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福運神大人賜福於我

第六章 請福運神大人賜福於我

第六章請福運神大人賜福於我神明是沒有情緒和情感的。他們的冷漠無情是公平公正的基石,維持著人間的正常運轉。

但凡事都有例外。

福德宮出現了一個天生就擁有感情的福運神。

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會驚動福德宮主人。祿存聽到這個消息后眉頭皺了皺:「帶路,我去看看。」

祿存來到了一個小女孩的身後。小女孩的臉上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和其他面無表情的神明格格不入。

看到祿存來到了自己的跟前,她慌慌張張地行了個禮:「拜見祿存大人。」

「起來吧,在我面前無須多禮。」祿存問,「你叫什麼?」

小女孩老實地回答:「天同。」

「天同。」祿存叫了她的名字,「你在幹什麼?」

天同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有鳥寶寶要出生啦。」

順著她的目光向下望去,祿存看到了一窩鳥蛋。

那是食腐鷹的蛋。這種鳥長相兇惡,以腐肉為食,而且出了名的不負責任——它們生下蛋后,就會在窩裡扔下一塊肉,從此之後不管不問,任孵出的雛鳥自生自滅。

眼下已經有雛鳥破殼而出,探出腦袋了。雛鳥和它們的雙親一樣,一雙眼睛裡帶著陰鷙,神情陰森。

可在不諳世事的天同眼裡,它們只是一群才出生的可愛幼鳥。

「你看,又出來一隻——哎?這麼多蛋,怎麼才孵出兩隻?」

祿存回答:「因為它們命該如此。」

食腐鷹雖然一次能產不少蛋,但成功孵化出來的並不多。

「孵不出來的話不就死了嗎?多可憐啊。」天同露出憐憫的神色,「我得幫幫它們。」

她揮了揮衣袖,灑下一片柔光。

那是足夠讓鳥蛋成功孵化的福運。

祿存只在一旁冷漠地看著,一言不發。

有了福光拂照,其他原本孵化不出的鳥蛋紛紛有了動靜,在蛋殼上啄出一道道裂痕。

轉眼間,十幾隻鳥蛋全部裂開,鑽出了一隻只濕漉漉的雛鳥。先破殼的雛鳥已經爬到了雌鳥留下的腐肉塊前,開始用喙啄下一絲絲的腐肉。

其他雛鳥也爭先恐後地擠了過來,爭食肉塊。可肉塊原本是為兩三隻雛鳥準備的,根本經不起十幾隻雛鳥爭搶啄食,很快就被吃光了。

接下來發生了可怕的一幕。

仍然飢腸轆轆的雛鳥們開始互相啄食,想要吃掉自己的同胞。

一群才出生的雛鳥互相廝殺著,到最後只留下一片污血和幼羽,沒有一隻活下來。

天同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不由得流出眼淚:「怎麼會這樣……」

就因為她施以援手,原本應該存活下來的兩隻雛鳥也死了。

「神明是沒有感情的。我們不理解,也不必理解感情是什麼東西。這對我們有害而無益。」一直一言不發的祿存開了口,「天同,你想成為一個合格的福運神嗎?」

天同的臉頰上還掛著淚:「想。」

「那你願意跟在我身邊嗎?我會教你如何做一個真正的神明。」

「天同願意。」

「很好。」祿存點了點頭,又指了指狼藉的鳥窩,「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課。天同,你要記住,溫柔和憐憫是這個世上最沒用的東西。」

克制自己的情緒和情感其實是很難的一件事情。

身為福運神,既要向人類賜福,又要將多餘的福運回收。雖然這對其他福運神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而對於擁有感情的天同來說卻很難。

感情像一條繩子,捆住了她的手腳,讓她畏首畏尾。

面對偷竊物品的小偷,她總覺得不該賜福給這類渣滓。看見已經病重到時日無多的老人,她又心生憐憫,忍不住多塞給他一些福運。

這樣做的後果當然是被祿存痛罵一頓。

「那個小偷之所以偷竊,是因為家裡還有餓著肚子的孩子,他偷東西只是想讓家人吃一頓飽飯。那個病重的老人,是因為偷東西時不小心從房頂上摔了下來,傷到了筋骨,才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你只覺得他可憐,其實是他罪有應得,你賜福前想過事情的前因後果嗎?」

天同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不敢置信:「您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祿存面不改色:「假的,都是我編的。」

「祿存大人……」這時候還拿人尋開心。

祿存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是你剛剛感覺很愧疚,內心非常動搖,對不對?」

天同愣了愣,然後點點頭。

「所以虛假的謊言也能左右你的內心。這就是感情帶來的壞處。」

天同傻了眼:「可是……身為神明,難道不應該懲惡揚善嗎?」

「這是自然。做好事會涵養福澤,做壞事會厄運纏身。這個世道,原本就是善惡有報。」祿存說,「如果你連最基本的公正都做不到,何談懲惡揚善?我以前就告訴過你,把你那無謂的溫柔和憐憫收起來,它們遲早會害了你。」

的確很有道理。可是溫柔和憐憫又有什麼錯呢?

