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師:我停止想象你的模樣

化妝師:我停止想象你的模樣

人物:青爭

職業:化妝師

1.

北風蕭瑟,寒徹透骨,北京的冬天就是這樣,當你開著車還在感受滿城銀杏葉的秋意涼時,可能只過了一夜就直接進入寒冬。

就比如我下筆的此刻,2016年萬聖節前夜,刷了下朋友圈全部都在抱怨為什麼還沒來暖氣。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現在的工作狀態是要經常穿行在北、上、杭三座城市,一個冬天能看到南方的暖冬綠意,也能看到北方的蕭瑟荒蕪,真是一件挺開心的事兒。

我在昏黃的檯燈下,邊喝著咖啡邊望著電腦發獃,電腦在循環放著劉力揚的歌曲《一句一傷》,我依舊沒想好如何起筆寫一篇關於青爭的故事,一個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女生,一個為了夢想特別刻苦努力的人,如今早已再無聯絡,更不知她現在的過得怎麼樣,當初那些自信滿滿的夢想總共實現了幾個。

可是轉念一想,這些又與我何干呢。再望著窗外杭州的冬雨,我卻倍加懷念起北京的大雪紛飛。想起五年前的今天和一群小夥伴們在北京北三環附近的KTV通宵唱歌過萬聖節,那次聚會也是我和青爭的初識。

她穿著紅色針織毛衫,留著齊肩的短髮,在深情唱著劉力揚的《一句一傷》,在氤氳的燈光下婉如絢爛的花火一般,不經意流入我本波瀾不驚的內心,這一流便是一生,而這一句便是一傷,就像這首歌結尾的歌詞寫那樣:「我停止想像你的模樣,閉上眼倔強。」

2.

我和青爭算是蠻投緣的,在KTV初識就很能聊得起來,而且擴散的話題還蠻多的,你多幾句我少幾句,聊得好不熱鬧,一點都沒出現過不知道聊什麼的尷尬,而且很自然得互換了手機號。

我記得青爭問我做什麼工作時,我說的很吊胃口:「我做一種特不靠譜的自由工作」。然後她就瞪大眼睛好奇的問什麼工作。我就嘻嘻一笑告訴她:「這工作好聽點兒叫作家,不好聽點兒叫碼字的,工作特別苦逼,付出的生產的勞動成果特別的廉價。」那會兒還沒有網路辭彙什麼什麼狗,如果放現在我就回她三個字「碼字狗」。

她卻驚訝的不要不要的,一直說有機會要我把寫的作品發她瞧瞧。我點頭應允,我也就順勢問了下她的工作,她告訴我:「是婚紗化妝師,一個沾喜氣的工作,可是自己依舊單身。」其實在來KTV前,我只知道他是我一個做攝影師朋友帶過來的同事,當我知道她是化妝師,還是蠻欣喜的,覺得做這個工作挺好,於是我就連連誇讚:「多好的工作,每天都見證別人的幸福時刻。」她嘿嘿一笑,欲言又止的樣子,其實後來我才理解,這是一份特別辛苦且拍攝途中吸收負能量很高的服務性工作,即使所謂見證別人的幸福時刻,大多時候只是感受新婚夫妻客戶最甜蜜定格成膠片的那一剎那,對於單身的攝影師和化妝師分分鐘都再虐狗,所以婚紗攝影這個行業,攝影師和化妝師成家的蠻多,在大城市拼搏到一定年齡,回到老家競爭小的三線城市還能一起開個夫妻檔店,其實還蠻不錯的。

那次KTV聚會一直唱到了後半夜,我那個攝影師哥們情商也蠻高的,估計看出我對青爭有好感,快結束的時候,就拉著青爭,然後對我說:「青爭住花家地,你不是住望京嘛,挨著挺近的,你順路先送清爭回家。」青爭低頭不語,我的情商也不低,連連點頭說:「好的,好的,絕對安全送到家。」那個攝影師哥們迫不及待的幫我們捅開窗戶紙,調侃我道:「那不絕對安全是不是送到你家呀?」

