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深圳的夏天依然是那樣驕陽似火,地面上反出的陣陣熱氣,如同蒸籠一般,讓張人健有種窒息的感覺。雖說他已數次從這破舊的火車站走出,每次都是為截不到計程車而罵娘,但這次的感覺卻與以往大不一樣。過去他都是以為單位出公差的名義,無論事情的成敗都與自己沒什麼關係,所有花銷可以用各種借口報銷,哪怕是你解決男人生理慾望上的要求,也同樣象解決溫飽問題一樣,開張餐費發票,實報實銷。

當他手拎著裝有四萬多元人民幣的號碼箱,從狹窄的通道中走出來時,他覺得手裡的東西十分沉重,雖說他以前也拎過比這還要多的錢往返於深圳、鞍山之間,但那都是公款,心情無異於一次南國旅遊。那怕事一擲千金,也不會心跳過速,反倒有種瀟洒的感覺,可這次從一開始幾乎就是一次冒險的歷程。這可以說是他賴以起家的本錢,就如同最後一筆賭注一樣。

不說找到三球,要回那一萬元的定金,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故事,就這兩斤來重的四摞人民幣,已經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雖說經常在夜裡做著那發財的美夢,但醒來時更感覺身上的責任,這牽挂著他和王文彪兩人的職業生命,稍有閃失,都不知會給他倆造成何樣的後果。有時他也真後悔自己的這種莽撞行為,但一向敢作敢為的他,還是鎮定下心來,腦子裡堅定著一個信念:風險與利益永遠是共存的。沒有風險,那還叫啥闖蕩商海,大不了嗆口水,交點學費罷了。這種冒險性格大概跟他從小就接觸大海有關,大海的那种放盪無羈,一直影響著他的成長之路。

「三舅,毛神經他們怎麼住到新園酒店了。原來不是在這租住的公寓嗎?」坐上計程車后,他有些不解的問劉憲三。

「我想可能是他們住的地方已經有太多長沙人知道了,為了保險,先暫時住在酒店裡安全一些,有事的話,跑起來也方便。」

「這個三球,他會不會躲起來,讓我們撲個空呀!」張人健對這事心裡還是沒有多少底。

「他肯定會躲起來,不過他不會離開深圳,象他那樣的人,離開了這地方,回到長沙,只能打流。」

「那咱們怎麼才能找到他?這小子肯定有準備,要不也不會把他堂客接到深圳來。」

「這就要靠毛神經他們了,畢竟這裡他們熟悉。再說了,他這麼做也不一定是完全躲我們。這點錢不值,肯定這小子還有別的事。」

「那要是時間長了,那就沒什麼意義了,這人吃馬喂的,到時花的錢比要回來的還要多,那就划不來了。」

「你就放心吧,這幫傢伙,找起人來比警察都厲害,而且他們又十分熟悉三球。」聽他這麼一說,張人健心裡多少有點放下心來。

這新園飯店就在深圳老街的盡頭,也是一幢二十多層樓的新式建築,雪白的牆面,以及圓弧的造型看起來比以前他住過的竹園和芙蓉都要雄偉壯觀,也是一家三星級酒店。

一進毛神經他們包住的客房,張人健就又感受到了那種社會上的稱兄道弟的風俗習氣,就如袍哥、青紅幫一般。什麼哥長弟短的,讓他總有種不自在的感覺。內心裡也委實不願意跟這些人打交道,總覺得與他們之間存在著無法相融的意識。而且他發現,這裡不光住著毛神經和三寶,還有三兩個長沙人在這進出。從他們說話的意思里,好象也是在長沙犯了事,到深圳躲難來了。不過自從與劉憲三接觸之後,這對他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雖說張人健對這種場面已經見怪不怪了,但是跟他們也沒什麼可嘮的,他放下旅行兜,拎著號碼箱坐電梯下樓了,他在同一層樓訂了一間客房。當他一個人躺在床上時靜心思索時,又感覺到這是一件好事,多了這些人,讓他對尋找三球又增加了點信心,畢竟人多力量大。