天同想不明白。

她一邊吃著杏,一邊琢磨著祿存的話,腳下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圓圓的光圈。

天同看見自己原本站著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個圖案。

地面像被溶出一個圓形的洞,天同尖叫一聲,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往下落。

直到她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天同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看到自己坐著的地上被人用黑墨畫上了某種陣法。

四周燃著香燭煙火,似乎是某處祭祀之地。

而畫這個陣法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看他的表情,似乎他也很震驚。

「我成功了……」他的嘴裡念叨著,「召喚陣生效了!」

隨後,那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向天同跪拜:「占星官星河拜見福運神大人!」

天同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是一臉茫然。

「在下不才,花了數年時間鑽研出了這個能召喚福運神的陣法。如有叨擾,還望神明大人多多見諒。」星河依舊額頭點地,沒有起身,「敢問福運神大人尊姓大名?」

天同猶豫著開口道:「天……天同。」

「天同星,五行壬水,壽福德保生主。旦遇此星,如遇貴人,時來運轉……」星河自言自語一陣之後,擺出一副萬分虔誠的姿態,伸出雙臂,攤開手掌,「您就是我要找的福星!請福運神大人賜福於我!」

這個人也太不講理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家叫到這裡來,還伸手跟人家要東西。

再說她也沒準備啊,現在她的手裡就只有一個被啃乾淨的杏核。

天同尷尬地乾笑著。

可是人家的手都伸到眼前了,不給點什麼實在過意不去。天同只好把自己手裡捏著的杏核放到了星河的手上。

星河誠惶誠恐:「這是什麼聖物?」

「嗯……一個杏核。」

「『杏』與『幸』同音……」星河開始瞎琢磨,「想必這就是開運神器!」

「不是,它就只是一個杏核……」還是她剛剛吃剩下的。

星河好像沒有聽到,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杏核收到了懷裡:「在下一定妥善珍藏。」

「你先站起來吧。」看著挺聰明的一個小夥子,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

星河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天同後知後覺,好像明白了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她被召喚了。

只有兩種人能召喚出神明:一種是極度倒霉或者極度幸運的人,如果誠心禱告,就能召喚出神明;另一種是擁有法力的占星官,他們通曉星象規律,是最了解神明的人。

毫無疑問,二者皆有的人自然也能召喚出神明。

天同伸出手來,放到了星河的額前。

果然,福運不旺,是個薄福之人,但只是比常人略微倒霉了一些,也在正常範圍之內,用不著進行修正。倘若心懷善念,多做善事,涵養福澤,日後是能時來運轉的。

可不管怎麼說,既然人家把自己召喚來了,自己就只能對他負責到底。畢竟這是紫微定下的規矩。

想到這裡,天同清了清嗓子,開始佯裝自己是一個成熟穩重、富有經驗的福運神,就像自己的恩師祿存那樣。

「咳……你有什麼願望?」

「在下自幼遠居鄉野,跟著恩師潛心研習占星之術。十幾年下來,也算小有本事,頗獲心得。」

天同知道他這是在自謙。一個年輕人能成功發明出召喚神明的陣法,絕對不會是什麼等閑之輩。能到這種程度,一定是努力和天分並存才達成的。

「在下一直有一個心愿,希望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為我須彌小國祈福驅厄。為此,在下入朝為官,進入欽天監做了一名占星官。但這幾年,在下一直仕途坎坷,不被重用。」

星河的語氣很是無奈。的確,他有著傲人的才華和遠大的抱負,理應在朝廷中大顯身手。可是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機遇,連當朝天子的面都很少見到。

「星河只想求一個機遇,希望天同大人賜在下一個能夠施展才華的機會。望天同大人成全!」

天同看他一副虔誠的樣子,不由得開始心軟。

「好。」天同點頭道,「這個忙我幫。」

其實天同才答應就後悔了。

所謂「一旦召喚,就是一生糾纏」的規矩其實是紫微琢磨出來的懲罰。福運神司管人間的福運,如果有福厄失衡之人出現,那必然是福運神的責任。所以紫微才規定,極度倒霉的人如若誠心禱告,便可召喚出幫他轉運的神明。而被召喚出的福運神也必須負起責任,要陪伴在召喚者的身邊,一直幫他改運改到他滿意為止。

說白了,這和硬塞給你一個會折磨人的甲方是差不多的概念。

可星河畢竟不是福厄失衡的倒霉蛋,按照規矩,自己不能隨意賜福於他。而他向自己祈求的,恰恰是一個能夠讓他出人頭地的機遇——這其實是一個能夠改變他命運的轉折,足以撼動他的命格。如果真的用福運幫助了他,自己絕對會被祿存乃至紫微責罰。

