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曹建的後悔

第三十七節 曹建的後悔

這次藍翎沒有莫名其妙的一覺醒來就回到了皇城,而是在紫瑤的一聲「叱吒」后,就被一股從天而下的吸力卷了上去,然後眼前一個恍惚,就站在一塊草地上,一眼望去是夾雜著點點黃沙的無垠的草原,綠油油的一片著實有些晃眼,加上頭上那熾烈的驕陽,藍翎知道此時正是盛夏。他突然有些愕然,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長夢,睡前是什麼,醒來還是什麼,就像他落入山谷時也是這季節,他甚至還能聽到當時莊園周邊樹上的蟬鳴,只是一陣輕風,一切都風吹雲散,剩下的只是支離破碎的記憶。

藍翎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有些自嘲自己的不夠洒脫,過了一會才去想自己身在何處。顯然,這裡並不是北朝往北的大草原,藍翎雖然沒有去過,但是可想而知的是那裡的牧草想來肥碩的多,所以這裡應該是南北朝之間的中央大平原,夾雜著點點黃沙的平整草地也正是大平原的特點。

現在他是從山谷內出來了,可接下來該做什麼卻又讓他猶豫不決了,難道就這樣立即動身去天涯海角,進入修真界?別的暫且不說,天涯海角在大陸的最南邊這是眾所周知的,可是具體位置在哪,又是以個什麼形式存在知道的人想來也沒有機會告訴別人,這點又讓藍翎苦悶不已,後悔沒有向師兄問清楚。

因此急匆匆的趕去似乎並不明智,或許應該找些有學識的老一輩詢問一番,知道個大概的方位也是好的。這麼一想藍翎倒是顯得有些優哉游哉了,因為「找詢有學識的老人」成了他暫時留下和回到皇城的原因,也可以說是借口,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順便去了結一下上次姐姐遺留下來的問題。

藍翎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嘴角更浮上一層冷笑,一副冷酷的模樣——只不過瞬間就潰散開去,眼中的寒光化為淚光,嘴角的冷笑化為苦笑,冷酷的模樣變成可憐的慘象,他面朝南方,喃喃自語:「哎呀媽呀,我這怎麼回去啊!」

……

不管藍翎採用什麼方法,反正十來日後他又一次跨入南朝皇城的大門,牽著「借」來的馬,拿著順來的劍,風塵僕僕的樣子,守門的士兵還當做某個俠客到來,雖然加強了警戒,卻也同時保持著恭敬,一直目送他進入那青樓矗立的街道,領頭的這才呸的唾了一口,「還以為真是什麼大俠呢,原來是床上的大俠!」

「哈哈……」眾人大笑。

半路上藍翎將那匹馬賣了些銀子,然後在布莊裁剪了一套深灰色的長袍,髮髻隨意的束起,顯得有些凌亂,腰間配上的長劍,加上可以偽裝出的滄桑,整個人的形象瞬即一變,從初入皇城的形似變成了現在的形似神更似,看得布莊老闆嘖嘖稱奇。

老馬識圖的來到上次那家紅樓,現在還是白天,這一條街沒有上次的那般熱鬧,進了紅樓,也只是看到三三兩兩的幾隻雍散的鶯燕有氣無力的坐在一旁,看到他進來,雖然各個眼睛晶亮,卻也沒有迎上來,畢竟白日宣淫的人太少,何況藍翎這麼一副俠客打扮。

急匆匆出來的老鴇見了藍翎先是一愣,瞬即就掐著蘭花指笑嘻嘻的走上來,像她這麼老於人情世故的人最善於的就是變通,道,「這位公子,不知到奴家這來有何貴幹啊?」

藍翎瞟了她一眼,臉上的滄桑剎那消失,笑罵道:「你這鴇子說話真是有趣,到這來難不成還專門飲酒作詩來?」

見他笑罵,鴇子立即就輕鬆起來,「嗨,公子此言差矣,我這姑娘們為了混這一畝三分地,哪個沒學個琴棋書畫,也不是沒用遇到那麼些雅人,應對起來還算勉強,您要不……」

藍翎當然沒有什麼興緻跟她討論這些,剛剛開口只是因為好笑,現在就不想同她瞎扯蛋了,他這次前來的目的很簡單,因為上次叫的那個琴女忘了付銀子,人家在這種地方想來也不容易,既然方便藍翎也就不想賴她那點錢。

找了一處清凈屋子,藍翎點上一桌酒菜,讓鴇子將那個琴女叫來,自己則先大快朵頤了。雖然進入辟穀期后就基本停止對食物的需求,但是如果有機會眾多修真者還是喜歡吃上一些什麼,那是一種極大的享受。不過,此時的藍翎卻不管什麼享受不享受了,他只想彌補在石室那段時間的修鍊和趕回皇城的這段時間的風餐露宿。

