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偷水未捷身先死

第一章 偷水未捷身先死

傍晚的祁東鎮上冷冷清清,街面上除了時不時串出幾隻貓和狗,再也看不到什麼活的東西了。這鎮上除了趕集的時候熱鬧些,平常也與這大山裏的小山村一樣安靜無異。

風如同熱浪,一涌而過,吹得生了銹的大鐵門也顫抖了起來。一張破舊的辦公桌前,趙福生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急忙站起來收拾桌上的文件,心裏默嘆道:「唉!又晚了……」

風在樓道里亂竄,趙福生迅速地鎖上門,走出這棟三層高的青磚小樓,來到院子中的一個角落裏,解開一條銹跡斑斑的自行車的鎖鏈,忑忑地推着他的解放牌自行車向大門走去,隨口大聲朝門口西邊亮着燈的小屋喊:「忠伯,請您老來關關門吧,我回家去了!」

「好咧福生,天快黑了,你慢些走。」西屋裏傳來一個老者關切而渾厚的聲音。

坑坑窪窪的土路彎彎曲曲,向山的更深處延伸著。山上嘰嘰喳喳的鳥叫時不時打破這山間的靜謐。為了趕路,趙福生不停地蹬著自行車的腳踏,車輪飛轉;嗖嗖……的風聲從他的耳邊刮過,離家也越來越近了,夜色慢慢籠罩下來,很難看清路面。趙福生藉著夜幕的一絲餘光,憑着二十多年來熟悉的記憶,依然騎得飛快;大腦里又想起了幾天前嚴查計劃生育的事來,想着想着,心情一緊張,連車帶人摔在了路坎下的旱田裏。

田裏的禾苗已枯萎發黃,土地裂開着手指般大的地縫,密密麻麻。

……

「媽,飯都冷了,您老先吃吧,福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一位身材高大微胖端莊的婦人在一間低矮的廚屋裏柔聲地朝正屋裏說道。她隨手解下了身前的圍裙,掛在了廚房的牆壁上,拿起灶台上剛出鍋的一盤白菜,一擺一擺地朝屋裏走去。她便是趙福生自幼定的娃娃親夫人王秀芝。

「娘不餓,等一下一起吃吧。」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手裏抱着一個沉睡的孩子坐在火爐前應聲回答說。她臉上深深的皺紋下約露微笑,目光注視着孩子的臉龐,一隻腳的腳尖頂地,輕盈而有節湊的上下彈動着。她懷裏的孩子如同在搖籃里一般,咧著甜甜的小嘴酣然入夢。

「媽,我來抱吧,您休息一下。」王秀芝走進來放下手中的菜說道。

「娘不累,你這身子大了,要多注意呀!」老人語重聲長憐惜地說。

「我會注意的,沒事!媽,我給您添杯水吧。」王秀芝點點頭,輕鬆歡悅地說着,伸手拿過老人面前的茶缸,向牆角的柜子邊走去。她打開溫瓶,兩陣溫水入缸的聲音過去,手持兩缸溫水走到火爐前,放下左手中老人的茶缸,慢慢的彎下身子,把過椅子坐在了老人身邊,雙手握著剛給自己到的水缸,心裏想着——這福生怎麼還沒回來呢?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火爐上的三碗青菜也都早已不再有熱氣。娘兒倆時不時喝着溫水靜靜的等候着!柴禾在爐子裏偶爾啪啪作響。突然,屋外兩條土狗的一陣狂吠打破了這屋子裏的寧靜。

「福生!福生在嗎?」一個中年男人的叫喊聲從屋外傳來。

王秀芝一驚,下意識的站起身來,右手輕捧着她的肚子向隔壁的房間走去,並關上了房門。自從肚子大得明顯后,這五個月來,她都是躲著人,天天躲在家裏數着日子過來的。為了福生,為了這個家,為了這個不該來而又即將到來的孩子,她在心裏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要千萬小心,不能讓周圍任何人知道她又懷着孩子了。好在她家是這趙家莊里的獨戶,周圍也沒有人家,平時來家裏的人也不多,這讓她多少也有點心安。

「這是誰來了呀?福生不在呀!」老人目送兒媳進屋后回答道。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來找呢!

那中年男人躲著狗,穿過院子,推開門來到了火爐房裏,隨手關上了門,兩條土狗也就退了回去,不再叫吠。

「阿姨您好,我叫楊天佑,是楊家寨的,聽說福生在部隊受傷回來修養了,過來看看,也隨便問問他在我們寨上辦個木材加工廠的事。」楊天佑恭敬的說道。

王秀芝坐在床邊,托著肚子,隔着牆聽到楊天佑的名字似乎好生熟悉,心想是不是兒時記憶中遇見的那個他呢?她心一悅便想站起身朝屋外走去,可心裏咯噔一下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可她還是不自覺的站了起來,腳輕輕的向房門口移去,手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側過身緊貼著門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有一種似曾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福生他不在家呢!自部隊回來那麼久,很少在家,平常都在鎮上。楊家寨離我們家好遠呢,山路不好走呀……」老人似乎還想往下說,想到屋裏的媳婦也就止住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來拜訪。」楊天佑看着桌上放涼的菜,精明的他估計着她們還沒吃飯,也就不好多停留,向老人道了別,打開手電筒朝屋外走去。