所以要想幫星河實現願望,還不違反規矩,就只能不使用福運,單憑自己的力量去幫助他。

還真是讓人為難。

正當天同胡思亂想的時候,星河已經走下了祭壇。

「天同大人這邊請。」

不得不說,星河這一口一個「天同大人」讓天同很受用。

天同年紀不大,地位不高,只是一個低階的福運神而已。雖然她一直都在刻苦努力地學習,也偶爾能獲得祿存的褒獎,但在高手如雲的福德宮,她只能算是一個吊車尾。

可在星河面前,她是一個高不可攀的神明。星河敬她、畏她,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尊敬。

星河引她來到一座別院,推開一扇房門:「天同大人請進。」

屋子裡滿是四處亂丟的紙張和書卷,一片狼藉。星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慌亂地把房裡的紙張收在一起,丟在一旁。

天同看見紙張上全是各式各樣的陣法:「這都是你研究出來的?」

星河點了點頭:「我想把這些陣法整理成冊,編成書籍,留給後人。」

「那能不能不要把召喚陣加進去?」如果人人都學會了召喚陣,那神界就要亂套了。

星河看了看她,笑道:「遵命。」

桌上的紙張都被收走之後,原本放在上面的一個星盤就露了出來。星盤就是一個微縮的星空,天上的星星都被做成模型,放置在了裡面。

天同是第一次看見星盤,好奇得很,伸手去撥動:「哇,裡面的星星還能動哎。」

「那是自然。」星河回答,「星象的移動幻化預示著時局的運轉,所以每天晚上欽天監都會派人值夜,記錄星象軌跡。」

天同問:「那你們豈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我?」

每位神明都是一顆星星,他們居住在雲朵之上,在黑夜裡發著光。

「那是自然。」星河點頭道,「只不過以前都是遠觀,離近了才發現……星星是如此耀眼奪目。」

天同嘿嘿地笑了。她指了指星盤:「這裡面哪顆星是我?」

星河指出其中一顆木刻的小球:「這個。」

「紫微呢?」

「這個。」

「祿存呢?」

「這個……」

星河說著說著,語氣突然變了。

天同察覺到了:「怎麼了?」

「祿存星有變,偏移了既定的軌道。」星河皺起了眉頭,又開始自言自語,「祿存屬己土,象陰,北斗第三星。大吉星,化氣為富,掌人食祿、貴氣和壽基。亦為解厄制化之星,落諸宮皆能降福消災,但忌衝破……」

星河忽然伸手撥了撥星盤,又拿起旁邊的卜算工具運算了一通。

一刻鐘之後,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來我須彌將有亡國之災。」

天同有些驚訝:「這你都算得出來?」

星河點點頭:「可惜我人微言輕,天子是斷然不會信我的——再過些時日,須彌就會旱澇同至,民不聊生。」

他又指了指星盤:「原因是祿存星有異變,引起福厄紊亂,才招致災禍。」

「祿存?」天同不信,要是別人也就罷了,整個福德宮最為冷漠的祿存怎麼會有「異變」,「那個大冰山,能有什麼異變?」

星河卻說:「世間沒有絕對,一切都很難說。」

天同聽了不由得開始著急:「那有沒有什麼破解之法?」

星河想了想:「應當有。星象有異,天降災禍,必然因為地上有一個誘因——把這個誘因找出來,也許就能挽救須彌百姓。」

天同又問:「那你能算出來嗎?」

星河猶豫了一瞬間:「可以勉力一試。」

他其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又不得不做。

身為須彌的占星官,星河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禍降須彌。

因為事關重大,星河乾脆在書案前坐了下來,開始運算。天同在旁邊看著他,也坐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天同突然拍了一下手:「我知道了!」

星河被嚇了一跳:「您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你的機遇在哪裡了。」天同說,「危機即轉機,這次的災禍就是你出人頭地的機會。只要你算得出你說的那個『誘因』的下落,阻止災禍發生,天子自然會器重你。」

星河聽后苦笑:「要算出來談何容易?」

「我會幫你的。」天同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可是福星。有我在你身邊,一定沒問題的。」

天同搬進了星河的住所。

欽天監的每一位占星官都能分得一處別院,星河也不例外。見星河的住所里還有空閑的住房,天同索性就住了下來。

星河是第一個向她祈求福運的人類,她也誠心誠意地想幫助他。

星河忙活了許久,收拾了半天的屋子,還是覺得不滿意:「讓天同大人在這裡歇息,真是委屈您了。」

「無礙,無礙。」天同倒是洒脫,「我沒那麼難伺候。」

「臨時準備的房間,難免有考慮不周的地方。」星河抱歉地笑笑,「如果有什麼暫缺的東西,就先把我屋裡的搬來用。」

天同也沒跟他客氣:「好。」

這時外面有聲音傳來:「星河老弟!」

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星河又跟天同交代了幾句,走到了院子里。

「胡兄,」星河上前拱手道,「好久不見。」

來者胡大人是星河在欽天監的同僚。因為年紀相仿,兩人在這爾虞我詐的官場中倒是很談得來,常以兄弟相稱。

兩人正在寒暄,天同從自己的房間里出來,走進了隔壁的卧房。胡大人剛好看見:「星河老弟,那位姑娘是?」

「那個,她……」

總不能告訴別人天同是天上的神明吧,星河準備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說是自己的妹妹?可是胡大人對他知根知底,知道他是家裡的獨子。

說是新來的下人?不可不可,這是對神明的褻瀆。

要不然乾脆就說她是自己的債主,過來討債的?

