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五）

看宋雲緊張地看着自己，宋孜頓時不問了。

比起好奇，她更在意媽媽想法和感受，她為媽媽而重活一回，她自己的事情不重要，媽媽不想她知道，她就不想知道了。

宋震：「有、有、有飯嗎？餓、餓……死了！」

宋孜：「……」這小結巴！

宋孜有記憶以來，大舅宋震就有結巴的毛病，她還以為是天生的。

誰知後來宋雲告訴她，宋震原本不結巴的，是小時候頑皮，學村裏一個結巴講話，天天逗人家玩，把自己給逗成了結巴。

雖然隨着年紀增長，宋震的毛病好了不少，但一激動，還是會結巴。

聽他這樣說話，宋雲一個板栗就敲上去，「你給我好好說話！不然沒飯吃！」

宋震嘻嘻哈哈，「大姐，我又不是真結巴，就是好玩兒嘛！」

宋孜：「！！！」原來宋震這時候還沒結巴？

很好，宋孜看向還是個熊孩子的大弟，微笑着眯了眯眼。

中午，是宋雲做的飯，米依舊放的很少，然後就是切碎的青菜碎和紅薯，紅薯還有一股被蟲啃過留下的怪味。

宋孜默默地想，改善生活，迫在眉睫。

粥是盧碧枝分的。羅梅接過碗，一臉感恩戴德，「謝謝二嬸，宋家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以後必定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盧碧枝無奈，「你這孩子，怎麼總這麼懂事呢？」每次吃飯都要說一次。

呵，懂事！可真夠懂事的！

宋孜在心裡冷笑。

別看這人這會兒感恩戴德，轉過頭可是會給他們宋家捅一刀的主兒。

宋孜記得宋雲說過，她們家從小收養了一個家破人亡的遠房表姐，看她可憐，活兒都不讓她干，只有忙時會讓她幫忙看着點家裏的小孩，有一口吃的也少不了她的。

沒想到，她居然被公社的一個幹部教唆收買，告他們家把她當丫鬟，告他們家地主做派，害得外公外婆被綁在柱子上批.斗，家裏秋收剛發下來的糧食也被民兵搬了個空。

後來，宋明見和盧碧枝勞改半年不管飯，若不是有鄉親們和盧碧枝娘家偷偷接濟，宋家的孩子們幾度差點餓死。

而那個表姐，告完以後，從那個黑心的幹部處得了一門親事，就直接嫁人走了。

這件事後，盧碧枝感嘆：「我不知道她這麼想嫁人，還想着慢慢幫她找個好人家，沒想到『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宋明見則說：「升米恩斗米仇，對別人太好也是錯啊。」

呵呵，要宋孜說，他們的總結還是太善意了，這人分明是人品有問題、恩將仇報、沒良心、白眼狼！

嘴上說得好聽，羅梅吃東西比誰都快，一點兒也不客氣。

還做牛做馬報答，心裏指不定在笑話宋家給她做牛做馬吧？

宋孜不動聲色，她打算先弄清楚宋家對她這麼好的原因，再想想怎麼對付她。

不過也不能拖太久了，秋收剛過，那件事應該就快發生了。

午飯後，宋孜把家裏的孩子都叫回房間，就要關屋門。

羅梅看着她們神神秘秘的樣子，大聲問：「大丫二丫，你們要幹嘛啊？能不能帶我玩？」

宋孜微笑：「你說呢？」

羅梅看了看她的口袋：「你們不是要偷偷吃肉包子，怕我跟你們搶吧？姐姐都是大人了，怎麼會跟你們搶？」

宋孜還是笑：「沒有，我們睡午覺！」

說着，她就把門拍上了。

她本來可以解釋，但她偏不！

她就是要羅梅知道她們有好吃的，不給她吃，饞死她！

誰知她關了門，羅梅的頭又在窗口露出來。

宋孜搬了兩捆稻草，把窗戶也擋住了。

「你！！！」羅梅的聲音在窗外氣急敗壞。

宋孜得意地拍拍手，一轉身，一、二、三、四，四雙烏溜溜的同款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

