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蟻

白蟻

趕到學校時,李校長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到陸成舟就跟見到救星一樣。

「那東西還在廚房裡,被我用大水缸給扣住了。」她指著廚房方向,向陸成舟介紹當前的狀況。

許皓月跟在他身後,小口喘著氣,臉上微微泛紅。

剛剛在戲台下找到陸成舟,她告訴他在學校發現了穿山甲,他聽到后,什麼都沒問,拉起她的手,就往學校方向大步狂奔。

夜色昏沉,腳下的路坑坑窪窪的,她跌跌撞撞地跑著,腳底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幸好被他的手牢牢攥住,那一股力量從手心一直傳到心底,讓她有種久違的安心感。

到了校門口,他又不動聲色地鬆開手,她剛剛歡欣鼓舞的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而此刻,陸成舟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抓捕穿山甲身上,並未察覺到身後人的小心思。

他先去了趟學校倉庫,翻找出一些能用上的工具,例如手電筒、麻袋、繩子、橡膠手套之類的,然後才動身去廚房。

廚房門口,一個男生被摁在地上,另一個男生坐在他背上,牢牢反剪住他的雙手。

這奇異的姿勢,讓陸成舟忍不住側目。

「你倆幹嘛?」

坐著的男生氣哼哼地說:「我們不讓他去捉穿山甲,他偏要去,還說賣的錢大家平分。」

「什麼賣不賣的?」地上的男生哀嚎著解釋,「我就想去摸一下,看看手感怎麼樣……」

陸成舟心下明白了幾分,斜睨他一眼,冷哼道:「這種野生動物身上都攜帶大量病毒,近距離接觸很可能被感染,要是不巧被咬一口,你就等著截肢吧。」

蔣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趴在地上哼哼唧唧,不敢亂動了。

陸成舟在廚房門口站定,動作利索地戴上手套,打開手電筒,抖開手上的麻袋。

正要推門進去時,身後有人拉了他一下。

一回頭,是許皓月。

她從他手裡拿走手電筒,語氣平靜地說:「我幫你照明。」

陸成舟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回過頭,輕輕推開了廚房的門,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廚房裡一片狼藉,房梁塌了,柜子倒了,灶也被砸了,碗盤的碎片遍地都是。

在屋子中間,一隻陶土製的大水缸缸口朝下,覆在地上。慢慢走近,還能聽見裡頭窸窣的聲響。

陸成舟側眸看向許皓月,輕聲說:「你去後面,把水缸往上抬一點,慢慢地,漏條縫兒就行。」

許皓月立刻心領神會,沖他點點頭。

她繞到水缸後面,等陸成舟蹲下身,將麻袋打開對準水缸底下,然後抬起頭,沖她使了個眼色。

水缸不算重,她沒費多少力氣就抬起了一點,按住邊緣處往後壓,底下的縫隙越來越大……

突然聽見一陣嗖嗖聲,許皓月的心剛提到嗓子眼兒,就看見陸成舟雙手一兜,一提,然後站起身,從背後抽出繩子,將麻袋口捆緊。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又迅速又輕鬆。

許皓月瞪著不斷抖動的麻袋,有些不敢相信。

「這麼簡單嗎?」

早知道她就親自動手了,省得他跑這一趟。

「嗯。」陸成舟也盯著麻袋底部,估摸著這隻穿山甲的大小,「半米長,不大。其實他們性子挺溫和的,沒有攻擊性。」

許皓月幽幽抬起眼,視線在廚房裡掃了一圈。

確定沒有攻擊性?

陸成舟讀懂了她的眼神,笑了笑,解釋道:「穿山甲的主要食物是白蟻。你們廚房……」他環視一圈,很快鎖定了幾個地方,「應該有白蟻。」

話音一落,門外幾個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李校長急聲說:「不會吧?我們廚房有白蟻?我怎麼從沒見過?」

羅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抱緊手臂,使勁兒搓了搓,「聽說白蟻繁衍得特別快,會不會整個學校都有啊?我們房間會不會也有?」

許皓月也有些懵。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蟻可比穿山甲恐怖多了。

陸成舟見他們將信將疑,便把水缸扶正,把麻袋平放進去,然後轉頭看著他們:「你們過來。」

他將倒在地上的大木櫃抬起,從許皓月手裡接過手電筒,蹲下身,光束對準木櫃最底層的角落,示意道:「你們看,這底下都被白蟻蛀空了。」

一群人慢慢湊近,幾束光齊刷刷打了進來。

這下,看得一清二楚。

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有些地方已經碎成了粉末,裡頭夾雜著白色的蟲卵,看得人頭皮發麻,渾身難受。