胡大人見星河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故意長長地「哦」了一聲:「難道是弟妹?」

「胡兄莫要說笑!」星河立刻漲紅了臉,慌忙擺手,「這種玩笑是開不得的!」

這時,天同走了過來。

要是她一個人走過來也就罷了,可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張桌子。

那是用紅木製成的桌子,重量不容小覷,要兩個成年男子才能搬動。可是眼下,那張桌子卻輕飄飄地浮在半空之中,正緩緩地跟著天同的步伐移動。

「我的屋裡缺一張桌子。」天同指了指飄在身後的桌子,「這個能不能借我用幾天?」

天同是第一次來到人間,自然不懂人間的規矩。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舉動有多驚世駭俗。

星河只能硬著頭皮答應:「既然天同大人開口,自然可以拿走。」

胡大人看了看天同,又看了看星河,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天同覺得眼前這個人才見到自己就擺出這麼一副快要被嚇死的表情簡直莫名其妙,但她也擔心外人會認出她的神明身份,於是準備編個瞎話糊弄過去。

她指了指星河:「我是他妹妹。」

胡大人的嘴依舊張得那麼大。

好吧,人家明顯不信。她改口:「其實我是新來的下人。」

胡大人的嘴依舊張得那麼大。

看來他還是不信。她又說:「其實我是星河的債主,過來討債的。」

胡大人的嘴依舊張得那麼大。

星河咳嗽了兩聲:「我介紹一下。天同大人,這位是胡大人,和我同是欽天監占星官。胡兄,這位是福德宮神明,福運神天同。」

胡大人的嘴依舊張得那麼大。

天同埋怨星河:「你怎麼直接就說了呢?」

星河指了指飄浮的桌子:「天同大人,這個我實在糊弄不過去。」

胡大人「撲通」跪地:「占星官胡吉拜見天同大人!」

天同連忙讓他起來:「快請起,快請起。」

胡大人仍然跪地不起:「請福運神大人賜福於我!」

這群凡人怎麼都這樣,跪在地上就跟人家要東西。

「不好意思,不行。」

胡大人抬起頭來:「為什麼?」

「福厄皆有定數。」天同只能硬著頭皮去學祿存平日里的那套說辭,「福運是不能被隨意賜予的。」

胡大人指了指星河:「那他為什麼就可以?」

天同不敢提召喚陣的事情:「那是因為……他是我選定的人。」

胡大人的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憤恨。

千叮嚀萬囑咐不能泄露天同的身份之後,星河將胡大人送出門外。

「天同大人。」星河轉過身來,神情嚴肅,「您剛剛說,我是您選定的人。所以我和您的相遇不光是我選擇了您,其實也是您選擇了我,是嗎?」

看見星河期待的神情,天同實在不好意思說這些都是她隨口胡謅的,只能硬著頭皮答應:「是。」

星河立刻笑了。

天同不解:「你很高興?」

「是啊。」他的雙眸發著光,「天同大人,原本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廂情願。原來我並沒有想多。」

星河突然握住了天同的手。

「您不知道,」他的聲音微微發顫,「現在我有多高興。」

「天同。」

祿存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天同嚇了一跳。她一回頭,看見桌子上的銅鏡中顯露出了祿存的面容。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擅自離開福德宮也不跟我說一聲。」

天同訕訕地擠出笑容:「什麼都躲不過您老人家的眼睛。」

「少來。你想去哪裡是你的自由,我絕不干涉。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在你逗留人間的這段時間裡,切不可擅用福運,改變他人命數。我告訴過你很多遍,溫……」

「溫柔和憐憫是這個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天同打斷他,「我知道了,這句話都快把我耳朵磨出繭子了。」

被她生生打斷,祿存倒也不惱火,仍舊是一臉淡漠:「你知道就好。」

天同看了看祿存的臉,突然想起星河得出的那個占卜結論。

可這個念頭才一閃而過,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就憑祿存這副不近人情的樣子,她才不信他會有什麼「異變」。

「但我仍然對你放心不下。」祿存又開了口,「過來。」

天同乖乖地走了過去。

她看見祿存抬了抬手,面前的銅鏡就發出一道耀眼的亮光。天同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額頭上有灼熱的感覺掠過,隨即這份灼熱融進了肌膚。

「這是一道封印。如果你善心泛濫,擅自使用福運,封印就會啟動,封存你所有的法力。到時候,你就和凡人無異。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如果封印啟動了,那就是你活該。這是對你的懲戒。」

天同撇了撇嘴。這個祿存不愧是紫微的好兄弟,紫微那些整人的點子他真是學得有模有樣。

「你好自為之。」

祿存說完就消失了,銅鏡也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天同決定不理他,哼著歌就去找星河了。

