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喪(8)

喜喪(8)

這個年代依舊講究『孝道』,尤其死者是這樣一個積年老人,下面有足夠男丁支撐門戶,正是一生中話語權最重的時刻。

家裡上下卻殺了她還隱瞞這件事。

老人死得很匆忙,留下許多痕迹。

可見這確實是故意殺人,卻不是有著長久計劃的故意殺人,它必定有一個突然的誘因。

「你的身上發生了不名譽的事情,這件事甚至可以摧毀你之前的『勤儉持家』和『勞苦功高』。」

勒死會導致臉發青,眼出血,偶爾有吐舌情況,還伴隨著大小便失禁,是非常不體面的死法。

老人的親人選擇讓她以這樣難堪的方式死去,必然有另一重利益,壓過了對母親的敬畏和殘存的親情。

禮法大過天,老人身上不名譽的事,是禮,還是法?

任逸飛不認為春枝婆婆的死,和丟失了家中值錢東西有關,不至於。

「你是因何而死?」

屍體轉動眼珠子,灰色琉璃似的眼瞳看著他,彷彿要告訴他什麼,但終究只是落下一滴血淚。

阿傑和任逸飛回到牌局,那邊連一盤都還沒玩好。

在眾人的招呼聲里,阿傑重新下場。

任逸飛則看著靈堂。

棺材前的長明燈依舊燃著,線香白色的煙蜿蜒而上,孝子賢孫們跪在地上一刻不停燃著紙錢,還有高價請來的高僧誦經不停。

喪事辦得這樣好看,不惜錢財。任誰看到了,都得說一聲,這是大孝子。

誰知背後的齷齪不堪?

若『鬼』就是死者,她甘心嗎?

任逸飛忽然笑了一下:她若是甘心,又怎麼會變成『鬼』?

他本來只想鹹魚躺著,苟到最後。

但這一刻,任逸飛只想要事情水落石出,一切真相大白。

因為他是『阿飛』,被老人偏愛的少年。

他不在乎什麼鬼,不關心什麼副本。

春枝婆婆不能白死,那樣一個關愛小輩的老人,她不該背負著屈辱,悄無聲息就被吃人的禮法吞噬。

兇手也不能這樣堂而皇之的接受讚譽。

『任逸飛』不會管閑事,『阿飛』卻不一樣。

體驗派的演員會有入戲太深的後遺症,任逸飛尤其嚴重,他會被角色的心性深深影響著,就像是變成了這個人,思維方式、行為方式都被影響。

這一刻已經分不清他究竟是任逸飛,還是阿飛。

夜越深了,牌桌上總是不缺人,靈堂里也總是不缺咿咿呀呀的哭聲。

任逸飛去借了三個凳子來,躺在上面,看著天上的月亮。

剩下六人,剔除掉第一批回來的三個老玩家,剩下就是小美、阿松、打掃。『鬼』是他們中的誰呢?

他心中已經有了懷疑對象,只是還要再驗證。想著想著他閉上眼。

作為家境不是最好,但待遇一定最好的嬌氣青年,『阿飛』偶爾有些吃不了苦的舉動,不會讓人覺得不對,任逸飛也就儘可能的讓自己覺得舒服點。

之前三個多小時的緊急補眠不夠,他需要睡眠。

他睡著了,守夜人經過他身邊:「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說著把一件單衣罩在他身上。

玩家小美也經過他身邊,發出羨慕的口水吸溜聲

「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不知多久,打更人嘶啞的聲音刮過耳膜,他醒了,世界卻突然安靜。

卡牌刷新了一條信息:【第二夜:『鬼』的秘密被鼠蟻啃噬,一如它的心。】

任逸飛的睫毛像風吹過水麵,輕顫一下又歸於平靜:敵在暗,我亦在暗。

又是玩家的自由活動時間。

「先生,我能不能跟著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小美已經意識到,跟著老玩家可以得到更多線索,有更多機會活下去。

