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顯山露水2

第3章 顯山露水2

蘇神秀上台後,走向自己寫下題目的花燈,略看了一下,隨即取起旁邊的筆,在花燈上寫下答案。蔣秀才離得最近,再度大驚此人居然只稍看一次就如此斷定的寫下答案?他傾身看花燈念道:「姑娘,猜的答案是:稻草人!」

台上台下幾多學者秀才倒是還一頭霧水,這也是蘇神秀算計中的一部分。讀書人大多兩耳不聞窗外事,別說是下田耕種,只怕五穀不分的還為眾數。更別提他們會知道什麼是稻草人。

而知道稻草人的農民大多困苦,大字不識一個,也不會來參加這種鬥文活動。她蘇神秀出這個題就是要只有她來解。如果不幸有別人猜出來,沒關係就是再費心一點打敗對方就好了。

小卓子以前未進宮之前小時候家裏是農耕者,一聽原來答案是這個,遂即壓低聲音道:「主子,小卓子知道稻草人。」

「那你來給大家解釋一下。」李俶倒是玩味十足,他只是悠悠的看着蘇神秀,眼神里是直白的探究。他很明白讓對方知道,他盯上她了。

蘇神秀並不為所動。除了一雙眼清冷冷回看對方,她並不躲避對方的眼神。

「稻草人是農人為守護田地,以防鳥雀糟踏糧食一類的莊稼,而立於田邊的稻草做的人偶。一到糧食收成,它們就沒有作用了。」小卓子用細長的聲音解釋道。眾人也多數明白過來紛紛恭喜蘇神秀。李俶讓小卓子將許諾的錢財奉上。

蘇乘毫不客氣的收下。小姐說有錢好辦事,多賺點總是好的。

「蘇老爺,小女素聞您兄長棋藝了得,不知可否引我見見,小女也是愛棋成痴。」蘇神秀今日倒是不用像昨晚一樣沉聲說話,只聽她聲音如玉石之聲,清朗溫潤,但與這清冷冷的性子倒是不相矛盾。

但蘇廣木卻越來越疑惑,自家兄長棋藝了得可沒幾個人知道。難道這丫頭是小秀?真的四年來都在長安城養病?真的沒有死?敢情如今來和許久未見的叔叔鬧着玩?而且才情這般高,說是小秀也很有可能。畢竟自家兄長的才情他可是知道的。且一女子帶着一女婢怕也沒什麼好怕,也罷就帶她去見見兄長。心中疑問也就可以解開了。

「姑娘若是不棄,就隨我回府。我兄長蘇廣林現正在我府上。」蘇廣木力壓住心中重重疑問,禮貌而穩重的回應道。

「有勞。」蘇神秀得到蘇廣木的回應,眉眼有一絲的溫和蕩漾開來。計劃終於按著最後一步出發。

熱鬧一過,原本聚集的人早早散開而去。這時候蘇神秀也已坐上蘇廣木準備的馬車離開。看着蘇神秀隨着蘇廣木離開,李俶有點不是滋味。她倒是不曾將他納入眼底一樣。但他沒有上前去阻止她,只是轉身吩咐內衛跟上他們。知道她的行蹤即可。他看上的人,他有很足夠的耐心來狩獵。

進入內院后,蘇神秀被安排在大廳等候。蘇乘用眼察看周圍,內心策劃着路線。今日之事若有差錯,她必須拚死帶小姐逃亡。

蘇廣林聽了蘇廣木的話,驚得手上的茶杯掉落地上,一路踉蹌到大廳。還未跨進大門,他只消一眼就能認出來。坐在花梨椅上的清冷女子不就是他最疼愛的孩子,他的秀兒!可這不合理啊,秀兒和印秀不是四年前冬末的時候被毒死了嗎?