星河仍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對著星盤不停地測算,連天同推門進屋都沒有察覺。

「還沒算出來?」

天同的一句話把星河嚇了一大跳。他連忙起身:「天同大人。」

「別那麼客氣,坐下。」天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怎麼?測算不順利?」

星河皺起眉頭:「還是老問題。」

星盤是可以自動計算星軌的。根據以往的數據,它可以自行運轉,預測出星星接下來的動向。

可是這個預測是有限制的,它只能推算出未來短期內的運行軌跡。星河正卡在一個關鍵的節點,星盤卻卡住不再運轉,測算也只能戛然而止。

天同也嘆了一口氣。如果她能賜予星河福運的話,這個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這麼有才華、有抱負的一個年輕人,如果失去了眼前這個寶貴的機會,被埋沒一輩子,那就太可憐了。

天同的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不把福運賜給星河,而是賜給星盤呢?

福運可以推動星盤繼續運轉,而星盤是一個死物,並無命格。向星盤賜福,星河就變成了一個旁觀者,沒有承受她布施的福運,似乎也不違反規矩。

雖然這樣做是在打擦邊球,不過天同覺得值得一試。

「也許我可以幫你。」

天同伸出手來,掌中散布出溫柔的光輝。那些光輝傾瀉到了星盤上,星盤開始繼續運轉。

星河看得目瞪口呆。

可是星盤才移動了幾下,天同的額頭上就突然散發出紅光,燙得她驚呼出聲,掌中的光芒瞬間消失,看來作弊也瞞不過祿存。

天同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鮮紅的圖案,小小的,像是貼在額頭上的花鈿。

星河問:「這是什麼?」

「這是封印。如果頂著這個封印還肆意用福運幫助別人,就會被封印住法力,變得和凡人無異。我還以為不直接幫你就不礙事了呢。」天同嘆了口氣,「僥倖心理真是要不得,現在我要做一段時間的凡人了。」

星河知道其中的緣由后心裡十分過意不去:「都是在下的錯,要不是為了在下,天同大人也不必遭受懲罰。」

「沒事沒事,能幫到你就好。」天同捂住額頭,「快去看看星盤怎麼樣了。」

星河看了一眼星盤,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不愧是天同大人,關鍵的地方已經顯露出來了!」

他連忙開始測算。

「雖然還不完全,但足以讓我算出異變的誘因在哪裡!須彌的百姓有救了……」

看見星河欣喜若狂的表情,天同嘿嘿笑出了聲,全然忘記了額頭上滾燙的痛感。

面前的星盤停住不動了,它已經到達了自己的極限。

可是命運沒有停止轉動。這個名為「命運」的東西,沒有一個人能夠脫逃。

須彌果然出現了數百年難遇的災禍:旱澇同至,民不聊生。這和星河測算的不差分毫。

須彌剛登基的君主日輪,年紀尚輕,自視甚高,胸懷成為一代明君流芳千古的宏圖偉志。可是他即位后才發現,正在受災的須彌簡直是一個爛攤子。

如今的須彌似乎惹怒了神明,洪澇和旱災接連到來,把好好的一個國家折磨得不成樣子。

各地受災的速報乘著快馬來到他手中,他卻束手無策。

危難之際,欽天監的占星師星河站了出來,在朝堂之上一語道破了玄機:「卑職夜觀天象,發現我須彌福厄運場紊亂,想必這就是我須彌遭受旱澇災難的原因。在我須彌南郡安寧鎮,有一名為明月的女子。據星象顯示,她便是此次異變的根源。天子可以派人去查驗,看安寧鎮是否真有此女。」

原本日輪對星河的說辭將信將疑,可當派去的侍衛真的把那個叫「明月」的女子帶回來的時候,日輪對星河刮目相看,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一直不被重用的年輕人。

如果身邊有這麼一個能卜算過去、知曉未來的人物做參謀,他就能真正做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了。

他把星河召到跟前,問星河應該如何處置明月:「愛卿有何高見?」

星河回他:「我須彌百姓受苦如此,都是拜她所賜。」

「那依愛卿看,朕應當如何處置她?」

「忽然轉運,實屬不祥。依卑職看,也許她真的是妖孽,吸他人福運,供自己作祟。驅除邪祟,只有一法——燒。」

……

大火焚盡,日輪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如今禍根已除,災禍自然也就消失了。他下令大擺筵席,要把星河這個大功臣好好地褒獎一番。

宴席上,日輪喝了個酩酊大醉。

「星河,你是大功臣!發覺異象,剷除妖孽,救須彌於水火,朕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他醉醺醺地拍了拍星河的肩膀,「朕要你繼續做朕的左膀右臂!朕要封你做欽天監監正!」