看了會兒,陸成舟站起身,手電筒對準倒塌的房梁。

「還有那房梁,估計早就被白蟻蛀爛了。穿山甲爬上去覓食,給房梁壓了最後一根稻草。不然,光憑這小傢伙,很難鬧出這麼大動靜。」

說完,陸成舟回頭看向他們,詢問道:「要走近看看嗎?」

眾人紛紛搖頭,後退幾步:「不了不了!我信!我信!」

確認有白蟻的存在後,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李校長焦急地問:「那可咋辦啊?這廚房是不是不能用了?咱們學校其他地方呢?要不要全部檢查一遍?」

跟其他人一對比,陸成舟顯得淡定多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笑著安慰李校長:「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讓人林業局的人過來一趟,給全校做個白蟻消殺,至於廚房的白蟻……」他停頓了下,垂眸看著水缸里安靜的麻袋,眼神異常溫柔,「已經被這個小傢伙消滅得差不多了。」

一場危急就這麼輕鬆解決了,大家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

但陸成舟這人,就是有種沉穩的氣場,遇事不慌,處變不驚,讓人不自覺地相信他、依賴他。

一群人送陸成舟出了校門,李校長還拉著他的手,捨不得鬆開。

「小陸啊,明天還得麻煩你了。」

「放心吧。」陸成舟笑容溫和,舉起手上提的麻袋,輕輕晃了晃,「我先把它送去畜牧站檢查,沒受傷的話,明天就可以放生了。」

許皓月就站在李校長後頭,盯著陸成舟,目光像是黏在他身上。

眼看他要走了,她張了張口,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離開前,陸成舟故作不經意地抬起眼,與眾人頷首道別,與許皓月目光交匯的那一瞬,他眸光微顫,然後,輕輕揚起唇角。

那一抹不易察覺的淡笑,只有她能看懂。

夜色茫茫,陸成舟轉身走進了黑暗中。

許皓月心緒複雜萬千,目送他漸行漸遠,雙腳像是釘在原地,久久不動。

她沒察覺到,身後幾個小夥伴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們終於知道,那個神秘的畫中人是誰了。

而另一邊,陸成舟走到路口,車停在一片樹影下。四周漆黑寂靜,地上的枯葉被風捲起,草叢裡響起輕微的簌簌聲。

他沒太在意,正要拉開車門,突然一陣疾風掃過,草叢裡竄出一個黑黢黢的人影。

「哐!」

陸成舟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當頭打了一棒。

雖然力道輕飄飄的,但速度奇快,疾風驟雨般落在腦袋上、肩上、背上,還伴隨著一聲唬人的「啊呀呀」聲。

陸成舟懵了幾秒,很快就猜到了這人是誰。

他揚起手,一把抓住那根塑料金箍棒,雖是在呵斥,語氣卻略顯無奈:「林天明!」

小傢伙被他從陰影中拽了出來,仰著臉,眉頭擰成一團,黑亮的眼睛兇巴巴的,毫無懼色地瞪著他。

陸成舟真是又氣又好笑。

「幹嘛呢你?」他呵止住他,反手抓住金箍棒,想把他的作案工具沒收。試了幾下,小傢伙攥得還挺緊,身子晃了幾下就是不鬆手。

陸成舟擰眉,與他無聲對峙。

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鬆了手。

沒必要跟小屁孩一般見識。

「早點回家。」陸成舟伸出大手,胡亂揉了揉林天明的腦袋,轉身拉開車門。

趁他上車時,林天明又卯足了勁兒敲了下他的腦袋,金箍棒差點沒打折。

這架勢,這力道,彷彿與他有血海深仇。

第二天一早,林業局就派了幾位專業的除蟻人員來學校查看情況,不多久,又來了一支建築隊,說是陸警官找來的,義務幫學校重建廚房。

大木櫃和倒塌的房梁被搬到廚房外,幾個年輕人好奇心重,湊近了瞅瞅,白天光線好,成堆的蟲卵和殘存的幼蟲看得一清二楚。

許皓月:「我瞎了。」

蔣理:「為什麼要讓我看這種東西?」

羅俏:「嘔……」

陳知墨:「所以這半年,我們吃飯的碗筷盤盆,都跟這些東西放在一起?他們是不是爬過?我們吃的飯菜里——」

眾人齊齊捂住他的嘴:「拜託你別說了!」

一位除蟻師傅跟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介紹:「你看看這房梁,都被蛀空了,一捏全是碎屑。過不了幾天就全塌了。」

