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常
初春，乍暖還寒。南方早晨的天空烏雲密布。
隨著遠處隱隱傳來一聲雷聲，天空開始淅淅瀝瀝的飄起了雨點。
「該死的天氣預報，明明說好會放晴的，怎麼又下雨了！」
早上七點半，走在街道旁的林凡嘀咕著，雙手拉上外套的帽子，而後把放著電腦的雙肩包抱在胸前，低著頭步履匆匆的往地鐵站趕去。
農村出生的林凡，沒有令人羨慕的家庭背景，也沒有什麼特長，從小性格內向，高中以勉強過本科線的成績上了省內的一所本科院校。奈何家人和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專業好，經過七大姑八大姨給的「據說搞電腦的，天天坐辦公室，工作輕鬆工資還高」的意見后，填了個編程專業，便遞交了志願。
那些年裡，他唯一有深刻印象的，是高三暑假時，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第二天母親就去寺廟上香，而父親則張羅著擺了幾桌酒席，請了親戚朋友過來慶祝。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滿面春風，酒席上四處敬酒的樣子，驕傲的彷彿考上大學的是父親自己一樣。也是第一次見到父親在客人走了之後，進衛生間哇哇吐成一灘泥，而母親一邊給父親擦嘴角喂水，一邊抱怨父親不該喝那麼多傷身體，但嘴角依然也抑制不住的上揚。
去大學報到時，林凡父親堅持提著行李坐長途巴士帶著林凡去學校報到，到了校門口便一路跟著迎新生的學長去註冊，而後將林凡的行李一直提到了宿舍，還順便把宿舍衛生里裡外外仔細的打掃了一遍。
臨別時，父親拍了拍林凡的肩膀，說：「小凡，進了大學，以後你就是一個大人了，大學是個小社會，凡事需要你自己決定，你記住，遇到什麼事，大膽去做，爸爸支持你！」
一句話讓林凡心底感動，紅了眼眶，他知道父親有千言萬語，但是並不擅長表達，他也明白父親的意思，知子莫若父，他從小內向的性格他父親都知道，這是父親希望他能夠大膽一些，以後遇到事情要獨立面對，不要畏縮。
然而性格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上了大學的林凡雖然外向了一些，但是十幾年來已經習慣的內向性格，註定他在大學生涯里不會多出彩。
大學四年，林凡人如其名，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沒有掛過科，也沒有拿過獎學金，偷偷喜歡著晚會上光芒萬丈的學姐，卻連聯繫方式都沒要到。熬鷹一般熬到了學姐畢業，又熬到了自己畢業，學姐甚至都不認識他。
吃散夥飯那天晚上，林凡看著同窗四年的同學們哭成一團，也偷偷抹淚。他知道，純粹的同窗情誼將在今晚結束，明天起大家便會各奔東西。除了有限的幾名朋友，再往後的相遇，或許是一場客套的寒暄，亦或許是一場利益交錯的糾纏，更甚者，是一場所謂「同學會」上那讓人反感的炫富和各自成家后令人噁心的「藕斷絲連」。
「祝同學們前程似錦！」林凡喉嚨發堵的難受，破天荒的主動站起來，賭氣般端著酒杯吼了一句，隨後一口悶了。坐身邊的幾個神色黯然的同學愣了一下，隨即也共同端起酒杯，發泄似的喊道：「祝同學們前途無量！」紛紛一口乾了。
這可能是林凡大學畢業前這二十來年最…高光談不上，最大膽的時刻了。
畢業后，成績穩定的林凡沒有經歷太多曲折，在大學所在地的城市找到了一份說好朝九晚五的「九五五」工作，這家網路公司不大，工資不高，卻經常被「自願」加班成「九九六」。
項目趕工時甚至要通宵熬夜加班，每逢家裡打電話，也都是故作輕鬆說著「公司福利好，有晉陞前景，項目做好賺錢了，老闆會發很多獎金」之類的空話，每每聽著母親「多吃飯，多注意，多注意身體」的叮囑，心裡都微微發酸。
跟著上班的人潮過了安檢，林凡低著頭抱著背包進了地鐵站，像往常一樣，被人擠上了地鐵，在地下快速朝著公司的方向前進。
出了地鐵站，就到了公司樓下，林凡看了看手機，八點二十，他和往常一樣，在早餐店買了杯豆漿，一個茶葉蛋兩根油條，在店內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開始慢慢吃起來。
「嗨，林凡，你也在這兒啊！」