我和青爭都臉一紅,低頭不語。其實我內心是崩潰,因為我家根本不住花家地,準確說根本不住北面,我住東面,我住北京的東面郊區通州運河灣那邊呢。因為第二天是周一要上班,我覺得送完青爭回家,完全沒必要回自己家,直接打車去公司眯一會兒等上班得了。

計程車開到青爭樓下時,我本欲下車送她進小區,不過女生估計跟我不熟,本能的有些防備的說:「天冷別下車了,我自己走幾步就到住的單元門了。」我只好識趣的點點頭說:「到家給我發個簡訊。」然後車啟動了,我讓司機繼續往北開,司機有些懵逼的問我:「你剛才不是說你家住花家地嘛,從這兒掉頭往南開一點兒就是。」我呵呵冷笑道:「我家住通州呢,你往北先上五環,走東五環再換朝陽北路,一路向東開到頭兒也就快到我家了。」司機突然一激靈兒的好像明白過來說:「兄弟,情聖啊,態度很執著。」我繼續呵呵冷笑,沒搭理司機,心裡暗罵:「去你大爺的。」

那會兒岳雲鵬還沒紅,也沒有《五環之歌》,要不我一定要讓司機師傅循環放呢。

3.

在回家的路上,我困得睜不開眼睛,這時來了一條簡訊,是青爭發來的,不是「我到家了,你放心吧。」之類的,而是一句另外一下都興奮的毫無困意的話,也的確因為這條簡訊,我一宿沒睡,陷入到也不知道幸福也不知道錯愕的狀況中,可能那會兒我情商低,戀愛經理也稀少,所以屁大點兒追女生得到的信號反饋,都會一點都不淡定吧。

青爭發的簡訊是:「有空來我家,給你做飯吃。」我編輯了好多簡訊,最後只是回了一個「好」字而已。

後來我們就經常聚會、吃飯,然後順理成章的談了戀愛,我是一個不太會追女生的人,不懂得那麼多套路,只是用最笨的方法真心對待,但是老天眷我,在我最青春純真的時候遇到最好的一份愛情,雖然最終無果,但是人生一世,有此最美好的記憶也是一種幸福。

兩個月後,我們竟然相處得不錯,於是就是決定同居了。住在一起后,我也更多的了解她所從事這個行業,我覺得對於一個女孩子講還是蠻辛苦的,而且因為是服務性工作,與我這種上班族的工作作息時間截然相反,我上班的時候她可能在家休息,我周末想帶找個地方玩,她卻都在工作狀態,所以她是我目前經歷幾段感情中,最對不起的一個女孩兒,對我特別好,為我付出很多,但是直到相戀一年多到分手,我竟然從來沒帶她出去旅行過一次,雖然原因是兩個人的時間一直沒對上。

我跟青爭剛交往的是聖誕節前夕,聖誕節之後她就停職了。因為婚紗行業到年末就沒什麼活兒了,一般北方都是到第二年三月下旬,天氣開始暖和起來才陸續有人要拍婚紗照了。因為婚紗行業的攝影師、化妝師、修圖師,大多是以底薪加提成的薪酬模式,所以青爭覺得與其每天去影樓發獃坐一天拿著不多的底薪,還不如趁休息好好多學些知識,跟我商量之後,她花了近一萬的學費,在四惠後現代城那邊報了一個化妝培訓班,老師是化妝行業內一個名家,她跟著上了兩個月的課,確實受益匪淺學到了很多。