宋震率先開口：「二二二姐，你、你干……嘛？」

宋孜從柴火堆後面翻出一個蓋起來的碗，蓋子一掀。

露出裏面四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鮮甜肉香頓時就飄散開來。

宋震大喊一聲：「肉——唔唔唔！」

三姨宋桂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

宋孜意外，又滿意地看着三姨，還是蠻機靈的嘛。

她微笑地看向宋震：「你要是再結巴一句，肉包一口也別想吃！」

宋震：「！！！」

宋震：「你沒良心，虧我還為你打架！」

宋雲倒是不見有多麼開心的模樣，她蹙眉問：「這些包子都是哪來的啊？」

宋孜：「紀知青給的。」

他送的積分，積分換的包子，沒毛病！

「啊……」宋雲吃驚地張張嘴，欲言又止。

宋震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抓包子了。

宋孜一個靈活的閃身。

宋震：「嗷——」

宋孜護著包子，「事先說明啊，以後你要是再敢結巴一句讓我聽見，有好吃的我一點也不給你留。」

宋震扁扁嘴，委屈巴巴：「好吧，我不學了。」

逗傻子玩，哪裏有吃肉包子重要？

宋孜給四人都分了包子，宋震和小宋月嗷嗚一口就咬下去了。

宋桂說了句謝謝二姐，正要吃，宋雲說：「三妹，你吃半個，給你二姐半個，我的留給爹娘吃，好不好？」

宋桂立刻乖巧地點點頭，開始掰包子。

宋孜無奈地笑道：「爹娘也有的，我已經吃了一個，大姐三妹，你們自己吃就好。」

宋桂動作一頓，詢問地看着宋雲，宋雲摸摸她的頭，「那你自己吃吧。」

宋桂眼睛一亮，「謝謝大姐！」

這句謝謝可比剛才那句要真誠和響亮多了，宋孜哭笑不得。

但宋雲卻沒有立刻吃包子，她仍然把包子分成兩半，不等宋孜拒絕，就道：「你是早上吃的吧？中午也要補補。」

宋雲堅持，宋孜只好接過那半個肉包子，跟媽媽一起吃了起來，兩人相視而笑，眼裏都是高興滿足的笑意。

這個包子，比早上的還要香！

宋孜不由想起，以前宋雲總是把所有好吃的東西留給她，自己卻總是隨便應付過去。

可以說，生了娃以後的宋雲，就沒有給她自己買過好吃的了。

好在，現在她們還年輕，以後，她什麼都要跟媽媽一起分享！

吃完包子，宋雲讓幾個小的去午睡，又指了指門外，小聲說：「還趴着呢。」

邊說邊偷笑。

宋孜看着她，有點出神。

原來宋雲也有這樣調皮促狹的笑容啊……

少女時期的宋雲，顛覆了她很多的印象。

原來，她的笑聲也可以很魔性。

原來，少女的她也美得嬌俏，眼神乾淨天真。

原來，她脾氣也不小。

原來，她的表情也可以這麼生動……

這樣的宋雲，是怎麼變成後來那個老實巴交、平平無奇、蒼老滄桑的婦女的呢？

要是她能一直這樣，多好。

宋雲忽然問：「……那個紀知青，早上來過了？」

宋孜這才想起她還不知道訂親的事情，便把兩人的決定說了。

宋雲一聽說是假訂婚，並且二妹也看開了，還打算『重新做人』，心裏跟宋明見一樣，眼神欣慰又心疼。

她摸了摸宋孜的頭髮，語重心長道：「二妹，從前我說這話，你一定不愛聽，但現在既然你想開了，有句話你聽大姐的。」

宋孜立刻道：「你說。」

宋雲雖然目不識丁，但是在人生的大方向上，目光還是很長遠的，她會聽宋雲的話。

「外面的世界很廣闊，不用依賴男人，女人也能自己闖出一片天，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走出去。」