正在細嚼慢咽的林凡聽到了一聲熟悉的招呼聲。抬起頭，一個高大的身影提著剛買的早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椅子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早啊，你今天還挺早的。」
林凡對著對面的張順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張順是他公司的同事，身材高大，圓圓的臉成天掛著笑容，憨態可掬。在公司和林凡同一個部門，平時相處融洽，工作上配合也挺好。不過經常踩點上班，很少有這麼早的時候。
「是啊，下雨天沒辦法，如果不早點，一會該堵車了。」張順咬了一口肉包子，邊嚼邊說道：「畢竟不像你，有地鐵直通。」
林凡笑了笑，沒有接茬。
張順也沒有在意，相處兩年，早就習慣了林凡的沉默，繼續說道：「你聽說了嗎，老闆最近又準備擴招一些新人進來了。」
「沒，是校招嗎？」
林凡喝了一口豆漿，問道。
「是啊，這不是又到各校學生找實習的時候了嘛，公司最近新接了兩個項目，有點忙不過來了，這個你也知道。」
張順嘆了口氣，摸了摸頭，繼續說道：「再不招點人進來，咱們都要禿頂了。」
林凡笑了笑，繼續吃著早餐。其實張順是標準的「九五五」，根本不像林凡那樣經常加班，他上班準時，下班更準時，林凡從來沒有在下午五點以後在公司見過張順。
「你慢慢吃，我先上去了。」
張順三口兩口快速吃完早餐，拿起桌上的手機和車鑰匙，起身說道。
「好，我一會上去。」
林凡點了點頭，瞟了一眼張順的車鑰匙，又換車了啊。林凡心裡有點羨慕，他辛辛苦苦工作了兩年，加上滿勤年終以及每個月省吃儉用，才攢了六七萬，這已經是省吃儉用，一年就買過兩三套新衣服，也不和人聚餐應酬的結果了。
張順應了聲，便先走了，林凡只知道張順應該是個富二代，家裡很有錢，但是一直沒搞懂為什麼張順會一直呆在這麼個小公司兩年多了。是的，張順比林凡還早進這家小公司。
平時張順為人也比較低調，從來不主動提起自己的情況，也不炫耀。至於剛才車鑰匙串放桌上，完全是下意識的習慣行為，因為平時沒有帶包的習慣，吃飯時放口袋裡硌得慌。
「像現在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買得起房和車。」
林凡默默嘆了口氣，拋開雜念繼續吃著早餐。他吃的很慢，因為每天上午在公司樓下吃早餐的時間，是林凡一整天最輕鬆的時刻，家人平安，工作穩定，沒有太多的煩惱。
吃完了早餐，林凡和往常一樣，往辦公樓走去，他們公司就在樓上。
「嘭！」
背後不遠處傳來重物猛然墜地的聲音，剛跨進辦公樓大門的林凡嚇了一激靈，轉身一看，一個花盆砸在地上，瓦片泥土四濺，一棵多肉被摔的支離破碎。
旁邊一個被濺到泥土的上班族抬頭破口大罵：「誰啊！這麼沒有公德心，一大早往下扔花盆，會砸死人的！」
不過抬頭看上去全是窗戶，根本分辨不出來是哪個窗戶扔下來的。
「物業你們不管的嗎?人這麼多，太危險了！」那個男人也就三十模樣，瘦瘦高高的，怒氣沖沖的對著保安喊道。
「很抱歉先生，我們馬上查一下。」保安也嚇了一跳，回過神，拿起對講機：「呼叫監控室，你們看下剛才的花盆是從哪裡丟下來的。」
稍等了一下，發現監控室沒回應，保安轉頭跟那個被濺了一身泥土的男人說道：「不好意思先生，同事可能在巡邏，一會我們查詢一下監控，您留個聯繫方式，我們一定讓丟東西的人給您道歉。」
「算我倒霉！」男人嘀咕著留了聯繫方式，脫下外套掃著泥土，再回去換衣服肯定來不及，上班會遲到，只能將就著穿了。
林凡默默搖了搖頭，高空拋物太危險了。萬一砸到人，那就麻煩大了。
「叮！」
電梯到了，林凡擠進了電梯，站穩后，電梯門緩緩合上。
「嘭！」
「啊！」
電梯還沒合上時，外面又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還伴隨著一聲尖叫，隨即傳來了亂鬨哄的聲音。
林凡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電梯合攏了最後一絲縫隙，將外面的聲音全部隔絕開來。電梯里猛然一靜。
林凡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砸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