那會兒我常常去接她,因為堵車或者我也總加班,每次接她比較晚,不過還好她的培訓老師是個很負責任的師傅,每次都延課時多講一會兒,青爭也是個特別上進的姑娘,每次下課都圍著老師聊一些她化妝上的疑惑,希望能從老師那裡學到更多。這一點兒我特別敬佩,青爭因為出生在農村家庭條件不好,初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除了專業知識外,特別喜歡讀書愛學習。然後我們現在這個社會所謂名校畢業的大學生,一份簡歷別說讓你加一些自己其它的專業能力或者興趣,連自己學的專業就寫個入學和畢業的時間,專業和學院的名字,然後就一個只有姓名性別年齡籍貫的「白紙」,不過照片到大多不用正經的證件照,照片美顏得都快透光了。

所以青爭這一點讓我特別自愧不如,我除了忙好本職工作,跟她談戀愛后竟然荒廢了晚上寫稿,想想真是罪過。後來我們倆都養成個習慣,晚上回家洗漱完,她趴床上看書,我坐在電腦前寫作,至少維持兩個小時,誰也別打擾誰,我覺得這是一個特別健康的戀愛相處方式的養成。

4.

就像我勵志想成為一位知名的好作家一樣,在出社會那幾年,我好像嘴裡永遠離不開的是:村上春樹、韓寒、馮唐、張悅然這樣的名字,這些時下的一線作家。我感覺我哪怕每次提到他們,我都覺得自己在寫作的道路上好像混到他們那樣的成績有近了一步,之所以總體是因為我有自己熱愛的事兒,並且為之努力的奮鬥,雖然追夢的路上很辛苦,但是只要有一顆赤子心就時刻在路上,而且後來我才明白不論結果如何,為熱愛而活是一件特別寶貴的生活態度,這種態度並不是每個人都有。

青爭也是為熱愛而活的人,她嘴上永遠離不開的是:尚濤、吉米、毛戈平、李東田等,這些名字是國內化妝、彩妝行業的標杆人物,這些人也是青爭的目標,她希望有一天通過自己的努力,變成這個行業的標杆人物,甚至自己的經驗和才華可以引領這個行業。

誰的夢想都是唯一且不可忽視的,誰的夢想都值得被尊重和敬佩的。我和青爭一直這樣彼此支持,哪怕今時今日,我們已無聯繫,但我相信在彼此都會一輩子記住彼此的夢想,並且真摯的祝福。

轉年4月初,一過了清明節北方開始轉暖,青爭開始進入非常繁忙的狀態了。尤其周末異常繁忙,她工作室的學徒根本不夠用,可能很多人都不理解,一個影樓生意好,不應該是缺攝影師、化妝師嘛,截然相反一個影樓生意最缺的學徒,這些學徒大多是攝影師的學徒,男孩子為主,而且基本都是初中畢業就出來工作的男孩子,在中國影樓里雇傭未成年童工並不是一件多麼稀奇的事兒。

這些學徒名義上學攝影,可攝影哪那麼好學啊,又有幾個攝影師有耐心慢慢教啊,基本上第一年的時候就是打下手舉個反光板,背器材和外景客人的拍片服裝。攝影師多為男性,動不動就罵這些學徒,所以這些學徒小孩兒都跟化妝師姐姐關係好,化妝師都當自己弟弟照顧著。

所以一忙起來,青爭供職的影樓也不列外也是卻學徒,就是負責干力氣活兒的。於是我為了能多陪女友,就身先士卒唄。因為影樓經常隨筆搭配攝影師和化妝師,青爭影樓的攝影師我就認識那個介紹我們認識的哥們,其它的都不認識。如果青爭正好跟我那個哥們搭配還好些,如果跟其他攝影師,為了防止流言蜚語,青爭向他們老闆介紹我是他老家鄰居的孩子,出來體驗體驗生活,周末可以義務兼職做做學徒。這可給他老闆樂壞了,哪個資本家會拒絕免費的勞動力啊,尤其還是服務性行業。

所以每次出外景只要是我不認識的攝影師,尤其是剛開始那段時間,那每天把我吼的真是貓恐嚇老鼠一般,沒折騰死我。可是還得忍著,為啥呀,還不是為了所謂美妙的愛情和夜晚更為和諧的性生活嘛。

這就是人生,這就是生活,此處請自動腦補已故表演藝術家趙麗蓉老鼠的唐山口音。

5.