不一會,那個琴女就抱著古箏走了進來,一見藍翎她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卻聰明的沒有多說什麼,待鴇子離開后,她仍低頭坐在藍翎對面。

「呵!沒想到姑娘還認識我啊!」藍翎喝了一口酒笑道。

琴女微微頷首,輕聲道:「不知公子今天是要聽什麼曲子?」

「哎,先把上次欠的銀子給還上!」藍翎遞給她一小塊碎銀,然後又添上一塊,「上次的曲子還沒有奏完,就接著奏吧!」

她點點頭離開餐桌,將古箏擺放好琴桌之上,跪坐著調了幾下音,就又奏出那凄離低沉的曲調。藍翎也漸漸的停下了筷子,學著寒楓池那樣子,捧著酒壺細細的喝著,直到後來幾乎都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深深的沉浸在了其中,心緒也隨著節奏的起伏而波動。

一曲剛罷,琴女抬起迷離的雙眼,卻只看到一桌殘羹冷炙,藍翎不知何時就已離開,桌上又多出一大甸白銀。她的十指緊緊的扣緊了琴弦當中,原本以為多年來終於有人能明白自己內心的凄楚,可到頭來卻又是一場空,她知道桌上那一甸白銀是給她贖身所用的,這雖然代表她可以脫離苦海,但自己需要麼?自己又可以么?她卻仍禁不住伏頭痛哭起來。

走在大街上,藍翎苦笑不已,原來僅是還錢的一件簡單的事情,誰知只是一首曲調,就讓他好不容易淡去的傷感重新浮上,弄的他現在茫然無比,不知該去做什麼。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了曾經的藍府莊園前,看到大門前站著的銀甲士兵,心中的茫然頓失,多想無益,以前他曹建憑著老祖宗曹肅壓著皇帝欺負藍家,現在他們走了,自己似乎也可以欺負欺負他家了!

藍翎徑直走到門前,以一個上位者的語氣說道:「曹建在哪?帶我去見他!」

「請問您是……」藍翎這種突兀的出場顯然鎮住了幾個士兵,為首的一個趕緊恭敬的問道。

藍翎臉上浮現出一些慍怒,斥道:「哪那麼多廢話,曹建是不是還住在大少園?我自己去吧!」

士兵慌忙攔住,為首那個更是手足無措,又是擔心藍翎是圖謀不軌的人,又害怕他是某個位高權重的公子,一臉的難色,「這位……您……要不我先去通報一聲?……」

「滾開!」藍翎一擺袖子將攔在前面的士兵震開,然後猶如閑庭信步,朝著大少園走去。而為首那個士兵朝其中一個小個子使了一下眼色,那小個子就貓著腰繞著近道朝大少園跑去。

莊園內的景色基本上沒變,仍舊保持著清雅的基色,還是那麼的安寧,素凈,而莊園內的僕人丫鬟似乎也像以前那樣的輕鬆,炎炎夏日幾個幾個的就找一處陰涼處休息聊天,一點也沒有別的富貴家莊園的壓抑困苦,這完全就是之前藍家的一個複製,上次因為是夜裡,還沒有看出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除去曹建造成自己家破人亡的這件事外,其實曹建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嚴酷跋扈,其實這樣才符合實際,雖然他的父親是國公,可是他手上的權勢卻都是自己慢慢聚攢起來的,若是他人品不行也不可能招徠那些忠心跟隨的將士,也不可能讓銀甲軍那樣不顧生死的衝鋒。

唯一改變的就是原來的德盛園,此時已鋪上厚厚的泥土,種滿了竹子,藍翎不由嘆息。

徑自走進大少園,正看到那個小個子微恭著身子在向曹建小聲稟報著。滿打滿算自上次南門,已有四年多的時間了,曹建看上去不像一個能權傾朝野的權臣那麼容光煥發,反倒是眉宇間布滿了疲憊,髮絲間簇簇銀髮清晰可見,這讓藍翎很是詫異。

曹建顯然也是看到了藍翎,揮揮手將小個子遣開,然後疑惑的迎上前來,遲疑的問道:「這位小哥你是……」

藍翎在短暫的詫異后又恢復一臉的淡然,看著曹建眉頭一挑,沒有理會他,而是走進屋去,然後四處打量起來,曹建顯然被藍翎的舉動弄的有些發怔,眉宇間也浮上了一些不悅,卻仍是跟了進去。

站在屋內,藍翎有些失望,因為以前裡面那囂張跋扈的裝擺已經換成現在的古樸,看來曹建住進大少園僅是為了躲避殺手的耳目,而不是跟他有同樣的品味,不過現在想來以前自己的品味似乎著實不咋滴,他摸摸鼻子,有些鬱悶。