「你。。。」蘇廣林有點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又不敢詢問。

蘇神秀望着眼前的蘇廣林,短短四年的光景,竟已將曾經意氣風發的人磨出了一身滄桑。她定了定思緒,嘴角漾開一抹笑,喊道:「父親大人。」

她不能讓蘇廣木知道她不是小秀,所以她喊蘇廣林父親。

蘇廣林和蘇廣木兩人皆是再度震驚,蘇廣林甚至有點站不住腳。良久,他才示意蘇廣木先退下去。蘇廣木雖然滿心疑問,但見情況也不是自己能插手的隨即就退了下去。大廳只剩蘇神秀主僕二人和蘇廣林。

蘇廣林跨門進來,直愣愣的看着蘇神秀,顫抖的問道:「你是秀兒嗎?」

「是。我是你的秀兒也是蘇引章的女兒。」蘇神秀語氣平緩的說道。她向來性子清冷,情緒總是來得少,來得慢、即使多年沒見,即使心中萬多話語。她也不是一個會哭訴,會寒暄的人。更何況眼前的人還再不再是她以前認識的蘇廣林,她還不能肯定。不然她也不需要費如此心思才和他見面。

這樣清冷冷的模樣,當真是他的秀兒。但是她不是和印秀死在四年前了嗎?

看着他疑惑的眼,蘇神秀走向前,將蘇廣林安置在廳堂上座。轉而向其跪拜。清冷冷的說道:「蘇大人,民女有冤要陳。」

「秀兒!」蘇廣林沒想到蘇神秀竟然跪拜自己。這孩子心性他是知道的,雖然她性子清冷,但骨子裏驕傲非常。

「只是不知道,蘇大人在朝為官四年,當初那為民請命的豪情是否在貪官污吏的環境裏被消磨殆盡?」蘇神秀挺直腰板硬朗朗的問道。

「秀兒,你這是怪我?你父母的事,我是事後才知道的啊!」蘇廣林說完便忍不住痛哭。當年蘇引章一家被滿門抄斬,他並不知道。他的官位小,又遠在幽州。事後才知道堂堂蘇周坊老闆娘和天下第衣店的老闆被控以毒殺學子的罪名滿門抄斬。

蘇神秀早已不是容易信任他人的人,可她其實內心卻在此刻徹底的相信了眼前哭得不能自己的人。他已雙鬢染有白霜,只四年光景竟像老了十歲。

「蘇伯父。。」蘇神秀心也軟了下來。

一聲蘇伯父,讓蘇廣林停下了痛哭,緩緩勁后說道:「你們十二歲那年三月,我和你伯母失去了小秀。得你父母大恩,竟願意將你過繼給我們。我夫婦二人帶上小秀遺體葬在老家隨後就回到幽州。同年冬十二月,我夫婦收到你父親寫來的信。信上說,你們兩個孩子被心有怨氣的學子下毒毒死了。你伯母一聽,心神俱傷,大病壓身。我只能留下來照顧她。後來她竟有點瘋癲,常常抱着你們小時候的衣服一個人哭。我沒辦法到長安城去找你父母。誰曾想第二年三月,竟然聽說引章兄和弟妹因為失去孩子心生怨恨,而毒殺了蘇周坊的學子並被刑部判了死刑。奈何我人微言輕,官職不高根本沒辦法幫引章兄翻案。」蘇廣林說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十二歲那年六月,有婦人帶着兩個女兒來蘇周坊拜師求藝。我母親本來答應了下來,但是那婦人竟然要求將推薦名額給她兩個女兒。我母親一來,不想毀了蘇周坊的名譽二來也不願做這等缺德事。那婦人就怒氣而去。誰曾想,三日後,我和妹妹印秀收到一學子送來的桂花糕,因為妹妹喜歡吃桂花糕,我將自己的那一份都給了她,自己只吃了一小塊。哪知那糕點被那學生下了毒。可憐我妹妹當晚就中毒死去。父母知事情不簡單,對外謊稱兩女兒都被毒死。半夜將我送往靜寧庵,由慈心師傅為我診治。此後,我一直拖着這身子在靜寧庵靜養。」再說起這段往事,蘇神秀已不再像當初那樣心神俱傷。那些痛苦的回憶都變成了沉重的怨恨,推使她變得強硬。

「那引章的事是為什麼?」蘇廣林問得又急,且神色哀傷。

「學子被抓后判刑不到兩個月,也就是來年的二月份,蘇周坊的學子全數因為吃了母親做的糕點都中了和我一樣的毒,死的死,傷的傷。那狗官居然不審不查就判定是我父母是因為失女心有怨氣而合謀毒殺了學子。三月份我一家僕人和父母全被判處死刑。」說到死這個字,蘇神秀眼裏盛滿了仇恨和無法化解的哀痛。

