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珍惜
顏慧冉沒有躲，就算姑母發狂，她也絲毫不覺得害怕，自小她便和姑母親厚，常常在來宮中陪伴。
鳳儀宮的桂花藕粉糕最好吃，每次她入宮來，姑母總要給她備下兩份，吃一份帶一份回去，她幼時腸胃有些虛弱，卻貪吃得很，每回吃了糕總要脹氣難受。
姑母讓人調了理氣健脾的葯，和青梅一起制，做成蜜餞給她吃，自那以後她的脾胃便慢慢好起來，可是姑母仍然時時都要叮囑，」雨兒，可曾吃了青梅？」
可憐姑母沒有誕下皇嗣，宋家撫養葉城，她便也將他當做親兒一般護著，可如今的葉城一朝登上皇位，先是將宋家連根拔起，又將姑母囚禁在鳳儀宮。
顏慧冉聽說，葉城命人做了鐵鏈鎖著太后，每走一步就要學一聲狗叫；
又將餿了的飯菜倒在地上，命太后趴在地上吃乾淨，不然便是一頓鞭子伺候。
姑母出身望族，又久居后位，與先皇鸞鳳和鳴，在前朝後宮都有極高的聲望，如今葉城偏偏要摧垮她的驕傲，讓她生不如死！
顏慧冉深深覺得，宋雨冉乃至整個宋家的人都已經解脫，只有活著的姑母還在每日受這折磨煎熬，她才是最可憐的！
想到此處，她抬步入了殿內，看見宋太后披頭散髮地站在桌子上，身上披著一件不知哪裡來的破斗篷，手中拿著太監們用的拂塵，對著所有人怒目而視。
「你是哪裡來的妖孽，跪下說話！」宋太后傲然揚著臉，」本仙君專打小人畜生！」
「臣女顏慧冉拜見太後娘娘。」顏慧冉鼻子一酸，伏地行禮。
「慧冉?」宋太后渾濁的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靈光，臉上的暴戾之氣也明顯少了許多，」雨冉......」
這久違的一聲「雨冉」，幾乎要將顏慧冉的心撕扯得四分五裂！
「娘娘，讓臣女扶您下來吧。」顏慧冉向宋太后伸出手。
「慧冉，真的是你嗎，你來看哀家了？」
宋太后神色有些清明，慢慢伸出手扶著顏慧冉，幾個宮女見狀連忙將她扶下桌子。
看著宋太后這般邋遢落魄的模樣，顏慧冉心痛得無以復加，姑母一向驕傲，如今竟然與那街頭的瘋婦無異，想到此處，她恨不得將葉城千刀萬剮！
顏慧冉含淚微笑，眼中好似有千言萬語，卻只說出一句，」娘娘，可曾吃了青梅？」
簡單的一句話，卻好似晴天霹靂！
宋太后鳳目圓睜，一隻手簡直要把顏慧冉的手掐出血來！
「你們都退下！」
宮人們紛紛退出殿外，宋太后淚如雨下，」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與雨兒說過的話......」
「姑母，我就是雨兒。」顏慧冉無聲落淚，她極力隱忍，生怕刺激了宋太后。
宋太后好似難以置信，張著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外甥女莫不是瘋了，明明是顏家的姑娘，怎麼說自己是雨兒？
顏慧冉嘆息一聲，將自己如何重生的經過說了一遍，宋太后聽得目瞪口呆，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她，此刻也不敢相信，時間還有這般離奇之事。
「雨兒，跟我來！」宋太后還來不及高興，忽然想起什麼，一把拉著顏慧冉入了內殿。
她從床榻下面摸索了半天，拿出一把鑰匙放在顏慧冉手中，急切道，」京中東郊有一處宅子，是我早已預備好的，裡面還有銀票首飾，足夠你一世無憂，這是鑰匙，你千萬收好。」
顏慧冉抬著淚眼凝視著宋太后，雖然有些突如其來，但她心中仍是感動萬分，姑母自己身處煉獄，卻還在為自己打算。
「雨兒，走，走得遠遠的！有這些東西傍身，你走到何處都可以過得去，千萬不要再回京中這處是非之地！」宋太后忍痛說得決絕。
她那般珍視的侄女，她親眼看著曝屍城頭的侄女，如今轉世重生，怎能再讓她被葉城那個畜生髮現！
她要為宋家保存最後一點血脈！
然後顏慧冉的臉色更加堅決，」我不走！」
宋太后以為自己聽錯了，猶疑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不能走！也不會走！」顏慧冉握著宋太后的手，眼中恨意陡增，」葉城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會罷休，為了我宋家的冤魂，我也決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宋太后心中著急，用食指在顏慧冉眉間一戳，」傻孩子啊！你如今無依無靠，拿什麼與葉城斗？宋家當年何等權勢滔天，不也被連根拔起？你這是在送死啊！」
「死？」顏慧冉冷笑一聲，」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不！我已經死過數回！每一個親人在我眼前倒下時，我都彷彿死過一回！」
「那你可曾想過你父母，又可曾想過你兄嫂，他們若是知道你轉世重生，會讓你把這性命白白折在過去的事里？」宋太后想動之以情，說服顏慧冉放下執念，好好活命。
「那不是過去！這些是在侄女心中永遠都不可能過去！一看到姑母，我就更加不能饒恕那個畜生！」顏慧冉的話中透著無限的傷痛和仇恨，雙目紅得如同修羅一般。
宋太后是在痛心疾首，她知道，復仇之路的盡頭就是地獄之門，顏慧冉一旦踏上這條路，就算將來大仇得報，自己也不可能毫髮無傷。
顏慧冉的口氣那般堅決，這個孩子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她認定的事情，必然是一走到底，自己說的這些恐怕是不會起任何作用了。
「雨兒，你打算如何做？」宋太后嘆了口氣。
見宋太后鬆了口，顏慧冉心中如釋重負，她真害怕姑母不肯同意自己的計劃。
「姑母莫急，我已經找到了御林軍統領白衣，他願意助我復仇，可此事還需姑母配合才行。」
宋太后猶疑片刻，點點頭道，」要如何配合，你好好說與我聽，但有一點，若要將你置於險地，我是寧願死，也不會配合！」
顏慧冉含淚苦笑著點點頭。
宋太后略略放心，輕輕摩挲著顏慧冉的腦袋，就如同小時候那般，正要詢問她近況，忽然聽到殿外一聲，」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