那時我經常陪青爭出沒在北京的朝陽公園、七棵樹攝影基地、溫榆河等,朝陽公園最裡面的草坪沙灘,夕陽西下的新婚夫妻在拍照,我能看到青爭羨慕的眼神。

我就站在青爭的後背說:「親愛的,等我賺錢了我們去國外婚紗照,絕對不要你已經熟透的地兒。」

青爭每次都是聽完先害羞下,然後說:「誰說要跟你拍婚紗照了。」

我馬上急著道:「親愛的,別介呀。」

青爭就冷冷哼一聲道:「先賺到錢再跟我老娘說吧。」

我就學北京話:「得嘞,您瞧好吧。」

可是我們依舊有緣無分到最後,再多情話也沒法共白頭。記得那年的年底,我下午在辦公室處理工作,突然接到我那攝影師哥們的電話,然後他顫顫巍巍的說:「快來朝陽醫院,青爭從影樓二樓滑到翻滾到一口,小腿打石膏了。」

我掛了電話,跟領導請了假,趕忙打車過去。青爭見到我就抱著我,我一直哄著她說:「沒事,沒事,腿不會有大礙的。」我發現我的安慰沒有起效果,她反而哭得更猛烈了,還狂捶我肩膀,折騰了一會兒淡淡的說:「我爸爸癱了。」

我當時一下子就懵了,然後使勁眨了幾下眼皮,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才恍然意識到,青爭這幾天晚上回來總是感覺有氣無力的,因為她這個工作如果要拍內景,經常晚上回來,偶爾我也去接她,所以我以為她只是如往常一樣工作累著了,現在回想一下,其實是她爸爸的事兒牽扯著她的情緒,只是她不想跟我分享。

我冷冷反問一句:「這麼大的事兒為啥不早點兒跟你說。」

青爭也楞了下,突然不哭了,淡淡道:「給你說又有什麼用,多一個人心煩而已。」

我傻傻笑著說:「死丫頭,夫妻不就是一起共患難解憂愁的嘛。」

青爭卻回了我一句話:「可是我們註定走不到夫妻那一步了。」

那一次我們吵架了,那一次青爭告訴我,她不愛我了,她的世界觀跟我不一樣。她不想北漂了,她想過安逸的生活了。她沒有夢想要去奮鬥了,她只是一個農村出來的打工女孩兒。

一切對未來的美好描繪都停止於那一刻,一切所有的美好過往的總和也都將永遠恆值的在那裡。

沒有執著和劇情反轉,也沒有怨言和反目成仇,平靜的分手,平靜的成為路人甲和路人乙,沒有高大上的分手理由,只有適合和不適合,繼續還是不繼續,這這麼簡單。故事的道理很簡單,愛情永遠都是滿足了此刻,滿足不了彼刻。愛情不能給你帶來任何安全感,但也不要篤定的認為愛情就是不安全的。

這些都是生活,生活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的。這些也都是人生,人生是不會按照你的心愿往前走的。

而故事的結局,就想馮紹峰和倪妮演的電影《我想跟你好好的》的結局一樣,男主人公回家之後,發現與女友同居的屋子特別乾淨,但是卻只有自己的東西,我的故事結局和電影的畫面一樣,唯一區別是電影主人公有車,大清晨繞著北京環路散心。而我沒有車,買了瓶牛欄山二鍋頭坐在小區椅子上邊喝邊戴著耳機反覆循環放《一句一傷》,歌詞唱到的這段是這麼寫的:「風驚擾河岸也唏噓了垂楊,你低頭唏噓了那些過往,夕陽映屋檐斜照木格子窗,悠然的舊時光我卻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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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是一個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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