在藍翎繞著屋子轉到第三圈時,曹建終於忍不住沉聲開口道:「不知公子找曹某有何貴幹,是屬於公事,還是私事?」

藍翎眼珠轉了幾周,呵呵一笑,大馬金刀的往太師椅上一坐,含笑說道:「不知曹軍在我這屋子住的還舒服不?」

他的話讓曹建剛要沉怒的神情一滯,然後條件反射的退後幾步做好應敵準備。

「喲,養尊處優之餘竟也沒將保命的本事給丟了!」藍翎仍是淡淡笑著,可是嘴角的寒意卻直接讓曹建心寒。

「藍翎?」曹建想了一會才遲疑的開口。

「不錯!曹將軍,哦,不,應該說是曹丞相,您還真好記性啊!我區區藍家的一條小魚竟然還能記得!」藍翎皮笑肉不笑,隨手拿起幾本書翻了翻,又無趣的丟到一旁。

「唉!」曹建見藍翎承認,反倒嘆了口氣,收起了警戒,就在藍翎不遠處坐下,露出滿臉的苦澀。

「呵!丞相似乎不如意的樣子啊!老祖宗離開后遭到皇上的打擊了么?」這話藍翎早就想問,同時也將心中的猜疑提出。

曹建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嘆息道:「人都有一些讓他頭腦發熱的念頭,而在他頭腦發熱時,會無比的瘋狂。我就是這樣一直都想包攬更大更大的權勢,可是當我真正站到那個位置時,卻發現唯一的好處是不用在看任何人的臉色,而自己卻被推進了一個孤獨的角落,身上壓負的卻是更加沉重的擔子,一點也沒有理想中的那般快樂。呵,早知這樣還不如就那樣和你父親明爭暗鬥來的痛快,最起碼不必弄的現在盡掌南朝兵馬,卻沒有統帥的機會……」

「呵呵,似乎真像你說的那樣!」藍翎淡淡笑道。

曹建仍自顧的說話,「有時候真是應了那句話,『**決定腦子』,身在什麼位置,你所需考慮的就有可能截然不同,也就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以前總是不滿於那點權勢,削尖了腦袋想往上鑽。也許是投機取巧吧,我到了現在的這個位置,或許起初身上的那份榮光會讓我虛榮興奮一陣子,可時間一久,卻發現根本不是那個樣子,因為我最多只適合做一個權臣,而不是一個弄臣。兩者雖然都是權傾朝野,後者沒有那麼多的顧慮,只要自己高興就可以為所欲為,前者卻仍要將國家利益放在首位!」

聽到這藍翎「嗤」了一聲,不屑道:「說著這些又做什麼?標榜自己有多高潔,還是自誇你有多麼偉大?國家利益?嘁,你也配提這個詞?」

曹建苦笑起來,搖了搖頭,「標榜?自誇?在你面前我這樣做,豈不是個笑話?我只是想說明,要說我曾經攀上權力的巔峰,我對於我的所作所為一點也不後悔,可要是說到達巔峰之後我的感受,卻讓我悔恨不已,就為了那一點虛榮,將自己推到如今的處境,還真是划不來……」

藍翎沒想到曹建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瞧他那副後悔莫及的樣子,一時也弄不清他所說的是真是假,這更是打亂了他原本的思緒,愣了半天才煩亂的揉了揉頭髮,叫道:「現在再假惺惺的說著這些做什麼,就妄圖我就此別過你害我家破人亡的事實?!為了個人的權勢,完全將他人的生死置之不顧,再說你完全沒有那個必要,當時我爹爹雖然還掌握著那點御林軍,可御林軍的統帥到底還是屬於皇上,所以當時南朝除了皇上權勢最大的氣勢還是你曹建,你還圖什麼?你敢公然率兵圍剿我藍家,為何不幹脆將皇帝給干趕下去,自己坐著豈不更舒服!」說著他眸子又是一冷,哼道,「那些就算是你所謂的一時頭腦發熱吧!那郝沖叔叔呢?他被你殘害成那樣,你又作何解釋,又準備拋出哪一番言辭?」藍翎說完這些那暴躁的情緒慢慢的平息了下來,他突然覺得自己現在跟曹建再怎麼理論都是那麼的無趣又無用,反而讓自己煩躁。

曹建只是搖頭,也許是無話可說,也許也贊同了藍翎所說的,事到如此,任他如何解釋,任他何種言辭現在也只是徒然。

「曹建!」藍翎突然暴喝一聲,曹建一驚,應聲望去,正對上藍翎的眼睛——一對染血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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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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