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啊！！！」

季幼圓一摸臉，妝瞬間花了大半，手上黑色夾雜着粉紅，亂七八糟。揉着眼睛尖叫，「時倦，你瘋了？！」

她這妝可是為了晚上的一個活動，專門化了幾個小時的，就被時倦這麼毀了。

時倦看着她那張亂七八糟的臉，有點手癢。

很想來一巴掌。

可惜她這破身體，打人疼的是自己。

不過，毀了季幼圓的妝，顯然比一個巴掌殺傷力更大。季幼圓晚上出席的活動檔次不低，大牌女星雲集。季幼圓長相清麗但不夠驚艷，全靠精緻如畫皮的妝容撐住顏值。

想來，晚上的同框圖會非常好看。

時倦笑了一下，笑意沒進眼底：「抱歉，手滑。」

「我勸你還是趕緊去補妝，活動很快要開始了吧？」

季幼圓眼睛因為刺激不停流淚，她顧不上時倦，狼狽地衝下樓。

樓下季安生和葉蓁蓁看到她模樣，頓時開始心疼季幼圓，大聲罵時倦。

還是那老三樣，罵人都沒什麼有意思的話。

同樣是小城出身，白手起家，原主記憶里的親生母親時洛陽就有格調許多。

怪不得時洛陽死後，本來風風火火的季家公司不僅沒有發展，還倒退了。

時倦無趣地鎖上門，坐到梳妝台前。

卸妝水潑了一半，還剩下一個底。她拿卸妝棉沾了，輕柔地擦拭著自己的臉。

人是膚淺的動物。

一張好看的臉，第一印象就會好上不少。

「時倦」在小說中的定位是花瓶，想來不會難看到哪去，但時倦依然小心翼翼。

臉上的妝很濃，足足卸了五六張卸妝棉，才終於乾淨。

時倦對着鏡子，打量新的臉。

很漂亮。

是那种放在人堆里，會被一眼看到的漂亮。

五官精緻而濃烈，眼睛大而眼尾狹長，睫毛又長又密。可惜，大概是體弱加上長時間濃妝，又沒好好保養的原因，臉色過於蒼白，臉頰還有點偏干。

不過，因為底子好得驚人——比她上輩子還好，這點小小的瑕疵，並不影響什麼。

床頭柜上有不少護膚品。

時倦看着成分，在裏面找出些合適的，仔仔細細地往臉上拍了幾層，塗上面霜，才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季家這居住環境太差，她也不想和下面雞飛狗跳三人扯上什麼多餘的關係。

沒多少行李，衣服、化妝品，一個手提箱就能裝完。收拾護膚品的時候，不小心按到床頭柜上黑色音箱的開關。

「您好，時小姐。」

「今日氣溫較低，請問要為您開空調么？」

溫和的女聲響起，原來是智能音箱。

「不用。」

外面又開始吵鬧，時倦想起小說中，科技似乎比上輩子的世界要更加超前，特別是AI：「開下電視……新聞就好，遮下噪音。」

電視應聲打開，播放起新聞，屏幕上，戴着王冠的老婦人優雅微笑。一段翻譯正好結束：「勒托公國女王表示......」

聲音正好蓋住了外面的噪音。怪智能的。

時倦一邊收拾，和系統閑聊：「系統，你剛才提到過的桑燃測試，是什麼？」

系統：「是所有平行世界中最超前的AI擬人程度測試法，在圖靈測試的基礎上提高了難度……這個世界存在桑燃先生，可惜英年早逝，AI突破的只有智能家居機械人、無人駕駛等等。」

「那已經足夠厲害了。」上輩子一直到她穿書，這個技術都沒被突破。

時倦關上手提箱，開門下樓。

季幼圓正好換好禮服，從房間出來，看見時倦，忍不住呼吸一窒。

午後的陽光打在時倦白到透明的臉上，臉上乾乾淨淨，連口紅都沒塗，顏值卻反而上升幾分。很瘦，薄得像一層紙，但柔弱感被時倦冷冽的氣質中和，就好像寒冬里的雪。

季幼圓差點沒認出來時倦。

她這個姐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漂亮，氣質這麼特別了？

好像脫胎換骨一樣。

和她一比，季幼圓臉上剛剛趕好的妝容廉價又拙劣。像是白雪面前，撒了把劣質的石灰。

時倦看季幼圓一眼，笑着道：「妝，真不錯。」

高高在上的誇讚，就是最大的諷刺了。

季幼圓眼睛氣得手都在發抖，她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好不容易壓下滿腔嫉妒，拋出殺手鐧：「你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真不怕我給百川哥哥打電話？」