宋孜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因為類似的話宋雲也對她說過。

她還記得她小的時候，好幾次，宋雲受不了渣爸的家暴，本來打算一走了之，自己出去闖蕩。

但……當時年幼的宋孜，被渣爸慫恿著，抱着她的大腿拚命哭，不讓她走，也不跟她走。

宋雲不忍留下年幼的女兒給會家暴的丈夫，最終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這是宋孜長大以後，最後悔的一件事了。

要是宋雲當初狠心一點，走了就走了。

「怎麼哭了？」宋雲緊張地坐起來，還以為宋孜是因為沒了金家的娃娃親，又聽了流言傷心的。

宋孜轉過身背對着她，「沒事，我就哭最後一次。」

如果可以，宋孜想問問前世的媽媽，做了一輩子的爛好人，最後為了人渣賠上性命，值得嗎？

可她更恨自己沒出息，賺的錢都拿去買了房，背着房貸、又因為恨他，就沒想過給她渣爸請個護工，也沒幫過宋雲的忙，一直以為她身體很好……

宋雲輕輕地拍著泣不成聲的宋孜的背，「別哭了，大姐在，大姐會幫你的。」

宋孜卻更傷心了。這是個平行世界，另一個世界的媽媽，永遠都回不來了！

YS：[咳咳，宿主你先別傷心啊，雖然是平行世界，但你媽媽還是同一個人。]

宋孜一頓，[啊？]

YS：[以你的認知，我跟你解釋了你也理解不了。總之，只要你好好升級，解鎖本系統的高級功能，以後就能夠融合兩個世界，你還是能改變媽媽的命運的。]

宋孜忽然振奮起來。

[真的？！]

YS：[對對對，趕緊賺積分升級啦！]

[好！]宋孜雖然將信將疑，但哪怕是個虛假的謊言呢，對她也是一份希望。

何況積分肯定要賺的，不然媽媽要養家，肯定不跟她去讀書的。

看宋孜忽然就不哭了，還坐起來就往床下爬，宋雲愣了愣：「怎麼啦？」

宋孜擦擦眼淚，笑了：「大姐，我哭夠了，我要開始努力了！」

「哈啊？」

不等宋雲反應過來，宋孜已經蹭蹭蹭地跑了出去。

幫助別人是嗎？

她現在力氣很大，她可以！

宋孜鬥志昂揚。

誰知，系統忽然心虛地出聲：[那啥……金手指，一天只能……用一次。]