經過了這半年來在社會上的磨練,他也見識了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道德觀念也發生巨大的變化。許多在他受過的十五年教育中,被認為是遭人唾棄的行為,似乎現在卻變成了一種時尚,就象自古以來已成定論的警察與流氓之間的遊戲,現在好象也調了個。在他內心充滿了矛盾,不知這個世界還會出現什麼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這時劉憲三也回到房間,他沖了個涼之後,穿著三角內褲,披著浴巾就從衛生間出來。一屁股坐在席夢思床上說道。

「軋他娘的,這幫傢伙真的是跟潮流,半年沒見,就又換了身葉子。皮鞋也換成三A的了。等下咱倆也去置辦身行頭,別讓他們瞧扁了。」

「那有什麼,晚上天氣涼下來之後,咱倆到國貿和老街一轉,不就全配齊了嗎!」張人健現在的思想也發生了根本轉變,不吝嗇在穿著上花多少錢。這兩年來的社會經驗告訴他,很多場合,都是以衣帽取人的,除非你的聲望達到了一定程度,就象誰也不敢說李嘉誠戴的手錶是假貨,哪怕他真就是在地攤上花幾元錢買的。

「不過三球那還有點難辦,這小子最近又不知殺了頭什麼地方的肥豬,國貿的寫字間也退了,就連住的地方都換了。」

「那可怎麼辦?咱們這不是白來了嗎?」張人健有些著急地問道。

「那到沒什麼關係,三寶能找到以前在他那打工的一個馬仔,估計他還跟三球有聯繫。」

「那小子能說嗎?」

「這你就外行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敢不說嗎!」

張人健這才定下心來,也去衛生間泡了個澡,舒服地睡了一覺。

等晚上,張人健與劉憲三換了一身行頭,興緻高昂地回到新園酒店,張人健一推毛神經他們住的房間,讓他一楞,門被反鎖著。劉憲三上前敲了敲門,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有人把門打開。張人健以為裡面可能是有人找了「雞」。

但張人健一進屋,卻沒有發現一個女人,也沒有女人身上的那種特殊氣味,滿屋裡瀰漫著煙氣。只見他們幾個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床上和地毯上,全都是一副無精打采,象似大病初癒的樣子。有的人還用手沾水往香煙上抹,把煙弄潮了,然後再深吸一口,那神情就象正在做什麼美夢,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就連他倆進屋都沒人搭理,依舊在那享受和品味著。別說張人健了,就連劉憲三這樣的老流子,也是一臉的茫然。

看到他倆這驚奇的樣子,毛神經強打起精神說道。

「三哥,你也來一口。這東西,真的韻味」

「你這不就是萬寶路煙嗎,有什麼韻味的。」韻味在長沙話大概就是特別舒服的意思。

「這你就外行了吧,這裡面有四號粉,也就是海洛因。」

「現在你們都吸這個了,這回真長見識了。還是你們行,我在長沙見都沒見過。只看見過有人吸大煙膏。」

「那都是老土了。現在全是吸四號,哪還有抽那玩意的,太費事。」

「給我見識見識。」劉憲三也好奇地湊過去,拿起那白紙上放的一小搓白色粉末。

「唉,你可得注意點,今天我們就剩這點口糧了,三寶去廣州晚上才能帶回來。這東西貴著呢,要百八十元一克。」

「軋他娘的,這不跟燒四個頭的票子一樣。」

「比那可過癮多了。我給你卷一支,你也韻下味。」

毛神經就象個手工藝者似的,小心翼翼把香煙里的煙絲弄出來,再兌上那白色粉末,又重新裝回煙捲里,整個過程都是在極為小心的狀態中進行的。他卷完一支遞給劉憲三后,又對張人健說。

「人健,我也給你卷一支嘗嘗?」

「我可不敢試,你們在這吧,我房間去休息了。」張人健象躲避瘟疫似的,飛快地出了房間,回到自己的客房。

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是真的。這些以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毒品,現在活生生地就在自己面前,看他們吸食后那醉生夢死的樣子,張人健真不知以前所說的毒品,危害在哪?他現在真有些弄不明白正義與邪惡、崇高與墮落、真理與謬誤之間,精確的分界線在哪裡?幾次深圳之行,都讓他一次比一次更迷茫。

以前一直被社會公認的正統觀念,現在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而那些似乎是最齷齪、最骯髒的事情,現在卻死灰復燃,大有燎原之勢。真就讓人無法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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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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