陳知墨若有所思:「所以,我們還得感謝穿山甲?要不是它壓塌了房梁,那我們是不是遲早被這房梁砸死?」

其他人想象一下這個畫面,都心有餘悸,默默點頭。

雖然是個巧合,但不得不說,這個不速之客,無意間救了他們一命。

建築隊開始拆廚房了,許皓月圍觀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趣,便打著哈欠回了房間。

昨晚睡得不安穩,奇怪的夢一個接一個,先是夢到穿山甲,胖乎乎的,小眼睛滴溜轉著,還挺可愛,然後它一伸舌頭,開始吃白蟻,許皓月就嚇醒了。

迷迷糊糊又做了個夢,戲台上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著,台下人影幢幢,她穿梭在人群中,一張張臉看過去,都不是她想找的那個人。她失望地轉過身,一抬眼,就看到一對男女,在纏綿擁吻……許皓月頓時給氣醒了。

第三個夢,是在昏暗崎嶇的小路上,她被人攥住手腕,大步奔跑著,跑得磕磕絆絆,雙腿酸軟,總感覺下一秒就要摔到,可那隻手,始終緊緊攥著她……

她的心裡,充盈著惶恐不安,卻又滿心歡喜。

她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多希望這條路,永遠跑不到頭。

許皓月坐在書桌旁,單手托腮,怔怔地盯著桌上的書,目光空茫。

坐了半個小時,一頁都沒看完。

突然,她聽見簌地一聲輕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身後飛過,還伴隨著一串骨碌的滾動聲。

許皓月茫然地回頭,發現地上有一枚紅彤彤的果子,滾到牆角才停下來。

撿起一看,好像是山楂果。

她有些驚愕。

什麼情況?屋子裡鬧老鼠了?

山裡的物種未免太豐富了吧?

正胡思亂想著,從窗外驀地飛來一個東西,砸中了她的腦袋,然後骨碌碌滾到地上。

定睛一看,又是一枚山楂果。

許皓月起身,慢慢走到靠山的窗乎邊,一陣蕭瑟的秋風撲面而來。

山上草木凋零,枯枝交錯,地上覆滿了落葉,有什麼聲音踩在上面,簌簌作響。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她看見了陸成舟。

他穿著淡藍色警服,身材頎長挺拔,只是站姿有些懶散,斜倚著一棵老樹,微揚下巴,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許皓月心陡然狂跳。

她竭力壓制住心頭翻湧的情緒,視線一轉望向別處,語氣淡漠地問:「有事嗎?」

山林空曠,耳畔只有山風寂寂,兩人間隔了四五米,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還帶一點迴音。

陸成舟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靜默片刻,又扔來一個山楂果。

簌地一聲,狠准穩地砸在她腦門上。

許皓月倒抽一口氣,額頭青筋一跳。

氣還沒喘勻,就聽見他的聲音,帶點笑意:「送你的。」

許皓月攥緊了拳,閉眼,深深吸氣。

送就送,不能好好送嗎?

再度睜眼,她面無表情看著他,語氣明顯不悅:「你到底來幹嘛?」

陸成舟收回視線,沒有再逗她。

「公事。」他揚了下手上的鏟子,不緊不慢地解釋,「昨天那隻穿山甲的洞應該在這附近,我來找找。」

反應了兩秒,許皓月才開口:「找洞?是要把它送回家嗎?」

陸成舟淡淡一笑:「不是。一般情況下,穿山甲出來覓食,會把孩子留在洞里。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幫他們一起搬個家。」

