他決定先說一部分——
「為了讓自己表現得更為真實，伊路自己並不記得自己『自我封印』了這件事。人的行為會因為記憶的失去而變得不同，雖然這就是伊路的目的，但是這也有風險。藍卡發現伊路的行為偏離了他自己的本意，於是他阻止了他——伊路解開了封印。」
「伊路的本意是？」
「伊路他……」萊夏抱歉的看著修若，「那小子『絕對絕對不想讓奧斯安和希爾耶令家知道自己的存在』——我問藍卡他阻止伊路的原因時，藍卡是這麼回答我的。藍卡還說，如果是記憶解封后的伊路，連修若你都不會發現他的身份。伊路的行為違背了這一點，所以藍卡阻止了他。」
「還有呢？」
「啊？」
「我說還有呢？」修若的表情很鎮定，「除了這些，藍卡還有沒有說別的？或者其他人——莉卡咪或者伊路本人，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記憶解封的事伊路並不想提，所以我沒問。藍卡和莉卡咪也不清楚他到底封印了什麼記憶。」
「我並不是問記憶封印，萊夏，雖然這也很重要。」修若抱起了胳膊，「我是問，有關伊路對我們兩家的看法，他們還有沒有說其他的？」
「沒有了。」萊夏思索，「如果要說有的話，藍卡似乎提過一句：島上知道伊路身份的人已經太多了，遠遠超出了伊路的預計。即使他們都願意保密，被那兩個家族發現也是早晚的問題。他說這是伊路自己說的。」
「……」
修若斂下眼瞼，蹙眉思索。
——原來如此，所以伊路說「沒必要了」。
認為知道他身份的人太多，早晚會被家族發現嗎……
「別擔心，修若。」
以為對方是在煩惱伊路的態度，萊特利安慰——
「也許伊路的確不想讓你們兩家知道他的存在，但他並不是對自己的家族就真的沒了感情。從萊夏提供的這些信息來分析，伊路封印的記憶肯定是與……至少一部分是與你們兩家有關的。不然的話就無法解釋他自我封印后『行為違背』這件事。如果相關的記憶完整，便不會有『封印后』與『解封后』的行為差別了。解封后的伊路，從這兩天的觀察來看應該是『精明理智型』的，也就是說，隱藏自己是他的理智做出的決定，而在感情上，他還是希望能親近你們。這個學期他不是還同意讓梨嫣幫忙照看八百了嗎？這說明他並沒有避開你們的打算。所以靜觀其變吧，修若，不要過分擔心。」
「……我知道，萊。」
修若頷首。如果不是那晚遇到了伊路，修若大概也不會這麼擔心——單從表面來看，他跟伊路的關係的確沒什麼變化。可是修若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某些會讓他情緒波動的回憶」啊……還真是貼切的總結。果然，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就是那些感情的來源了吧。那些悲哀與絕望……
「伊路解除變化術，也就是說他已經做好了被家族發現的心理準備了吧。」萊特利分析，「認為家族早晚會發現他，所以放棄了偽裝。但是他沒有跟修若相認，也就是說他還是不想回去。但是他既然不想回去，為什麼要放棄偽裝？就算早晚會被發現但至少能拖延一段時間不是嗎？雖然他的偽裝樣貌同樣擁有冰藍色的發色也很顯眼，但至少看不出希爾耶令的成分啊，他現在的樣子只要認識修若和歐維的都會懷疑他跟奧斯安、希爾耶令的關係！」
「那孩子到底在想什麼！？」
萊特利抓狂。
「果然是我太老了嗎？理解不了小孩子的想法了？」
他自暴自棄。
「哥哥，鎮定點兒！」
修若還在沉思。萊夏只好自己給萊特利打氣——
「也許伊路只是記憶解封后厭煩了繼續偽裝呢！他現在已經不再把斯科拉空島當成『暫住地』而是想要久留下來了，所以放棄了偽裝了，不希望繼續以假面目面對大家。」
「啊，對哦！」萊特利恍然大悟，「以小伊路的性格，肯定會對自己『偽裝』了這件事產生罪惡感吧。這麼說起來……」
他突然想起——
「伊路邀請你去他家並不是單純的叫你過去玩兒吧，是不是因為自己偽裝了對搭檔的你感到抱歉，所以才以這種行為補償呢？」
「不。」萊夏搖頭，「只是單純的去朋友家做客而已。」
「……」
萊特利若有所思的看著弟弟。
「怎麼了？」萊夏挑眉。
「沒什麼。」萊特利聳肩，「只是突然覺得很感慨。萊夏也有這種交心的朋友了啊！伊路的家應該是他父母當初隱居的地方吧，能把那種充滿回憶之地僅僅作為『朋友的家』來看待，看來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
「那當然了，我們是搭檔啊。」萊夏莫名其妙的看了對方一眼，伸手接住從突然出現的黑洞里吐出的信——
「任務？」
「應該不是吧。」萊特利探頭過來看，「徹斯又不是不知道你們這學期有多緊張，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不會給你派任務的。」
「可能是基地迎新會的出席邀請。」修若猜測，「萊夏去年不是也出席了么，以首席的身份。」
「是邀請。」萊夏肯定了修若的猜測，「時間是後天晚上。」
「去參加吧。」萊特利說，「你是首席，不管怎樣也得露個面的。」
「我知道。」萊夏點頭。他把邀請函收了起來。
「我要繼續練習魔力封印了。」他暗示兩位大人。
「了解。」萊特利站起了身，「修若，我到你那裡坐一會兒。萊夏今晚已經魔力暴走過一次了，應該不會有事了。」
修若點了點頭。離開座位，他剛半轉過身，腳步突然停住了——
「萊夏。」他叮囑：「我知道伊路自我封印過這件事，別告訴伊路好嗎？」
「咦？」萊夏不解，「為什麼？」
「我想伊路也許不希望我知道這個。」修若說，「幫我保密好嗎？」
萊夏沒有回答。
「為什麼？」他又問了一遍，「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因為他封印的記憶跟奧斯安有關？」
「總之，請幫我保密吧，萊夏。」修若並沒有回答，「那麼好好努力吧，早日完成魔力封印。」
他拉著萊特利離開了。萊夏盯著關上的門，緊緊地皺著眉頭。修若奇怪的態度讓他注意到——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些事……
他知道……伊路封印的記憶絕不愉快。藍卡猜測那些記憶與伊路的父親——萊斯代爾有關。莉卡咪則是認為他封印了一切不愉快的回憶。萊特利的分析很正確，伊路封印的記憶肯定與那兩家有關。修若剛才的態度恐怕也是知道了些什麼。伊路身邊的人，貌似只有他還沒有仔細想過這件事。
——我是不是太不關心他了？
萊夏反省。
剛知道伊路自我封印這件事時，他也好奇過對方封印的記憶是什麼，但伊路不想說，他也就沒追問。後來，他被森林裡的生活徹底迷住了，再後來，他們上島安置八百，然後就在開學的前一天晚上，他魔力暴動……
——我可不是在找借口。
萊夏對自己說。
他這些日子的時間真的很緊張，也難怪自己忘了好奇伊路封印的記憶。不過這其實沒什麼不好，伊路並不想提這件事，那麼他猜來猜去也沒什麼意思。
——可是修若的反應……
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