星河自此改運。

在此之前,星河一直仕途不順,鬱郁不得志,可自從天同降臨到他的身邊,他終於時來運轉,了遂心愿。

天同得知這個消息后比他還高興:「我就知道,你這麼有才華,一定不會被埋沒的!」

她額頭上的封印還沒有褪去,也不知道祿存打算封印她多久。

「天同大人,」星河嘆氣道,「都是我連累了你。」

因為封印遲遲無法解封,天同就不能回福德宮,只能逗留人間。

「沒關係,我看這封印的顏色變淡了不少,想必不久之後我就可以回去了。」天同說著,放下了手裡的銅鏡,「倒是你,別總叫我『天同大人』了,現在我只是一個凡人——不過做凡人也沒什麼不好,挺有意思的。」

逗留在人間的這些日子,星河帶她看盡了人世間的繁華,這在莊嚴肅穆的福德宮是看不到的。

「所以啊,這次幫你,我一點都不後悔——嗷!」

額上的封印忽然又發燙了。也不知道祿存對她用了什麼古怪的法術,每當她心裡閃過「不後悔」的念頭時,封印都會發燙髮痛,給她教訓。

星河一下子緊張起來,伸出手去觸碰天同額頭的封印:「又疼了?」

灼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好燙,應該很痛吧。

都是他害得她要受這樣的罪。

天同「嘶」了一聲:「不要緊,已經比以前輕多了。」

的確,原本艷紅似血的封印已經暗淡了不少,變成了柔和的粉色。看來再過一段時日,天同就能恢復神明的身份,回到福德宮。

也不知道分別之後,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她。想到這裡,星河不由得有些傷神。

指尖順著封印緩緩下滑,星河的目光突然對上了天同的眼睛。

星河自覺失態,連忙鬆手:「抱歉,是在下失態了,還望天同大人海涵。」

剛剛他們貼得實在太近了,近得就如同……一對親密的愛人。

星河覺得自己的臉頰灼灼地發燙。

「在下,在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星河開始語無倫次,「在下一定會想辦法,讓天同大人能夠早日回到福德宮。只是……」

天同問:「只是什麼?」

星河鼓起勇氣:「只是……分別之後,我還能再見到您嗎?」

天同覺得奇怪:「這是什麼鬼話。你不是會召喚陣嗎?」

星河的臉上浮現出欣喜:「您的意思是,今後我還可以召喚您?」

「當然啦。」天同笑了,「我喜歡和你在一起。」

星河成了欽天監的監正。

所謂監正,乃是欽天監的首席長官。星河一躍成了天子身邊的大紅人,一時間風頭無兩,春風得意。

登門祝賀的人絡繹不絕,每個人都提著賀禮,面帶笑容。

但並非每副笑容都是發自內心的,譬如胡大人。

胡大人與星河年紀相仿,履歷相似。算起來,胡大人還要比星河年長几歲。可是現在這個昔日的弟弟比自己更早地升了官,甚至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胡大人多少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也是天縱奇才,他也苦修多年,論才華,論能力,他與星河不分伯仲。星河佔得先機,不過是因為有福運神暗中相助。

可話又說回來,憑什麼福運神只選中了星河,沒選中他?

他嫉妒得發狂。

這樣有什麼公平公正可言?要他看,那個天同根本就不配做神明,她不配!

星河能造出陣法,他也能!

星河上任之後,便將自己除了召喚陣之外的所有研究成果都拿了出來,分享給欽天監的各位同僚。

胡大人把他的那些符咒和陣法細細研究了一遍,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規律。

其中有個陣法,專門用於對付有法力的人。一旦誤入此陣,便會法力盡失。

還有一個陣法,能夠汲取他人的法力,據為己有。

胡大人略一琢磨,心裡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如果將這兩個陣法合二為一……也許就能實現他的計劃。

胡大人懷揣著惡意前來向星河慶祝,但星河絲毫沒有察覺,他熱情地接待了胡大人。

「星河老弟!」胡大人帶著假笑,「現在可不能叫老弟了,應該改口叫星河大人!」

星河連忙推辭:「胡兄不要開玩笑了。私下還用官場上的那套稱呼,就顯得生分了。」

「哎,規矩還是要守的嘛!現在星河大人的身份不同於往日,怎麼還能用過去那一套呢?」胡大人說完,又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天同大人呢?」

提起天同,星河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他的內心很矛盾,他既想讓天同順利回到福德宮,又盼望著她不要回去。

胡大人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了?」

星河與胡大人交情非凡,自然不會對他設防,加上他又知道天同的真實身份,於是星河就把天同失去法力的前因後果全盤托出。

胡大人極力按捺住內心的竊喜:「這麼說,星河大人是想讓天同大人回到福德宮?」

星河點了點頭。

「這件事,也許胡某能幫上忙。」胡大人道,「其實胡某也略通陣法。前幾日,胡某剛剛研習出一個可以解除封印的陣法,或許能幫上天同大人。」

星河聽后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那是當然,胡某不會拿星河大人你尋開心。」胡大人頓了頓,故意拖長了聲調,「不過……」