許皓月下意識蹙眉,追問:「為什麼?要是那隻穿山甲就住在這附近,你把它放生后,它自己會回家的。幹嘛要搬家?」

陸成舟垂眸,默了片刻,才輕聲開口:「因為這裡,離人類太近了。」

嘴角的笑容淡了,有點苦澀。

許皓月好像懂了。

一旦昨晚的事傳出去,保不齊有人利欲熏心,來這附近搜尋穿山甲的蹤跡,然後大肆捕捉,到時候,這群小生靈更岌岌可危。

「那你——」

話未說完,突然收住。

她本想問他打算轉移到哪兒去,但轉念一想,還是不知道為妙。

知道的人越少,穿山甲才越安全。

山風拂過,兩側的窗帘輕輕舞動,許皓月將髮絲捋到耳後,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那你忙吧,不打擾了。」她伸手拽住窗帘,就要合上。

「哎,等等——」陸成舟喊住她。

許皓月挑眉,「還有事?」

「有事。」陸成舟將鏟子插在地上,緩緩抬眼看向她,「林天明怎麼一見我就打啊?是你教唆的吧?」

許皓月懵了下,後知後覺才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一定是那小屁孩,昨天聽了她的哭訴,以為她被陸成舟欺負了,在幫她報仇呢。

心裡有點感動,又有點想笑。

許皓月斜睨著陸成舟,輕哼一聲:「你不該打嗎?」

打你是為民除害。

陸成舟掐腰,無奈地笑了:「許老師,你怎麼比小孩兒還幼稚?」

嗖地一聲,窗帘合上了。

陸成舟盯著那扇窗,下意識舔了舔嘴唇,自嘲地笑了下。

到了中午,樓下已經檢查得差不多了,除了廚房,其他地方都沒有發現白蟻。

羅俏還是不放心,拽著除蟻師傅上了二樓,憂心忡忡地說:「您再看看我們房間。我們的床、衣櫃、書桌、門窗都是木頭做的,萬一有白蟻就完蛋了。」

其他人看熱鬧,也跟著上了二樓。

門口突然冒出一堆人,許皓月怔了下,很快就明白過來,連忙起身騰出空間,讓師傅做個徹底檢查。

衣櫃、書桌、門窗,都仔細檢查過了,沒有。

只剩下床。

師傅蹙著眉,有些為難:「床底下太暗,看不清楚,得把床翻過來。」

「行啊。」幾個年輕人說干就干,被褥一收,合力將兩張單人床從靠牆的位置挪到房間中央,翻了個面,讓床四腳朝天。

趁師傅在檢查的時候,李校長拿來一把掃帚和簸箕,抱怨道:「瞧瞧這床底下多臟啊,都是灰……還有這些紙團,是怎麼回事啊?」

許皓月不經意瞥了眼,心裡一個咯噔。

她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從李校長手裡搶過掃帚,訕笑著說:「我來掃!我來掃!」

反常的行為立刻引起了其他幾個人的注意。

看到紙團的第一眼,他們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然後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敢情床底下還藏著一堆呢?畫了多少張啊到底?

這是情根深種思念成疾啊!

許皓月掃地的勁兒太大,一個紙團骨碌碌滾到門邊,被一隻腳輕輕踩住。

她急忙提著掃帚追上去,紙團卻已經被腳的主人彎腰撿起來了,不緊不慢地打開。

許皓月後背陡然一僵。

這一瞬間,她腦子裡蹦出了一句粗口,是她平時想一下就會面紅耳赤的那種。

他怎麼來了?他不是在山上找洞嗎?來學校幹嘛?來女教師宿舍又是幹嘛?

皺巴巴的紙被撫平,夾在陸成舟修長的手指間。他凝眸端詳了片刻,微微挑眉,眼底的神色耐人尋味。

眸光一轉,他看向臉色煞白的許皓月,慢慢地,勾起一抹笑。

「怎麼不畫完?」

許皓月在心裡怒罵:關你屁事。

但面上很快恢復鎮定,伸出手,冷冷地說:「還我。」

陸成舟沒有動,視線又落在畫上,緩緩地說:「看你這麼緊張,還以為是什麼春.宮.圖呢。」

許皓月臉漲得通紅。

這明顯是話裡有話,諷刺她思想不純潔呢。

她猛地向前探身,伸手去搶畫,被他一閃身,輕鬆躲開了。

他背過身去,將手中的畫飛快地摺疊起來,放進褲兜里,然後單手抄兜護住,臉上卻依舊淡然無波。

「既然畫的是我,那就歸我了。」

許皓月嘴硬,氣鼓鼓地說:「誰說是你?」

「不用你說。」陸成舟回身,眸光沉沉地落進她的眼裡,「我會用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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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烈愛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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