宋孜腳步一頓，想打人。

不對，想打統。

不過宋孜出了門，被涼爽的山風一吹，也不想回去午睡了。

她看到家裏的水缸快空了，就提起水桶往村裏的水井而去。她現在力氣很大，笨重的大木桶裝滿水提在手裏，就跟塑料玩具一樣。

把家裏的兩個大水缸裝滿，家裏的大人也都要去上工了。宋孜看到媽媽和外婆拿着打柴的工具，就問她們還有沒有多的，她也要去。

兩人驚訝地望着她，宋明見在一旁道：「你身子弱，就不要去了，而且你也不會啊。」

宋孜想了想：「不是的，紀知青說我身子弱，是鍛煉太少了，我決定今天開始跟你們一起幹活，強身健體。」

見他們還要勸退自己，宋孜又補充道：「我要是不舒服了，立刻回家。你們就讓我去吧，當散散心也好啊。」

眾人終於被她說服，宋雲把自己的工具給她，「鐮刀要去大隊倉庫領的，這個給你，我再去領一個。」

宋孜注意到，盧碧枝有意領着她繞路了，走的全是平時沒什麼人走的小路，去的也是不太好砍柴的山頭。

想必是怕別人看見她說三道四吧？她在心底為盧碧枝的體貼微微嘆氣，宋雲說過二姨當年好幾個月不出門呢。

盧碧枝雖然大著個肚子，但手上腳上的動作一點也不慢，給宋孜示範了一會兒，就已經砍了不少柴火。

宋孜很快學會了，主要是她現在力氣大，完全不費力，就算沒掌握訣竅，也能輕輕鬆鬆砍下樹枝來。

她問：「要砍多少才夠啊？家裏好像很多柴火了。」

盧碧枝見她這麼不知事，無奈地笑笑，「這些是拿去換工分的，大隊里會拿去鎮上賣。」

被她這麼一說，宋孜立刻想起來了，宋雲說過她10歲不到，就跟着盧碧枝去打柴了，雖然她不到16歲不能記工分，但能記在盧碧枝名下。

所以……那個羅梅說什麼戶口不在這邊，記不了工分，根本就是拙劣的借口。

既然如此……

宋孜擼起袖子，乾脆把這一片山頭都擼了吧，開荒好像也有工分的吧？

不過，宋孜謹記不能崩人設，並沒有馬上開搞。她不想引起家人懷疑，想了想，也只有紀飛星能幫她了。

她一整個下午都收著勁兒，並來回跑了好幾趟背柴火回家，不然她怕一不小心就把山頭薅禿了。

而且，她不敢讓大肚子的盧碧枝挑柴火，她可是記得宋雲說過，她大著肚子挑柴火摔過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饒是如此，等到日暮西斜，眾人看着院子裏比平時多好幾倍的柴火堆，還是張大了嘴巴。

「二丫頭，你……」

宋孜緊張。

盧碧枝：「累不？」

宋孜笑了，「不累！」

其實還是挺累的，雖然不費勁，但是一直彎腰重複一個動作。而且，勞動了一個下午，餓得慌。

頓了頓，她又說：「紀知青說的是對的，我幹了活兒出了汗，整個人感覺輕快了不少呢。」

盧碧枝有些驚喜：「真的？那就太好了！」

宋明見和宋雲把柴火送去大隊，得了比平時多四倍的工分。

飯桌上，眾人都紛紛驚奇，並為宋孜感到高興，宋明見更是一個勁兒地誇她。

羅梅幽幽來了一句：「二丫這麼能幹，以前怎麼都不幫家裏幹活？」

歡樂的氣氛頓時一滯。

宋孜笑眯眯，「說的你好像給家裏幹活了似的。」

羅梅的語氣理所應當，「我要看書啊。」

宋孜：？？？

靠！

他們家窮得只供得起一個宋震讀書，羅梅憑什麼？

飯後，宋孜跟宋雲打聽了一番，才得知了緣由。

原來，宋家爺爺兩兄弟逃荒而來，路過羅家村的時候差點餓死，羅梅的爺爺對兩人有過一飯之恩，所以全家都對羅家感恩戴德。

六年前，羅家全家毒蘑菇中毒，死的只剩下羅梅一個。當時還健在的宋老爺子做主收留了她，並且看她可憐，不讓她幹活還供她讀書了。

宋老爺子的臨終遺願，就是要子孫後代善待羅梅。

宋孜：「……」

這可不好辦啊！羅梅要是沒犯錯，還真的沒法趕她走。

宋雲看她出神，摸摸她的頭嘆氣，「哎，這腦子啥時候能好？」

宋孜：「……」

第二天，紀飛星如約帶着禮物來了。

同來的，還有趙桂英。

她笑道：「我尋思著，你們還差個媒人，我就毛遂自薦了。」

這是給她撐場面來了。

宋孜上前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謝謝小姐姐，你能來的真的太好了。」

人一多，被叫小姐姐趙桂英還有些不好意思，「叫趙姐就行。」

紀飛星手裏滿滿當當的禮品，立刻引來了左鄰右舍羨慕好奇的目光。

他故意選在上午下工的時間來，就是給大家看的。

既然是合作關係，那他必不會讓宋孜跟他訂親，給人看了笑話。