星河急切地問:「不過什麼?」

「不過在下有個條件。胡某比不上星河大人,是個很小氣的人。星河大人生性慷慨,捨得將自己的畢生心血分享給眾人,胡某卻捨不得。所以胡某的條件就是,布陣之時,星河大人需退到祭壇之外,不得入內。」

如果星河在場,憑他的造詣,一定會看出陣法的端倪。

星河沒有起疑,一口答應了下來:「可以。那胡大人何時可以布陣?」

「現在就可以。」

「現在……可否給在下多留一點時間?」他還沒來得及和天同好好告別。

「那是自然,畢竟布陣也需要時間。那胡某先去祭壇準備。」

祭壇便是當日星河召喚出天同的地方。看來那裡既是起點,也是終點。

星河一邊感慨,一邊來到了天同房內。

「天同大人。」

天同正在屋裡悶得發慌。看見星河進來了,她立馬眉開眼笑:「你來是要帶我出去玩嗎?」

星河深吸一口氣:「我是來送大人您回去的。」

「回去?」

「是的,回去,回福德宮去。我找到了能解除您額頭上封印的陣法。」

天同又驚又喜:「真的?」

算起來她來到人間已逾一年。在這一年裡,封印時不時灼熱劇痛,她早就受夠了這種折磨。

更何況這個封印是祿存親手設下的,如果自己告訴他這個封印是被一個凡人解開的,他搞不好會擺出吃癟的臭臉。

那可太有意思了。

天同拉起了星河的手:「要怎麼解封?」

星河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請隨我來。」

星河帶她走出了房門。

天同看了看星河的這個別院,有些不舍:「其實我很喜歡這裡。」

星河不喜奢華,院中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都是素雅的樣式。在這樣的地方住久了,天同的心境也變得輕鬆了。

天同戀戀不捨地望著這個院落:「下次我回來的時候,它會不會變樣了呢?」

星河一愣:「您還會回來?」

天同也一愣:「你這個人好忘恩負義。人家幫你實現了願望,你還不許人家回來看看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星河連忙否認,「我是想說……」他頓了頓,「我是想說,既然您喜歡,那麼這個院子就不會改變。在您回來之前,它永遠都會是這個樣子。」

天同笑了:「那就這麼說定了哦。」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祭壇腳下。

祭壇是整個欽天監中最高的建築。它直直指天,高聳入雲,樓身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直筒,裡面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螺旋樓梯,一直通往樓頂的祭祀台。

星河頓住腳步:「那在下就送天同大人到這裡。」

他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他和胡大人已經約好了,就一定不會踏入祭壇半步。

真到了離別的時刻,天同越發不舍:「我會想你的。」

星河溫柔地笑著,點了點頭:「嗯。」

「我會回來找你的。」

「好,我等著您。」

天同一步三回頭地踏上了樓梯。

走過一級級漫長的階梯,她終於到達了祭祀台。

裡面的景象和她被星河召喚來的那天很像,一樣是燭光搖晃,煙火繚繞,房間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陣法。

胡大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他指了指那個陣法:「天同大人請入內。在下奉星河大人的旨意,送您重返福德宮。」

天同輕輕跳了上去。

「那麼,在下就開始了。」

胡大人坐到一塊軟墊上,閉眼捏訣,開始念咒。

陣法開始散發光芒,將天同籠罩在其中。

「縛!」

胡大人念完一串咒語,突然大聲喊出了這個字。陣法的光芒忽然化作了鎖鏈,將天同牢牢鎖住。

天同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瞬間被那條光芒化成的鎖鏈捆了個結實,動彈不得。

她掙扎著想要離開,卻發現自己手腳綿軟,毫無力氣。

她的法力正在源源不斷地順著那條鎖鏈流到陣法之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大人終於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狂喜,大笑出聲。

他的面前放著一隻貼了符咒的瓷壇,正在源源不斷地吞食著天同身上湧出的法力。

「這就是神力?」胡大人著迷地看著那個瓷壇,「有了它,就能讓凡人變成神明!」

這就是他的計謀。

嫉妒讓他失去了理智,也撐大了他的胃口。現在的胡大人已經走火入魔,甚至妄圖成為神明。

只要把天同的神力奪取到手,他便能取而代之,成為神明,成為超越星河的存在。

鎖鏈狠狠地勒住了天同的脖子,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只能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話來:「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根本不配做神明。」胡大人站起身來,眼神帶著蔑視,「天同,你甘願受罰也要幫助星河,到底是因為什麼?因為溫柔?因為憐憫?」