時倦聽到這個名字，一時沒想起這是誰。

季幼圓看她因思考而微微走神的樣子，還以為自己終於踩到時倦軟肋。

沒錯。

不管時倦怎麼變，怎麼裝沒事人，她愛傅百川到骨子裏，這一點是不變的。

時倦真的不知道女扮男裝，替人出道是個套嗎？

她沒這麼蠢。

但只要傅百川開口，別說替人出道，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時倦也會幹。

傅百川一句「我需要你的幫助」，她就乖乖進套了。

季幼圓等着她這個該死的姐姐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乞求她，讓她不要告訴傅百川，不要損害自己在傅百川眼裏的形象——儘管時倦在傅百川眼裏，只是一條言聽計從的狗而已。

時倦好不容易才想起來「百川」是誰。

傅百川，原主舔狗了十幾年的小說男主。

舔狗雖然蠢，但本也無罪，可惜這位傅百川小傅總，好好一個霸道總裁，卻是季幼圓的最大舔狗。

一個「你舔的人在舔別人」的悲傷故事。

這位小傅總在時倦眼裏就是個記不清名字的人，她莫名其妙：「你打就打，問我幹嘛？」

季幼圓：？？？

季幼圓臉上的得意像是碎裂的鏡子一樣碎了一地：「你說什麼......？」

「你耳朵又出問題了？」時倦錯過她下樓，揮手，「記得去看病。」

季幼圓僵硬地扭頭看她，驚到連路都不會走了。

下面，季安生看着季幼圓難看的臉色，想到剛才請醫生來，醫生一臉莫名其妙地跟他說根本沒傷到什麼，覺得腿更疼了。他站不起來，只能對着時倦大吼大叫：「你給我站住！」

時倦沒理。

季安生咬着牙，只好叫葉蓁蓁去拉她。葉蓁蓁本來是完全看不起這個繼女的，但現在對上時倦，卻莫名有點怕她。

葉蓁蓁剛走到時倦旁邊，後者就冷淡地後退了一步：「又幹什麼？」

目光掃過來，像是看着一屋子的垃圾。

季安生怒從心起，要不是因為怕再被踹一腳，簡直想爬過去打她：「時倦，我季家供你穿，供你吃，對你也算有情有義。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

時倦懶得和他羅列這麼多年原主遭受的冷暴力。

她聽着這話，幾乎要笑出來：「你也說了，是你們季家，和我時倦有什麼關係？」

「何況，你的錢，你的公司，都是母親打拚出來的。你一個入贅的鳳凰男，這麼多年自我洗腦，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人物了？」

這話戳到了季安生最痛的點。

「好！好！」他眼睛赤紅，「不愧是時洛陽那個婊.子的女兒，和她真是一模一樣。」

「你真以為我捨不得對你出手？」

「如果不是顧及名聲，我早八百年就把你趕出去了。既然你這麼想和季家劃清界限，那我滿足你，我們季家，從來沒有你這個女兒！」

時倦按下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錄音停止鍵。

季安生這樣外強內乾的紙老虎，戳到他自卑的點，果然吐出來了點有意思的東西。

「記得把我的戶口也遷出去。」

「還有，別誤會了。」時倦冷冷地看他們一眼，「我離開，不是因為你趕我走，只是因為，我沒有和一群垃圾住在一起這樣的噁心癖好而已。」

她輕輕地關上大門，還禮貌又嘲諷地對季安生微笑了一下。如果季安生有心臟病的話，怕是要被她氣得當場病發，暈倒過去。

季家重歸安靜。

季幼圓在樓梯上愣了老半天，才想起來作為個孝順女兒，該去安慰父親。剛要下樓，腳下忽然一滑，她尖叫着連摔了幾個台階。

眼裏都是淚地爬起來，發覺自己腳到了，手機屏幕也摔出了好大一條裂痕。偏偏她今晚要去的是個很重要的活動，想到自己這個狀態還要走紅毯，季幼圓簡直眼淚都要掉下來。

不能哭，妝會掉。

「幼圓，沒事吧？」葉蓁蓁連忙過來安慰她，想了想，咬着牙道，「這事不好這麼簡單過去，你趕緊給小傅打電話。」

對，傅百川。

季幼圓臉上一喜，但忽然想到剛才時倦對傅百川的反應，心裏有點打鼓。

時倦不會真的不在意傅百川了吧？

不，不可能的。

她把這個荒謬的念頭從腦袋裏晃開，裝腔作勢罷了。但以防萬一，最好還是用迂迴的手段。

況且還不知道，時倦手裏有沒有她是私生女的證據。

季幼圓撥通電話，那邊很快接起來，聲音溫柔：「幼圓？」

「百川哥哥。」

季幼圓扭傷腳，忍着疼，也得裝得純良又甜蜜，「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有個角色，因為人設不好，沒人想演。」