「那你慢些走,天也晚了,我也就不留你坐了。」老人抱着孩子站起身來,如釋重負般說道。

送走楊天佑,老人向另一邊的房間走去。她將孩子輕輕的放在床上,緩緩地為他蓋好被子,輕撫着他圓圓的小臉微微一笑,躡手躡腳地帶上了房門,又來到了火爐房裏坐了下來。朝屋裏說道:「秀芝呀,出來吧,人已經走了」

王秀芝輕輕的推開門,捧著肚子慢慢的走了出來,坐回原來的位置端起水缸若有所思的喝了口水說道:「福生今天怎麼還沒有回來呢?」

老人應聲道「應該是有事耽擱了吧!」

王秀芝又陷入了沉思,想着剛才那人熟悉的名字便回想起他們間多年前的陳年往事,想着想着不覺得心底一驚——

兩聲狗叫,打破了夜的靜謐,王秀芝潛意識裏就知道是福生回來了!她抬頭望向老人說:「媽,福生回來了。」

老人贊成的點點頭說:「應該是的吧。」

王秀芝吃力的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慢慢的開了點門縫,透過門縫的光,看到她熟悉的一個身影,一拐一拐的推著自行車走進了院子。她便驚慌的全打開了門,驚奇地向院子裏的身影問道:「福生,你怎麼了?」

老人聞聲也擔心的站了起來問:「秀芝,福生怎麼了?」

「沒事,秀芝!天黑看不到路,在三道彎那裏摔了一跤,把腰扭了一下。」福生停好自行車說道。

「還說沒事!你路都走不穩了。」王秀芝擔憂又心疼的說道。

說話間,趙福生已走到了王秀芝的身邊,他拉過她的一隻手,另一隻手摟着她的腰向餐桌走去,望着心裏着急的老人說道:「媽,我沒事,只是摔了一跤,扭到一下而已,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老人半信半凝的放下心來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一家人冷盤就著熱飯有說有笑的吃了起來

夜深人靜,月亮高高的掛在遠處的山頂,蛙聲在田野里叫成一片,如同成群結隊的在吵群架,此起彼伏。

「有人來我們趙家莊偷放田水了,大家快來呀!」趙老八站在山坡上,一邊敲鑼,一邊大聲的喊著。

一時間整個趙家莊一戶連一戶的亮起了點點燈光。老少爺們有的拿着鋤頭,有的拿着鐵鍬,有的拿着柴刀,有的來不及拿武器,在路邊一手撿一個石頭在手……大家火急火燎地揮舞着手裏的武器,藉著月光從各家各戶奔向趙家水塘。

「抓住他!」

「先把路堵住!」

「看你往哪跑!」

……

大家的各種叫喊聲匯聚一起,這個安靜的莊子頓時間沸騰了起來,水塘邊更是炸開了鍋。

「堵住路,把路堵住,別讓他們跑了!」趙老八向大夥大叫着,丟下銅鑼飛快地跑向偷水的人。在水塘的另一邊,一個跑得慢的偷水賊被他撲倒在地,兩人扭打在一起,滾下了田坎。一時間趙家人也圍了上來,兩人也就分開了。偷水賊看情況不妙,想奪路而逃,不想被趙福強從背後一棍子敲在脖子上應聲倒地。

另一個偷水賊在大路上被另一夥趙家人攔截了,一頓噼里啪啦的亂打后,只聽得「哎呦哎呦」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趙福光看那偷水賊可憐,放下手裏的石頭說:「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大家聽到這話也就停了下來,七嘴八舌的說開了。

「把他埋了!」

「給他丟水塘里算了!」

「把他綁起來,交村委去!」

「看他們下次還敢不敢再來偷水」

……

被趙福強打倒的那人被大家抬到了大路上,重重的摔在那個一直在痛苦呻呤的偷水賊傍邊,卻沒有一點反應,大家圍了一圈,嘲諷的各種猜測之聲不絕於耳,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開了。

「不會磕貨(方言死了的意思)了吧?」

「死翹翹了?」

「這就見閻王了」

「還有沒有氣呀?」

「打死了算球,他們偷咱們田水不是一次兩次了,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這兩廝兒是誰呀,認出來了沒有?」

……

趙福強微笑地指著剛丟下的那賊人說:「這廝兒是吳家溝的吳勇,我下手沒那麼重,應該死不了。那個廝兒待我看看是誰?」

趙福強走過去扒開了雙手抱着頭一直疼痛不已那賊,一眼就認出了是吳乾。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趙福強本想狠狠的踢他幾腳的,看他捲縮一團的樣子也就沒有踢他的慾望了。嘴裏念叨著說:「原來是你個廝兒呀!好事不幹,整天干這些見不得人的事,你就不怕你老吳家斷子絕孫呀?」

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吳乾咬着牙,用仇視的目光掃視了一圈圍着他們的趙家人,便惡狠狠地指著趙福強說:「孫子!我記住你了,今天我要是死不了,改天老子一個個弄死你們!」

本來趙家人就眾怒未消,且聽得這話,大家更是難消心頭之恨。趙福強還沒反應過來,幾個年輕的趙家小伙就沖了過去圍着吳乾一頓猛踢。邊踢邊吼著:

「讓你廝兒猖狂!」

「踢死你個龜兒子」

「狂,讓你狂!」

吳乾抱着頭在地上縮成一坨,只有任人踢踹。開始他還感覺到痛,發出「啊、啊……」的聲音,漸漸的也沒了聲音,失去知覺和意識的他如同一頭死豬在地上任人宰割。可趙家小夥子們似乎踢紅了眼,他們揮腿如雨,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來今天不把這廝兒活活踢死,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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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殤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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