「秀兒,我的秀兒。你怎麼不早點來找伯父」蘇廣林輕輕抱着跪着的蘇神秀。眼裏都是沉重的心痛。

「我乃罪犯之後,豈敢輕易在官員面前露臉。何況我的身份應該是四年前被毒死的人。我承認沒和蘇伯父談話前,我不信任除了蘇乘和慈心師傅以外的人。而且當時我餘毒未清,根本沒辦法遠行。直到最近身體才基本養好。我記得蘇伯父每年上元節都會來洛陽城和弟弟蘇廣木一家一起過節。在靜寧庵那段時間,我派蘇乘來過洛陽調查蘇老爺。知道他每年上元節都會和別人鬥文。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出。」

蘇神秀的心思卻不止如此,她之所以大費周章先在昨夜扮乞丐。第一點,在沒有確定蘇廣林和蘇廣木是敵是友的情況下她不能讓蘇廣木那麼早就猜到她的身份。

第二,越是低賤的身份越讓上層的人無法接受,以乞丐的身份來迎戰這些活在上層社會的人就有機會加高鬥文的賞金。想想當日那推她出來迎戰的公子倒是多幫了她一把。因為若是無法見到蘇廣林,起碼先賺了盤纏。有了錢財,她和蘇乘才能到長安落腳另謀一條出路。

第三,設置難題,只是為了第二天營造自己比那昨夜的乞丐還要更勝一籌,具有父親風範才能拉低蘇廣木的警戒之心。所以她步步為營,精心算計只是為了讓每一步都走得穩穩實實。

「那秀兒今後的打算是要和我一起到往長安?你要報仇對嗎?」蘇廣林是個極為聰明的人,若不是這官場需要很多的人脈和關係才能任上好官職,否則以他的才華不會在中了進士后僅僅只是被派往幽州任職一個小小官位。

「是!」蘇神秀無比堅定的說道。

蘇廣林將跪着的蘇神秀攙扶起來,在大廳不停的踱步良久。他面色羞愧的說道:「我的好秀兒,我實在萬分慚愧,你知我曾豪言為民請命,一直想到大理寺任上一職,能審理案件,奈何官場複雜。此次上長安城,已經算是陞官卻也僅僅只是任職校書郎一職,根本沒有為你父親翻案的權利。」

「蘇伯父,你忘了小秀的身份了嗎?」蘇神秀並不失望蘇廣林的官職低。她事前早就知道蘇廣林的新官職,她主要目的不是要蘇廣林翻案,而是借用小秀的身份。

她每每入夢總是印秀死前的抽搐,是父母身首異處的慘狀,所以僅僅只是翻案為父母正名根本不能解她的恨。況且官官勾結,一個小商人的家破人亡在他們眼裏又算得了什麼。她要親手摧毀那些人做了多年的美夢,她們的名譽、金錢、地位,她要一步一步慢慢的破壞、搶奪。要她們在死亡之前先嘗盡世間痛苦。

「你要進宮?」蘇廣林想起小秀生前在蘇周坊一直勤學苦練歌舞才藝,希望選入教坊,做個太常寺音聲人。聖上在華清宮裏專門建了一座「梨園」還常和楊貴妃在那裏親自訓練歌舞藝人們。那是所有天下間學舞之人的夢想之地。

「若我進宮能用舞藝討得聖上和貴妃娘娘的歡心,在與外邦歌舞較藝中為聖上爭光,應能得到賞賜,也便能助蘇伯父陞官。」蘇神秀並不隱瞞她的想法,但是這只是她表面的想法。她說過她要親手摧毀她們。只有進入她們的圈子,她才有機會。但她不想全部都將心裏的策劃告訴蘇廣林,提前讓他們擔心。

「秀兒的仇人在宮中?」蘇廣林真的是極為聰明的人,這個孩子是他教大的,雖然他能感覺自己不及她心思縝密,卻也不是看不出來分毫之人。

「我的仇人就是現蘇周坊新老闆娘裴真。其丈夫為從六品上大理丞楊啟明。我父母行刑當日,在靜寧庵師太們的幫忙下化身為小尼姑親眼看着父母行刑。也看到了當日帶着兩個女兒來蘇周坊的婦人。後來在蘇乘的調查下便確定了這仇人。」蘇神秀面無表情的說出這兩人的名字,然而只有蘇乘知道,她內心翻湧著難以平息的憤怒、憎恨。