他嗤笑一聲,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瓷壇。

「可笑。你知不知道,你費盡心機要幫的那個人,一直打的都是這個算盤。他一直想要的,不過是你這一身的神力。」

胡大人是個聰明人,明白殺人誅心的道理。他知道怎麼說才會讓天同更痛苦——沒有什麼比被信任的人背叛更能刺痛人心的了,所以他故意說謊,把這一切都推到了星河的身上。

「天同大人也不要怪在下,在下不過是替星河大人辦事而已。天同大人的這身神力,在下會完完整整地交付到星河大人的手中。」

天同咬緊牙關,艱難發聲:「你們……卑鄙!」

話才說出口,旁邊另一條鎖鏈便猛地飛來,直直插入了天同的喉嚨,刺得她的脖頸血肉模糊。

「多說無益。」胡大人冷漠地說,「天同大人,該上路了。」

劇痛從脖頸處傳來,鮮血從喉嚨涌至口腔,唇齒之間全是濃烈的腥甜氣味。

天同發出痛苦的叫喊,聲音無比嘶啞。

她的嗓子已經被那條鎖鏈穿透了,再也不能說話。

天同額前封印的顏色忽然變深,恢復成最初如血的艷紅。隨後,就如同掉落在地上的琉璃一般,倏然破裂。

纏繞在天同身上的鎖鏈紛紛落了下來,那隻瓷壇也被炸了個粉身碎骨。

胡大人一臉木然,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極度的痛苦讓封印解開了,天同恢復了神明的身份。

她冷眼看著胡大人,白皙的脖頸還在不斷地流著血。

胡大人跌坐在了地上,臉上寫滿驚恐:「不要……不要!」他在天同的眼神里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憎惡和仇恨。

天同緩緩地抬起手臂,而胡大人早已抖如篩糠,面色慘白。「住手,住手!我還沒有成就一番大業,我還不能死!」

話音才落,一聲轟鳴便在耳邊響起。

整個祭祀台消失在了一片火光之中。

「你回來了啊。」

天同跌跌撞撞地回到福德宮,可推開門,裡面坐著的卻不是祿存。

紫微正坐在祿存的神座上,憐憫地看著她:「看你的樣子這麼狼狽,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天同獃獃地望著紫微。

「你是不是想問祿存去哪裡了?祿存犯了錯,正在接受應得的懲罰。」

紫微抬起手來,他的指尖上懸挂著一個鈴鐺。紫微看著那個鈴鐺,嘆了口氣,又把它收了起來。

「既然他不在,那我就替他教訓你幾句——看來你已經吃到苦頭了,你的溫柔和憐憫到底是害了你。」

天同垂下眉眼。她的確已經得到了教訓。

她把自己的溫柔和憐憫都交付給了星河,可星河卻把它們淬成了一把刀,生生地插進了她的喉嚨。

這樣的教訓,足以讓她永遠銘記。

「你現在這副樣子還真是可憐。」紫微又說,「那我賜予你一樣東西吧。」

一個光點從紫微的指尖溢出,飄到了天同的脖頸上,融了進去。

天同下意識地捂住了脖子:「好涼……」自己的聲音突然響起,可喉嚨卻沒有半點顫動。

「我把你的聲音還給你。但你的嗓子已經壞了,所以你永遠不能再用自己的喉嚨說話了。」

紫微望著沉默的天同。

「看來你有話要說。」

天同重重地跪了下來:「天同請求紫微大人了結我與星河之間的孽緣。」

一旦召喚,就是一生糾纏。何況星河手握召喚陣,能輕輕鬆鬆地把她召喚到他的面前。

可她真的是痛極了,也疲倦極了。她再也不想見到星河,哪怕只是一面。

紫微再次重重地嘆了口氣:「好。我將在星河的身上放置百年封印,這期間他將再也無法召喚你。」

天同的頭重重地叩了下去:「謝紫微大人成全。」

「原本沒有情感的祿存明白了什麼叫作情感,原本擁有情感的你現在又變得如此冷漠絕情,真是造化弄人。」紫微自言自語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其實這次我來福德宮,是有要事找你。」

「天同但憑紫微大人吩咐。」

「眼下福德宮缺一個主人。這個位置,我要你來坐。」

天同猛然抬頭:「天同豈敢!天同哪有祿存大人的本事……」

「你是說你不如他?」

「那是自然……」

「我看未必。至少你不會給我捅那麼大的婁子。」紫微說,「你可知道祿存他犯了什麼錯?他為了一個女人迷失了自己的心智,做出了無法被原諒的蠢事——他毀了整個須彌。」

原來星河當年測算出的預言,真的成了現實。

李沐恩聽完整段往事,只覺得信息量太大,腦子簡直要爆炸。

「所以……陳思達他是……」

天同淡漠地回道:「他就是星河的轉世。紫微在他身上施下的百年封印已經失效,所以轉世之後,他又召喚出了我。真是孽緣。」

「那……」李沐恩又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剛剛提到了須彌……」

祿存丟失的記憶和那個叫須彌的地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讓李沐恩對須彌的事情變得格外上心。

「對,五百年前,須彌消失在一場風沙之中。」

天同站了起來。和李沐恩閑聊了那麼久,天同的耐心終於消耗殆盡。

「而且這場風沙就是祿存親手造成的。你是不是想知道當年祿存到底犯了什麼錯?」

天同露出冷笑,丟下一句話后便消失不見:「他犯的錯,就是為了一個女人,親手葬送了須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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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超能男友(套裝共三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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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請福運神大人賜福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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