「我覺得，不如給時倦好了。」

「畢竟她現在一無所有，而且，那個角色很適合她，她一定可以演好的，不是嗎？」

*****

深秋，風中有落葉的味道。

如果時倦現在不是個一吹就倒的破身體的話，大概會覺得享受。

天色已經有點發暗，沿街亮起了霓虹燈招牌。

餐館門口大多有點餐機械人，向顧客介紹特價菜品和領座。偶爾能看到牽着電子導航犬的盲人，和站在智能助走器中，跌跌撞撞的孩子。

這個世界的科技程度大體和上輩子一樣，但因為點着了「AI」科技樹，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時倦戴上帽子口罩，打了個電話。

沒過多久，自動駕駛的保姆車在路邊停下。二十五歲左右的短髮女孩從駕駛座探出頭：「時老師——怎麼就穿這麼點？趕緊進來。」

短髮女孩叫葉子，是時倦的助理。時倦全網黑后，別的工作人員覺得她大概從此完蛋，都另尋別家，只有葉子留了下來。

時倦進車，脫下帽子口罩。葉子回頭，驟然看到她的臉，驚得豎在原地：「您……您今天沒化妝？」

「嗯，換換心情。」

時倦頓了頓，叫系統：「查看葉子好感度。」

「葉子，評級N，好感度：90/100。」

挺高的好感度。

雪中送炭難能可貴，時倦笑意很少抵達眼底，此時給了她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葉子被盛世美顏沖得暈乎乎的，好一會才想起來問：「現在去哪裏？」

「賓館，好一點的，要靠近醫院。」新的身體體質很差，不過是被砸了幾個雞蛋，受了點涼，就有發燒的意思。她不大放心，準備去做個體檢。

葉子一愣：「您不住季家了？」

時倦點頭：「太鬧。」

葉子對季家的事雖然不完全清楚，但跟了時倦幾年，也基本摸了個七七八八，現在見時倦終於想開，脫離魔窟，忍不住為她高興。

車載導航自動檢索分析路線。

保姆車在道路上疾馳，時間接近高峰期，卻不怎麼堵，大概也是AI的功勞。

時倦閉上眼睛假寐一會，手機響起來。

她的經紀人，徐蓉。

時倦的經濟約在新瑞，也就是傅百川的公司。這位徐蓉徐姐，作為時倦的經紀人，早早察覺到上面的人不喜時倦。

於是為虎作倀，煽風點火，給原主設置的路線往往是拉踩、倒貼，怎麼討人厭怎麼來。靠着這波騷操作，原主暴露身份前就已經黑料遍地，在圈內風評也十分尷尬，堪稱娛樂圈孤兒。

葉子忍不住擔心，她家藝人，性格說難聽點就是溫吞懦弱，對上徐蓉，向來是要吃虧的。

看向後視鏡，卻見時倦懶散地打了個哈欠，目光中是她從未見過的鋒利和冷淡。

「喂。」

徐蓉沒從這一個字裏察覺到時倦的冷淡，語氣嚴厲地命令時倦刪微博，不刪扣她通告。

時倦好笑：「徐姐，我哪裏還有通告？」

全網黑后，徐蓉像是早就等著這一刻似的，飛快拿掉了時倦身上所有的通告和代言，分給手下其他藝人。時倦現在身上除了違約金，一無所有。

「現在有了。」

徐蓉三十五歲左右，保養得不錯，但還是有了點細紋，面色顯得刻薄。她看着自己指甲，施捨般道：「是《縱橫》裏的一個配角。你現在這個情況，能拿到這個角色簡直是天上掉餡餅。聽懂了，就趕緊刪了微博。」

徐蓉想，時倦肯定會答應她的條件。

畢竟這個角色對她來說，是最後一根稻草，她肯定是要抓住的。

時倦對她向來是言聽計從，這回傅百川只是讓她把這個角色給時倦，但徐蓉打着算盤，如果能多做點讓上面高興的事，少不了她的甜頭——

「嘟——」

徐蓉一愣。

她獃獃地看向手機屏幕，對方已切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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