蘇廣林一下子就明白了始末。弟妹不願意收裴真的一對女兒,所以裴真設計毀了蘇周坊,再自己接手蘇周坊,以天下第一的舞坊之名為兩女兒增添籌碼、而大理丞是審理案件的主審官,不審不查就能定蘇引章一家的罪。好一對手段毒辣的人。

「若要以選舞進宮,我該如何為你安排?」蘇廣林從一開始聽到蘇神秀陳冤,他就無條件站在蘇神秀這邊。這個早該在四年前就要過繼給他的女兒,是他心頭的一塊肉。他恨不得能為她撫平傷痛,為她手刃仇人。反正人活一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若能轟轟烈烈為了自家兄弟討一個公道,他定當全力以赴。

「蘇伯母的好友,興宜坊老闆娘寧正雅是一個很好的途徑。」蘇神秀能從蘇廣林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已經站在她這邊,他還願意問起安排,證明他也已經同意用她選的方法復仇。這是屬於他們的默契。蘇神秀也就不會再彆扭的客氣。

雖然會給蘇廣林帶來風險,但是他是她最好的一條路。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從小到大任何她想做到的事,她都會千萬般算計。一旦事情敗露復仇失敗,她也給蘇廣林想好了後路。

來蘇廣木府之前,她要蘇乘做好逃亡準備,是對蘇廣林沒有信心。怕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讓她敬重的人。而如今,他依舊是她最敬重的人,她願意全身心信任他一次。

「你是說,你要進興宜坊,以她們的舞女身份進宮。可是,你要知道,這興宜坊在指定的二十家舞坊里是排名最後的。你選上的幾率會下降很多。何不選排名靠前的。」

「不可如此。」蘇神秀搖搖頭表示不同意蘇廣林的意見。接着說道:「興宜坊老闆娘是伯母的朋友,我們和她商量將我納入舞者選撥名單,成功率比較大。其他舞坊我們沒有人脈。而且再過半個月就要選撥了。若是現在我們去求完全不認識的舞坊一個選撥名單,成功率小還容易引起別人的關注。而且小秀的名額以前是蘇周坊提的,現在就算去蘇周坊,他們也不會承認的。」

蘇廣林想了想,確實還是蘇神秀想的周到。隨即道:「那好,待會等玉珍醒來,我告訴她這整個事。這幾年來,她受了很多苦。她要是知道秀兒還活着,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曾經一起生活的幾年來,他們對這三個孩子愛是一樣的。

「秀兒,現在就來做你們的女兒了。我會好好照顧母親的。」那個在她記憶力溫柔的塗玉珍,她很難相信歲月在她身上投注的痛苦和磨難又將她折磨成什麼樣了?不過這個時辰,倒是先不好打擾她。她還有事情要去辦。

「我的好秀兒。你堂叔那邊我會去和他解釋的,你放心。」蘇廣林眼眶濕潤。他沒想到女兒還能失而復得。她喚塗玉真一聲母親撫平了這些年他們夫妻的痛苦滄桑。

「那就麻煩父親了,明日就要趕往長安任職。我想現在和蘇乘到街上辦置一些衣服首飾。畢竟不能寒酸了。而且我還要親自給寧正雅準備見面禮。」蘇神秀微微笑道。像是內心多了一道支柱一樣,她好像變得更堅定了一樣。

愛或許真的比恨來得更有力量。

走出大廳的時候,正巧碰上迎面而來的蘇廣木。蘇神秀上前頷首說道:「謝謝叔叔的見面禮。」蘇神秀指的是今早贏得的獎金。確實豐厚到讓她一下子富有萬分。

蘇廣木被這一聲叔叔倒是嚇得夠嗆,思慮一番接着便是一陣狂喜席捲而來。他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但同時也是一個實誠的家人。並不會去懷疑家人。還沒來得及細問,便看到蘇廣林示意他過去,他即便內心激動萬分,千言萬語想問,也便只能先對蘇神秀報以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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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蘇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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