看來看去,添油是對新人最友好的老玩家了。

小美的聲音微微顫抖,為了生存,她可以放下尊嚴,跪下去拉著他求。

「隨便你。」添油斜睨了她一眼,走出門去,沒說什麼,也沒有驅趕。之前小美冒險為他拿卡牌,這時終於得到回報。

小美心領神悟,她大喜若狂,追了上去。

兩人走出去,剩下的『打掃』獲得靈感,他正要找老玩家,但是長孫和長孫媳婦已經一前一後離開靈堂,顯然他們不準備帶新人。

『打掃』看看差不多自閉的『和尚』,他縮了縮脖子對阿松說:「我們一起行動?」

阿松笑了:「好。」

小美跟著添油,她跑前跑后,舉著燭台給添油照明。

添油再一次檢查春枝婆婆的房間,知道這裡是死者房間,他有了新的懷疑。

抱著柱子手腳麻利地爬上去,果然,添油看到房樑上有兩處擦痕。春枝婆婆和次孫一樣,被勒死後偽裝成弔死,中間隔了一日。

他又趴在地上,一一檢查可能遺漏的角落。

添油從某個視覺死角找出了一雙拖鞋,鞋面是碎布拼湊的,鞋底一厚一薄。

「這雙拖鞋怎麼了?」小美小心問。

添油看著這雙鞋子,嘴角微勾:「你還記得,玩家裡有個走路一高一低的傢伙嗎?」

「那個守夜人?」小美低呼。

添油將鞋子藏起來,這種線索他是不會留給那兩個傢伙的。他們同是玩家,更是競爭對手。

「雖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可以作為重點懷疑對象。」

另一邊,其他兩個老玩家從房主房間和孫輩房間出來,看起來並沒有得到什麼有效線索。

他們又餓又困,身體狀態不佳,無法集中精神。

長孫媳婦抱著沉重的肚子喘著氣:「這玩意兒怎麼那麼重?懷孕都這麼糟心嗎?」

孕肚大大拖累了長孫媳婦,這個身體還自帶下肢腫脹、易餓易困等毛病。飢餓和睏乏導致精神遲鈍,對於如今的困境,她一籌莫展。

長孫的表現也沒好到哪裡去。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在這個新手局遇到的最大困難居然是食物和睡眠?白日壓縮導致他的精神一直處在高度緊張狀態,偏偏完全得不到休息。

這個副本的npc對於『異常』十分苛刻,不,已經算得上虐待了。

添油帶著小美出來了,他們直線朝著靈堂走,路上遇到歇腿的長孫媳婦和長孫。

長孫媳婦正坐地上休息,看到他們,皺眉問:「你們去哪兒?」

「靈堂,睡覺。」添油看了她一眼。

「睡覺?」

添油伸手揉揉鼻根處:「不睡你扛得住?那些npc根本不給我們一點休息的機會。」

長孫媳婦也沉默了,她甚至利用過孕婦的身份,想要為自己爭取一點福利,但是那些npc簡直就是蛇精病,連她偷吃了一點供品都要大罵。

她是個孕婦好么?孕婦!

「行了,做什麼表情?只要被npc發現異樣就是這樣,在哪個遊戲都如此。」添油懶得和長孫媳婦說,抬腳往靈堂走。

小美跟著走進去,她發現原先坐在角落的和尚縮到了更角落的位置,背對著他們。

「和尚。」她喊了一聲,那邊沒有吭聲。

添油已經用凳子擺好了『小床』,見狀冷笑一聲:「放棄吧,他已經沒用了。連npc都不再管他,說明他已經慢慢和這個副本融合。」

「那會怎麼樣?」小美轉過頭。

「會成為這個副本的一部分,隨著副本生,隨著副本死,成為npc。」添油搖搖頭,「以後你見多了就習慣了,每次都會有這種傢伙。」

小美見他已經躺下準備睡覺,自己也困得頭痛欲裂,她苦笑著問添油:「先生,我們這麼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會不會猝死啊?」

添油眯開眼:「死?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從進入這個遊戲,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死、死人?」

小美眼睛瞪滾圓,像個紅眼兔子,但是添油已經閉眼睡著,她也不敢再問。

這個老玩家是比其他兩個好說話,惹惱了也超級可怕。

好在小美是個心大的,她想了想,我覺得我活著,我就活著,於是靠著柱子也閉上眼。

在失眠前面,死亡也就那樣吧。

小院靜悄悄的,長孫媳婦坐在地上,靠柱閉眼。

她本想要抱著膝蓋埋著頭睡覺,無光環境更安心。但是大肚子讓她做不到這個動作。

玩家不會因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死亡,但是會因為這生不如死。

只有長孫還不死心,他皺著眉頭在各個房間轉來轉去。

如果不能儘快抓住『鬼』的馬腳,那就只能等待玩家一個個減少,增加最後準確率。

這不是好辦法,『鬼』會越來越難對付。

長孫心煩意亂,他已經掌控不住局勢。

和他一樣在收集鬼卡的玩家不少,長孫媳婦和添油也是為此而來。

若是這一次不能成功,他不能確定,自己能否在規定時間內找到下一個合適副本。

一想到這個,長孫玩家幾乎坐不住。

他站起來,還想再戰,但是身體像晒乾的鹹魚,不聽指揮。

一腳輕一腳重,長孫玩家是這樣疲倦,彷彿行走在荒漠的旅人,腳沉重如鉛,心肺也燒得刺痛,隨時都能倒下去。

他路過竹棚,看到躺在旁邊睡覺的守夜人,這個好吃好喝的npc肢體放鬆,睡顏恬靜,身上還罩著一層單衣,看著就愜意。

一時各種情緒湧上心頭。

「真好,還能躺著睡覺。」他狠狠踢了長條凳一下。

也不知道他是踢到哪裡,並排在一起的長條凳連帶著抖動,最外面的凳子一歪,直接翻倒在地,上面的npc一動不動,小半邊肢體懸空。

長孫啐了一口,繞去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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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飛:有個玩家,踢了npc的床,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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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逃生遊戲裝NPC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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